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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金色年华554 2019-10-07

大唐的绝症(下):两代中兴之主为何奈何不了割据一隅的藩镇?

接上文藩镇割据的肇始之乱,其实源自于大唐的军事传统和处置失策所言,唐朝国势之衰源于安史之乱以及河朔三镇带来的藩镇割据问题,而在未来的一个半世纪里大唐并没有放弃挣扎,双方展开了长期的争夺和博弈。而唐宪宗和唐武宗两代的“中兴”以及后来的“大中之治”,朝廷都一度压制了藩镇的嚣张气馅,并取得地方的控制权。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但这些终究是无用功,藩镇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善。直至大唐的灭亡,后者的生命力却依旧旺盛,这一局面甚至延续到北宋初年。

中兴:不愿凋零的大唐

显然这个伟大的朝代并不甘心就这样窝囊的画上句号,在内忧外患日益严重的形势下依然出现了两次“中兴”(元和、会昌)和“大中之治”。

遍读列圣实录。见贞观开元故事。竦慕不能释卷。又谓?等曰。太宗之创业如此。我读国史。始知万倍不及先圣。当先圣之代。犹须宰臣与百官同心辅助。岂朕今日。独能为治哉。--《唐会要卷五十三》

有这样的觉悟和行动,唐宪宗确实是一个奋发有为的皇帝,他即位后提高宰相的权威,平定藩镇的叛乱,致使“中外咸理,纪律再张”,出现了“唐室中兴”的盛况。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期间他摆平了猖獗的淮西和剑南西川,压服了河朔三镇,“以法度裁制藩镇”,脱离中央掌控多年的河南、山东、河北等地区又归中央政府管辖。

二十年后的武宗李炎也是一位英主,期间取得了对外战争的节节胜利,击败回鹘和吐蕃,为后来宣宗收复西域创造了条件,期间消灭了反叛的昭义军。

捎带一句,灭佛的“三武一宗”,就有这位不信邪的皇帝,而佛教的变质和猖獗,恰恰就是他爷爷唐宪宗搞出来的事情。

宣宗则借助张议潮和归义军收回了河西走廊,再度取得了对西域的控制权。

笔者一贯认为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见链接为何“中兴之主”们的丰功伟绩,最终不过是灭亡前夕的垂死挣扎?),但三位君王的努力至少昭示了一个伟大王朝的血性尚未磨灭,何况其在维护领土完整大业中的杰出贡献呢?

痛点:治标不治本

笔者曾跟朋友讨论过一个问题:最初的割据势力的不过是河朔三镇和潞州的昭义军,中间加上一个淮西军,但这些都曾经被搞定过,而大部分节度使还是奉唐廷诏令的。那么,为何最后会在黄巢起义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呢?

最后的结论很简单:大唐具备搞定所有节度使或单个藩镇的能力,却对藩镇问题一筹莫展。

唐宪宗当年基本算是收拾了旧山河,朝廷的任命终于能够左右节度使的人选,但却不能取消这一明显不合理的制度。相反,藩镇的设置越来越泛滥,最终造就了“元和四十八藩镇”并举的局面。

然而,边境之外的地方设置人财物权集于一身的节度使有啥用呢?唐宪宗并非庸主,他这样做的原因有二:

第一是制衡。通过设置藩镇来抵抗叛乱藩镇,在安史之乱时期就已经是常规手段,在中原腹地以及南方地区设立规模不大的藩镇,从而避免单个势力席卷全国的可能性,从而在分割对的状态下求得喘息的机会。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杜甫的诗此后只有对现实的叹息

正是由于天下兵力散在藩镇,才导致藩镇棋立,唐朝名义上是天下共主,也靠藩镇之间力量的均势进行维持。

第二是无能为力。这与春秋时晋国分家前的状态类似:国君并非不知道大夫专权的危害性,也做过挣扎,“赵氏孤儿”的背后其实就是两派势力的死斗。晋国曾短暂的消灭赵氏,并将士氏连根拔起,这也引起了众大夫的警觉,他们结成了统一战线并将国君彻底架空,直至最后的三家分晋。

唐廷面对的局面和晋候是一样的,他们可以拿单个藩镇开刀,却不具备向藩镇制度宣战的能力,根深蒂固的藩镇带来了类似牙兵这样的庞大的既得利益团体,一旦更换制度就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唐廷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大抵能够听从朝廷号令,不明目张胆的扯旗造反就可以了,二者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双方各取所需,彼此给点面子就可以了。因而这个时间段造反的藩镇都被摁了下去,周遭的藩镇们不愿意主动出击打个你死我活,但至少会坚决的划清界限并且“保境安民”,然后静等朝廷大军抵达即可。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打破这一平衡的是黄巢领导的起义,他们不需要根据地的流动作战并不涉及藩镇的根本利益,因而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隔岸观火。结果是义军在朝廷军队的追剿中不断壮大,藩镇则借机招兵买马,不再听从中央诏令,真正成了父死子继的独立王国。

董卓不足以亡汉,亡汉者关东也;桓玄不足以亡晋,亡晋者北府也;黄巢不足以亡唐,亡唐者汴、晋也。----王夫之《读通鉴论》

令人奇怪的是,割据问题如此严重,为何李唐还能再安史之乱后撑上一个半世纪呢?

共生:藩镇并非百无一是

一味的贬低藩镇并不可取,毕竟反叛者的数量和涉及面尚且可控,在维系大唐延续方面,藩镇其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边境安全方面,关中地区曾经被吐蕃占据过半,他们与南诏国的会盟则给唐廷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因此在边防地区布置重兵是必须之举措。

后来设置的藩镇中,凤翔号称“控秦塞之西,扼胡苑之左”,邠宁作为“华夷要地”肩负着“以威西戎,以护中华”的使命,边境的藩镇不光战略地位上非常重要,也依旧肩负着对抗少数民族袭击的重任。

贞元二年(786年),吐蕃入泾、陇诸州,邠宁节度使韩游环夜袭敌营,击退吐蕃,收复盐州。--《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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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财源税赋方面, 东南藩镇是唐廷财赋的重要来源地,几乎成了唐中央赖以存延的经济基础。

(浙东)“财富之所出,公家之所给,岁以万计。”--唐.梁肃

(淮南)“控荆衡以淞泛,通夷越之货贿,四会五达,比为咽颐”--《权载之文集》

“贞元二年,唐廷增加江南漕运,令浙江两道每年进米七十五万石,另以本道两税折纳一百万石。江西,湖南,鄂岳,福建亦百二十万石,淮南二十万石。”--《新唐书·食货志》

自安史之乱后中国的经济中心南移,而东南作为赋税的主要来源,是抑制藩镇势力的后勤保障,更是“中兴”和“之治”等续命手段的本钱。

然而,所有的贡献和忠诚终究会走向失控,这是藩镇的本质所决定的,而非几代心系朝廷的节度使所能更改。

太阿倒持:兵权的下移

在募兵制的实施过程中,唐廷本可以打破地域限制,在全国范围内征召,将精兵集中到中央,但实际操作中却拱手将募兵权授予节度使 ,导致中央兵力远不及地方兵力 。

“猛将精兵 ,皆积于西北 ,中国无武备矣。”--《唐纪》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对比边镇的精兵猛将,坐镇京师的羽林精锐却只是一群废柴,无怪乎当年在潼关外数次一败涂地。

“其蓣骑之法 ,天宝以后 ,亦稍变废 ,应募者皆市井负贩 ,无赖子弟 ,未尝习兵。”

“高仙芝、封常清迫而募于两都者 ,则市井之罢民 ,初不足为重轻也 。”--《唐纪》

在著名的“泾原兵变”事件中,朝廷征召五千泾原士卒抗击襄阳叛乱,他们希望到长安后能得到朝廷的优厚赏赐,却只得到了怠慢(唯粝食菜啖而已),士兵的愤怒(覆而不顾)可以理解,但后面的事情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叛军斩断城门,陈兵于丹凤楼下,德宗仓皇出逃,首都长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陷落了。叛乱士卒大肆掳掠京师府库财物不说,还找了失势的太尉朱泚领头造反,后者自立为帝,国号大秦,年号“应天”。后来数镇节度使也卷入其中,最终演变成一场席卷关中地区的大规模动乱。

这次事件完全看不出镇兵对于朝廷的敬畏,说来“河朔 、淮蔡 、淄青材士”等兵源皆为节度使所养,这些士兵一般都终身从军,兄弟相继,父子相承,世代以军旅为家。因为藩镇节度使掌握着他们的生杀、赏罚、升降等权利,士兵们对藩镇节度使的依赖性也极强,他们“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唐廷在藩镇军队的眼中并非衣食父母,自然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更奢谈敬畏了。

唐之中叶,节度使各有其兵,而非天子所能左右,其势成矣。--王夫之《读通鉴论》

同时,唐廷的“绥靖政策”也助长了藩镇的嚣张气焰。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安史之乱后期,唐廷对于投降的将领没有收其兵权并给予妥善的处理 ,反而自丧权柄 ,混乱不已,降贼有的赐予平章,有的赐予御史大夫,然后继续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这反叛的成本也太过低廉了。

在世人眼中,赏赐需慎重,俸禄与爵位相随,官衔和实位相随,一寸细绢也足以昭明君恩 ,一级爵位也足以昭明荣耀。虽然没有付出太大的实际成本,但将象征朝廷认可的官衔如同批发一般半卖半送时,后果可想而知。

后来河朔三镇的屡次降而复叛,其实是找准了朝廷的软肋,通过反叛撕毁曾经的协定,在与唐廷进行新一轮的讨价还价,进而攫取更大的利益,这样的手段甚至屡试不爽。

官员选拔权力下移带来的祸患

玄宗逃亡到四川的途中不光增设了一堆节度使,还增加了他们的人事权:

其署官属及本路郡县官 ,并各任便自简择 ,五品以下任署置讫闻奏,六品以下任便授已后一时间闻奏瞄蛳。--《玄宗幸普安郡诏 》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中晚唐的行政区划

然而唐朝的宰相不过三品,节度使不过是四品最多不过从三品,却能够任命五品、六品的州郡长官,这权利大得有点离谱了。

“察三军之志,立其所愿戴者,使军效于将,将效于国,亦不容矣之势也。”--王夫之《读通鉴论》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节度使的人选并非朝廷或者节度使本人能够决定,而是要视乎大家的意见(三军之志),才能登上节度使岗位。军队可以效忠于节度使,但不允许节度使效忠朝廷。

原来节度使也不过是藩镇利益的代言人而已,因权力下放而形成的既得利益团体要求节度使带领他们对抗朝廷,因而在根除这一制度之前,任何胜利都只是医好皮外伤而已。

症结:世家大族的凋零和权利的真空

这是典籍上不曾有过的观点,却是藩镇得以上位的根本原因。

世家是一个掌控中国话语权近千年的势力集团,其渗透到了农业、经济和政治的方方面面,因而逐渐成为了皇权的眼中钉。隋朝反抗未果而扑街,唐朝则吸取教训逐渐解除了解除“五姓七宗”们的权柄,同时发展科举制度来扶持新的群体对抗世家,后来的“牛李之争”正是科举派地位提升到足以与世家分庭抗礼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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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也是世家大族的代表

战乱也加速了这一群体的崩溃,从安史之乱到残唐五代,延绵两百多年的战乱一直在冲击着世家大族的立足之本--庄园经济。同时藩镇的割据一方与世家的庄园经济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掌握兵权的军事集团显然更占优势,因而世家的势力慢慢萎缩甚至在地方附属于藩镇。他们最后的自留地--庙堂,则在“牛李之争”的败北后失势,而黄巢的“天街踏尽公卿骨”则从肉体上彻底消灭了世家。

从古至今君王都想掌控一切,但他们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哪怕累死也不行。因而庙堂之上的始终有着一个固定的群体在发声和干活,也就是三代的宗亲,春秋的贵族,战国的士,两汉至隋唐的世家和两宋以后的职业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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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名师风流,表面就是喝酒喝行为艺术

在世家逐渐走向凋零而职业官僚尚成气候的中晚唐时期,武人恰如其分的介入了这个当口,成为了地方的主宰。而当黄巢起义之后,他们终于看透了“天子当兵强马壮者为之”并争前恐后地试图染指最高权力中枢。五代是藩镇割据的延续,也是藩镇势力的巅峰,然而彼时的天下已经不再是李唐的天下,而是群雄逐鹿的修罗场了。

结语:特殊时代的怪胎而已

退回到上帝视角,中晚唐其实是中国封建社会前期向后期转变的转型期,而藩镇则是转型过程中的怪胎。

他们拥有者独立人财物权,享受着独立王国的待遇,也经历了与唐廷的百余年争斗,令皇帝感受过东周天子“礼乐征伐出自诸侯”的辛酸和无奈,是中国历史上的非常一页。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两百年祸患的平息,一杯酒足矣。

然而,两百年不可一世的藩镇问题却被赵匡胤的一杯小酒完全平定,这莫非也是历史不经意间开的玩笑吗?世家和藩镇前脚后脚的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之上,空出的庙堂即将成为既没有家族势力撑腰,也无需为大家族站台的新兴职业官僚的舞台,这将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大唐的末日光景(二):“中兴”和“之治”都根除不了的藩镇割据

下文即将探讨的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藩镇猖獗的背后有着一群死太监在兴风作浪和理应和外。身为家奴他们不但盖过朝臣,甚至主宰皇帝的生死和废立。为何有这样的能量,又有怎样缘起缘灭的经历,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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