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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人物 | 林容生:于自然中发现人文之美

 涤砚堂 2019-10-12

《中国美术报》第166期 时代人物  黎健宇/摄

     导读 


林容生:于自然中发现人文之美

 Lin Rongsheng:Beauty of Culture from the Nature 

 现代意境 现代图式 现代笔墨

——林容生:用文人画『白话版』画出了『现代桃花源』

odern Conception  Modern Pictorial Form  Modern Technique——Lin Rongsheng: 『Modern Peach Blossom』 with Simplified Literati Paintin  

雨季

 Rainy Days 

众家评说林容生

 Art Critics' Comments 

林容生

1958年7月生,福建福州人。1982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为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福建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中国国家画院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导师,中国国家画院林容生导师工作室导师。曾任福建省画院院长。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专家委员会委员、常务理事,中国画学会理事。


Lin Rongsheng

Born in Fuzhou, July 1958. Graduated from the Fine Art Department of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He is professor of China National Academy of Painting, professor/doctorial tutor of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and China National Academy of Painting. He was president of Fujian Painting Academy. He is a member of the Chinese Artists Association, the Chinese Calligrapher Association, the member of the expert committee and the executive director of the Chinese Fine Brushwork Society, and the director of the Chinese Painting Society.

林容生 重彩的雨季之一 纸本重彩 180cm×145cm 2009年  Lin Rongsheng Rainy Days No.1 ink color on paper 180cm×145cm 2009

林容生:于自然中发现人文之美


Lin Rongsheng:Beauty of Culture from the Nature

□ 时间:2019年8月8日

□ 地点:北京·林容生工作室

□ 采访对象:林容生

□ 采访人:任旭

         


中国美术报:您的成长、求学以及工作经历对于您的艺术创作来说起到了什么作用?其中有哪些关键的转折点?您的艺术创作产生过哪些明显的变化?


林容生:我对绘画有兴趣是从小时候开始,这和当时的家庭氛围也有些关系。我外婆的祖父做过清朝的布政使,家有藏书十万卷,从小的生活环境充满书香气息,家族内有很多亲戚喜欢写字画画。外婆常常带我去走亲戚,因此有些耳濡目染的影响。我的中小学处于“文革”时期,课业的负担不是很重,就把绘画作为了自己的兴趣活动。一开始是自学,后来谢义耕先生教我学习书法。中学时期,对于艺术的一部分兴趣是在学校里面做宣传工作、出黑板报建立起来的。当时宣传是学校生活中重要的一项内容,虽然不是一种很正式的美术学习,但由此被认可,产生成就感,兴趣也慢慢被培养了起来。

林容生 京郊十渡写生之二 纸本设色 42cm×53cm 2016年

Lin Rongsheng Sketch in Beijing Suburb No.2 ink color on paper 42cm×53cm 2016

我读大学之前已经在工厂车间里工作了两年,也经常被叫去做一些写写画画的宣传工作,所以高考的时候很自然地选择了艺术类专业。当时刚刚恢复高考,我觉得能读书就很不错,上大学还能与自己的爱好相吻合就很难得了。我就读的福建师范大学艺术系美术专业,是福建省最强的美术院系。1978年入学时刚刚改革开放,除了学习素描、色彩这些基础之外,大家一下看到了很多西方的东西,但是对美术创作还没有十分系统的了解。师范大学的美术教育与专业的美术院校不一样,它的目标是培养教师,所以在专业课的设置上比较有综合性。在前两年没分专业之前,课程中油画、版画以及装饰设计等相关的专业都有一些涉猎。两年之后选择专业,因为当时觉得自己有书法的基础,所以选择中国画就成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自然的事情。在那个时代,整个社会处在转折时期,个人对未来的发展也不是十分明了。我对专业的认识是在这种环境下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毕业后,我认为需要进入一种创作的状态,通过生活的积累,把创作的主题关注点放在了山水画这一题材,创作思路逐渐清晰起来。虽然到今天在创作上依然还会有一些问题,但实际上这些年来我在创作上规划的路径还是比较清晰的。
中国画有山水、花鸟、人物的题材分科,这三大主题关注的是不同的对象,其中山水画更符合我的心性。传统山水画是建立在对人和自然的某种理想关系和艺术家内心对家园的期待的基础之上的,但今天的山水画创作会对我们自己所生活的时代环境以及接触到的自然和人文投入更多的关注,所以这个时代的山水画相对更客观一些。这种认识是受李可染、傅抱石那一批老画家的创作理念的影响。从他们开始,中国山水画比较关注自然、注重写生。山水画创作从原来纯主观出发的一种内心活动,转向对客观世界、对自然的关注。这个时代的山水画家在创作上有了更多的选择。一开始,我并没有在创作中选择去画大山大水,我觉得我的生活环境中那些东西离得比较遥远,而我喜欢选择离自己的生活最近的情景进行创作。我从2000年前后开始创作“三坊七巷”系列,三坊七巷对我来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个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保留着我从小生活过的痕迹。相对来说,我的创作中比较明确的主题意识就是从这里开始建立的。

林容生 厦门鼓浪屿写生之四 纸本设色 42cm×55.5cm 2017年

Lin Rongsheng Sketch in Gulangyu, Xiamen No.4 ink color on paper 42cm×55.5cm 2017

中国美术报:您的作品在构成、色彩、线条方面都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在创作过程中您是怎样彰显个人创作理念的?


林容生:对于创作来说,题材选择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能够体现出我们的生活经历、经验、关注点等。回到具体的创作,我们面临一些技术性的问题,比如说构成、形式语言。我认为,画面中很多形式因素的产生,实际上跟所选择的题材是相关联的。当你的题材与传统作品中所阐释的内容不同,或者跟其他的画家有区别时,就可能会导致形式表现上的不同。比如我画“三坊七巷”系列,它表现的是一种很典型的中国传统民居。实际上,民居本身是具有人文特性的。在古代山水画当中,亭台楼阁等建筑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山水画面当中的点景,不作为主题来表现。山水是一个大的环境,这些建筑是大环境中的一部分。当我们把主题从大环境聚焦到一个局部的时候,画面上所呈现出来的结构是不一样的,所使用的方法也不一样。比如说画民居,就产生了很多结构上的几何形态,以及很多直线的线条形态。所以,题材内容的转化会使我们在画面形式上做一些改变,这有时是形成个人化语言方式很重要的一个起点。在我看来,国内外的许多画家作品形式风格的形成,都是从特殊的表现题材开始的。

林容生 每一条路 纸本设色 180cm×96cm 2017年

Lin Rongsheng Every Path ink color on paper 180cm×96cm 2017


在传统山水画当中,色彩的表现是有局限性的。古代的青绿山水画已经形成了传统山水画色彩表现的经典样式,当这一经典样式成熟之后,便不再有太多的改变。今天的中国画,色彩的魅力还没有被完全地发掘出来,依然具有很大的空间,且应该成为这一时期山水画的一个形式特征。如何让它形成一种与古人不同的样式?我认为在色彩的运用上应该打破传统青绿山水的色彩使用方式,可以更多地从自然以及西方作品当中得到启发。根本来说,中国画当中色彩的表现不是客观的,而是时常作为一种象征性、暗示性的方式被运用到作品当中。所以怎样从形式出发建立一种色彩自身所具备的艺术倾向,或者找到能够在心理上和画面上与传统绘画及西方绘画都不同的色彩表现方式,在我们的创作实践当中还有很多方面值得发掘。实际上,色彩表现是这些年我在创作当中在形式上所关注的一个方面。我认为色彩也是现当代艺术家可以探索的与传统绘画不同的一种表现形式。
回到中国画最基本的创作范围,中国画中最强大的基因,或者是现在大家在高喊创新口号的同时,绝对不能缺失的内容就是笔墨。笔墨是建立在中国画的线条基础之上的。在中国画当中,用线条塑造形体,表明了我们对形态的一种认识。这也是中国绘画与其他绘画最不一样的、最具有中国特色的一点。同时,线条本身是具有表现力的,这种表现力来自于毛笔和宣纸这两种工具,独一无二。只要我们在进行中国画创作,笔墨便永远不能被放弃,它具有最强的中国基因。线条可以充分体现一位艺术家各种方面的积累。它不仅仅是技术上的,还包含着艺术家自己的认识和表现。除了呈现自身在阅读上的丰富性以外,线条会根据艺术家不同的感受和动作在宣纸上留下不同的痕迹。同样一个艺术家在不同时期、不同的精神状态、不同的情绪之下,所产生出来的线条状态也是不尽相同的。不论是古代还是近现代,我们都可以在大师们的创作当中看到这一现象。所以,除了技术上的积累,艺术家生活的阅历、情绪、内心,以及其对艺术的理解,都会导致对线条审美要求的变化。线条随着艺术家的生命过程不断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可以在作品当中成为一个重要的阅读内容。线条是用一种具体的方式体现抽象的内容,通过形式表现出内在积淀的精神。

林容生 每天的故事 纸本设色 180cm×96cm 2017年

Lin Rongsheng Daily Story ink color on paper 180cm×96cm 2017

中国美术报:您对于城镇、乡村的描绘与传统山水不再是同等的概念,您有大量的写生作品,同时“三坊七巷”系列以及《远处的山在近处之董其昌》《云在天边》等创作,则不再只是局限于对客观物象的描绘,而是更多地融入了个人的情感,并加大了对画面的主观处理。在进行艺术创作时您是怎样考虑的?


林容生:古人的绘画相对主观,他们不会像我们今天这样坐下来,对着客观的物象拿着毛笔进行写生,即使画的是实景,也都是使用默识心记的方法,这是中国画的传统特点。相对而言,写生时是用一个面对客观对象的态度,表现出我们对对象的认识和感受。不同的人面对同一个对象产生的感受是不太一样的,这种感受不仅仅是建立在视觉形态上,还与我们自己的性格爱好、生活经验、对生活的认识,以及对对象的共鸣程度有关。即使是较为客观的形式,当你对对象产生感受的时候,其实就具有了精神性的体现,在处理画面的时候便会把这样的感受带进画面当中。

林容生 远处的山在近处之董其昌 纸本设色 136cm×68cm 2011年

Lin Rongsheng After Dong Qichang's View of Remote Mountains ink color on paper 136cm×68cmr 2011

创作更注重主观性,当然这种主观性有时是建立在某种对客观的认知的基础之上的,这种基础既有情感的支撑,也有自己对画面所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的追求。从山水画创作的角度来说,艺术家所做的是把看到的物象诗意化。在这个过程当中,会糅杂很多自己对对象在经验上认识的梳理、强化,最终呈现的是我们想要通过画面传达给观众的精神上的意义。简单地说,这种意义可以是一种意境,或者是在画面上呈现出来的气息。它与作者的精神状态、生命状态相吻合。通过作品把一些相对抽象的因素传递给大家,这也是直到现在我都在创作过程当中进行不断调整的部分。要在画面上把这种精神性的内涵呈现得更多一些,观众才能在作品当中更多地了解到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味。

中国美术报:除了中国画创作之外,您还十分擅长写作,且喜爱在画面中题诗。在您看来,写作、书法与绘画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在当代,怎样保有画面中的文人气质?


林容生:在当下这个时代,每个人生活状态都不一样,都是非常个性化的。所谓的文人状态,实际上已经逐渐消失了,因为现代人已经无法回到古人的生活状态,已经没有那种环境了。当然,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成长,我们势必会对文人精神有一定的了解,但它在日常生活中会以怎样的方式体现,区别还是很大的。绘画本身是一种融合的语言,尤其是中国画,它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我们的生活状态。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节奏、空间不一样,以及对自己作品的期待有不同,这些都对创作有所影响。

林容生 夯沙写生之二十四 纸本设色 53cm×39cm 2017年

Lin Rongsheng Sketch in Hangsha No.24 ink color on paper 53cm×39cm 2017


对于我来说,阅读和写作与绘画创作一样,也是构建我生活空间和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在我看来,用文字进行记录对绘画创作来说是有帮助的,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会强迫自己去思考一些问题。很多我们在绘画当中注意不到的微小细节,可以在文字描述的过程中被发现。生活中有很多细节都是很美的,它们包含一种近距离的温度,这种感觉很适合用文字进行描述。我以前有一个教学练习,让大家面对一处景致,试着用文字去描述它,我们会发现许多与绘画不一样的细节。阅读和写作都是发现自己内心世界的一种方式,通过这个过程,你会发现许多自己平时发现不了的内心的潜在的一些东西。

中国美术报:在您看来,当代中国山水画创作现状是怎样的?作为艺术实践者,应该怎样在创作过程中保持民族性和艺术自觉性?


林容生:今天的山水画创作队伍空前强大,大家基本上遵循一个创作原则,就是从传统走向生活。我认为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山水画创作的一个特点。在不同的时代,艺术家运用的创作方法应该是有所不同的,要从生活和自然中寻找到创作的着眼点,探索自己有兴趣的表现方式。所以我们可以感受到,今天的山水画家与自然的关系与古人不太一样。每个画家在创作时对形式的个性化表达,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特征。绘画是一种创作活动,创作中的“创”是最重要的。在当代,能够在作品中保留中国画传统精神的形式的延续,又能够符合时代的特征,并且体现一个画家创作的精神和力量,我觉得这应该是构成此时期山水画审美的重要基础。■

林容生 微风 纸本重彩 65cm×65cm 2010年
Lin Rongsheng Breeze ink color on paper 65cm×65cm 2010

 现代意境 现代图式 现代笔墨——

 林容生:用文人画『白话版』画出了『现代桃花源』


odern Conception  Modern Pictorial Form  Modern Technique——Lin Rongsheng: 『Modern Peach Blossom』 with Simplified Literati Paintin 

王平

林容生,福建人,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导师。他的艺术从业经历比较单纯,他从福建师范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然后在各种展览上获奖,接下来职称一直晋到教授,社会上也有了福建省美协副主席等专业兼职,后来就调到中国国家画院工作。有句话叫“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林容生虽是教师出身,但言语不多,他调到中国国家画院工作和他兼任福建省画院院长,靠的不是话而是画。林容生的画有怎样的艺术特点?他又为什么能让大家那么认可呢?
林容生的早期创作多是工笔重彩山水画,以勾线填色为主。五代宋之前的绘画特点是空勾无皴,林容生的工笔画语言就是朝向五代宋之前更古的艺术靠拢,同时,他又吸收现代艺术语言,他画面中的物象造型非常简洁,同时又具有意象化和装饰性的特点。他的工笔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作画有大局观,同时也强调小节奏的作用,看他的工笔画,感觉十分整体,但又很丰富。如在色彩的运用上,他并非根据物象具体的形状及色相铺染色彩,而是以不同的大块面铺染交叉产生色块之间的撞色与破色渗透,并借此产生诸多不确定性因素,来缓解并调和色彩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进而形成了统领画面或冷或暖的主色调。给观者带来了多样的视觉感受,就如同既需要秩序也需要意外的日常生活一样多彩多姿。

林容生 午后的村庄 纸本设色 200cm×160cm 2019年

Lin Rongsheng Village at Afternoon ink color on paper 200cm×160cm 2019


林容生以工笔名世,但他后来从工笔演化出写意,并且做到了在工笔与写意之间的自由切换。林容生的意笔山水画与传统文人画一脉相通,承续了文人对于诗境、格调、雅致、品位的追求,同时采用了一种新的语言形式,尽管表面上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并不是每个画家都能做到绘画本身与形式语言之间的相互协调。这需要画家具备独特的经历、修养和认识,并找到二者之间的契合点。林容生从生活入手,并从生活感受中提炼形成自己的语言符号与图式,这些对应着生活的符号与图式把艺术与生活合为一体,相互打通,形成了独树一帜的“林家样”。那是现代的意境,现代的艺术语言和图式,也张扬着一个现代画家的艺术个性。具体来说,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我们知道传统文人画是以“诗书画印”的结合为形式特征的,阅读画面上的诗书画印是欣赏作品的重要途径。欣赏者不仅能从审美的角度来品味作品,还能通过画面的诗书画印来了解画家的品行和素养。中国画这种诗书画印一体的形式,往往画上着墨不多,却通过以诗、印来补全。今天还采用这种艺术形式的画家不在少数,但大多数的画采用高度概括、语言凝练的传统诗词,这对成长于白话文环境的现代人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因为很多人看不懂这些古体诗词,无法深度走进绘画情境。但林容生常在画作中即兴题写一些简短的现代诗歌(或流行歌词),既在形式上增添了美感,又让人读起来通俗易懂,更重要的意义是,他将传统绘画由精英文化牵引向大众文化。一般来说,诗、书、画、印是高雅之事,林容生所做的即是让大众看懂、读懂中国绘画,其中蕴含的文思与诗性又强调了画面的意境美感,进而形成一种新的传播样式,这是林容生绘画的一个重要特征。

林容生 往事摇曳 纸本设色

200cm×160cm 2019年

Lin Rongsheng Flicker in Memories 

ink color on paper 200cm×160cm 2019


二、与其诗歌一样,林容生将传统的文人画语言也转化为“白话版”,而且绘画中的某些局部又比传统文人画走得更远、更深、更“符号化”。物象元素的符号化是传统文人画的典型特征,并由此与大众的审美理解拉开了距离。实际上,林容生根据自然物象提炼出的笔墨形象比传统文人画的笔墨形象更具符号化特征,例如,那些藏匿在远山中的像“火柴头”一般的树木,是一种非常程式化和符号化的表现手法。山水画元素符号化的前提是书写性,林容生的书法功力使得其绘画中的符号化特征更加凸显,在他的画作中,每一个单体的笔墨——山峦、怪石、屋舍、树木、丛草,皆可品鉴和玩味。
另外,林容生在青年时曾篆刻过一千多方印章,在制印领域下足了功夫。刻印考量的是对空间布局的掌控,这些刻苦的训练折射到林容生的绘画中,使得许多局部的空间布局既让人感到自由自在,又别有一番独到的韵味;他又将传统文人画的图式与现代的艺术图式结合,这样一来,在“白话版”的“林家样”图式中,林容生营造的空间给人感受极具当代性,物象提炼的笔墨意象更加靠近抽象,即使是一些非常陌生的局部形象,人们也可以在真实的空间中,通过联想将日常的生活经验与之一一对应,从而在视觉感受上充满了游戏感和趣味性。但林容生在作品中表现的趣味性又与古人不同,古人更强调意象化的延伸与变幻,常塑造出一种俯瞰的、游观式的空间,而林容生则是以焦点透视的平视视角,给予人们的感觉是站在真实的空间中环顾四周。正如他的代表作品“三坊七巷”系列,会让人真实地感受到就是站在街巷的某个角落,尽管房屋、街道的透视有所变形,也仍贴合日常的观察角度,由此带给人们一种既真实又虚幻的视觉体验。

林容生 溪山清韵 纸本设色

134cm×68cm 2016年

Lin Rongsheng Clear Steam in Mountains

ink color on paper 134cm×68cm 2016


林容生常外出写生,且喜欢从不同景观中汲取新的营养,所绘作品尽管在图式构成和物象选择上有所差异,但画面的整体风格和情境始终一致,即是观察方式与表现形式的统一。一个画家对世界的观察和认知方式是第一位的,有怎样的认识就可能会有怎样的结果,包括其画面语言组成的一切,都是从他的世界观中慢慢生发出来,经过自然的演化而成。正如中国绘画中通过意象化表达的种种事物,它们既是一种独特的语言形式,也是一种心眼观察的方式,所以临摹古人的绘画,不仅是笔墨技法上的训练,更是观察方式的培养。
从林容生的创作来看,他的笔墨语言承袭的是写意传统,但其心眼观察方式却是现代画家的视角,他所表现的物象与这个时代有着密切关联,从中强调了艺术与生活的关系。例如“三坊七巷”系列作品,既寄予了林容生回望儿时记忆的朴素思想,也包含了对现代城市发展引起了传统文化区域惨遭破坏的思考。所以他在画面中强调了建筑的形象,甚至是以特写的方式展现了在梦境中留存的画面,让人感到似乎是熟悉的却又十分陌生,这便是林容生作品背后隐藏的深意。
总体而言,“林家样”不仅营造了桃花源式的静美家园,而且创造了传统文人画语言的“白话版”。他的作品相比古代文人画山水中大多萧散简远的诗意空间来说,更喜欢南方静美的山水园林,并因此营造出了一种“现代桃花源”式的美景佳境,以此表达他对美好家园的顾念与眷恋。同时,他在画作上题写的现代白话诗,不仅让观者的阅读更加轻松直接,而且相比古诗词更容易让现代人有所触动。还有,尽管他的形式语言非常符号化,但却是来自他对于生活的艺术提炼,加上他营造的空间给观者真实的感受,所以他的作品可以给人亲切的走入感。从艺术传播的角度来讲,传统文人画在当今如何让更多的老百姓走近和欣赏,林容生在创作中所做的“转译”工作——让文人画变得可爱和亲近,变得可以让更多人懂得和理解,这样的工作,其意义就不言而喻了。■

林容生 仲夏 纸本设色

134cm×68cm 2016年

Lin Rongsheng Mid-Summer

ink color on paper 134cm×68cm 2016

雨季


 Rainy Days 

林容生

南方的雨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雨后空气中泥草的气息和树木在被雨水洗涤之后所显现出来清澈透明的翠绿。夜深人静的时候,雨滴拍打着树叶,伴着微风,那声音,一下子就把人从世俗的生活中带到自然朴素而又真实的境界里。
在气味、色彩和声音的表象下,是自然生命神秘而富有活力的存在。
古人的山水境界常常以幽淡清旷、奇诡绝尘来表现内心深处的精神追求和信仰,那是古代文人令人崇敬的孤傲和坚毅。而大自然有一种造化和生命的力量在当下却能给我们一种真切而实在的感受和体验。古人已经离我们而去,而大自然的声音、色彩和气息却依然可以让我们身临其境地去欣赏,沉浸其中并发出内心的赞叹。我相信这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被赋予的一种情感,虽然我们现在总是无暇顾及。
或许我们曾经为了追求笔墨和风格的建立埋头书斋、隐身烟云,虔诚地拜谒古人的足迹,刻苦地锤炼笔下的功夫,满足于呈现作品表面的宏观豪迈和微观精致。在这个嘈杂浮躁的世界里,我们常常为此忘了自己内心需要的真相。
这不仅仅是关于南方的情景故事。这是大自然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我们在宁静中倾听这样的声音并由此来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我想,它将引领我在行走的过程中超越笔墨和图式的表象来触摸自己内心的那个充满真实的存在。
雨季,在南方。那是春天的季节,并不遥远。■

林容生 塞尔维亚写生之一 纸本设色 42cm×53cm 2018年  

Lin Rongsheng Sketch in Serbia ink color on paper 42cm×53cm 2018

众家评说林容生


 Art Critics' Comments 


范迪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
画有不落纤尘之明澈,是林容生艺术最大的特色。林容生的画以“具体”为胜,山石坡峰、林木庄稼,房屋的窗棂阶壁、溪流的委婉走向,在他的画中都清晰如许。正是由于他的用笔、用线十分丰富并有着极深的线造型功力,他才能如此悉心而从容地勾勒物象的形貌,使笔线在塑形的同时,尽情展现出变化的意趣,透溢出使驱者的兴味与情怀。另一方面,他长期研究墨与色的关系,将“随类敷彩”上升为“以意敷彩”,控制墨与色的比度,把握色调的美感,让人看到一种渗透了当代意识的“青绿山水”。面对他的山水,总是让人满目明澈,一股无有雾霾的清爽气息拂面而来。
杨晓阳(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林容生生在江南,他表现江南的秀润山水,把色彩和笔墨运用结合得恰到好处。他的山水画区别于北方的大山大水。他善于画丘陵,秀润的江南景色,气息高雅、清新,给人一种可居、可看、可游、可赏玩的感觉。他的作品很和谐,表现了一种我们现在追求和谐社会的愿望。他的技法也有一些独到之处,色墨并用、线面并用,达到了一种前人所没有的写实感,但是追求提炼、概括,跟纯粹的照片、写生是有很大的距离的。他创造了一个和谐的、优美的艺术世界。

林容生 夜寂寂 纸本水墨设色 45x68cm 2015

薛永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林容生的新青绿山水,继承了最富于大众性的重彩传统,包括高度加工的艺术匠心。在建筑和树石造型上,他继承了“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观念,形成了极简的图式,在构图上把西方的平面构成转换为面的韵律与节奏的组合;在颜色的使用上,继承了青绿的样式,但避免了千篇一律的程式化。他首先淡化了用线,其次以青绿平涂为体,以没骨化写意的流动和西方绘画色彩的色象、冷暖、色调、补色的对比为用。他还强调了肌理,从而增加了色彩的主观性、艺术性,把古代青绿山水的灿烂辉煌的装饰之美转换为清静典雅、细腻清新的抒情之美。
郎绍君(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国家画院美术研究院副院长):
青绿山水如何兼容墨与色、工与写、雅与俗,如何获得更鲜明的现代性格,是当代山水画的一个重要课题。林容生以青绿画南方的乡间景物,在空间结构、屋木形象、色调意趣各方面都做出了突破性探索。

林容生 往事 纸本水墨设色 45x68cm 2015

夏硕琦(美术评论家):
林容生的山水画艺术个性鲜明,有其自身的美学特征。他重视师法造化,但又不以模拟造物、形似对象为能事,他追求表达对自然山川的感悟与体验,心灵体验的真实,是他艺术的灵魂与生命。他在《出去写生》一文中这样表述:“是写生也是写心。”他认为艺术家“对自然与对内心的充分尊重创作了伟大的作品”。
从林容生的创作实践可以看出,他采取融入自然而不是外在于自然的方式,他不取旁观者的立场看事物,而是潜心于内、置身其中。纵身大化中,与大化同其流,以己之生命融身于宇宙生命洪流之中。人与景,不是物我两立,而是物我冥合。“天人合一”是他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
在创作中,“清”与“新”实同出而异名,所谓“非清不新,非新不清”,两者相互为用。“花发不逢人,自照溪中影”,精警简约的十个字,超逸、幽静、闲远,清且新之境尽出之矣。林容生的山水画面目新颖,一洗陈陈相因的习气,具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和时代艺术的品性。由于审美观念、世界视野、艺术趣味、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的濡染与化育,使他在创作中实现继承中的飞跃。惟有推陈出新,创造新的当代的艺术形态,才能体现他的才华和价值。
“清新”成为他艺术创作取得成就的第一标志。陈腐老套实在令人厌倦,而林容生的画却恰如迎风带露的晨花,令人怡然开怀。他的画中似有清气流动,往往给人以清气袭人之感。特别是他的工笔重彩山水,创意立体、新颖悦目,画境清而丽、清而幽、清而新,有镜花水月的美质。

林容生  回忆  纸本水墨设色  68x68cm 2018

翟墨(美术评论家):
容生有多彩的画笔,更有易感的诗心;有传统程式,更有突破程式的门径。驱形,线条悄然隐退,让块面唱主角,浓墨轻轻转身,令靓彩定基调。记得绿罗裙,处处怜幽草。春天温情,化作绿潮。溅上墙,漾上山腰,村庄漫成了蓬莱岛。斜阳红欲暮,乡间是归处。秋日爱意,酿成红酒。醉了藤萝,醉了坡谷,醉了屋后的香樟树。山沉默黛紫,水倒映乳黄,草欢唱葱青;无声的风,带着无踪的梦,卷起无边的相思情。
殷双喜(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美术研究》执行主编):
读林容生的画有一种清心宁静的感受。像小草与微风低语,在娓娓道来的从容之中有一片绿色悄悄越过苍老的墙,如山间云霭无声地漫入我们的心扉。
也许在林容生看来,他的作品只是与自然亲切的对话,了无妨碍,而我却从他的一片青绿与白云之中感受到超尘的气息。他在《回想春天》这篇散文中谈到在闽西看到一棵开满白花的树,两年以后翻检速写“刹那间茫茫暮色中白色繁花的意象又从心底猝然而现”,这真是一种富于禅意的顿悟。我想,林容生在多年的静心体悟大自然的过程中,已经在不经意间抵达心灵的彼岸,从而将对自然景色的再现,转换为生命情怀的映现。
我一向认为,中国艺术的传统不只是一种笔墨和技法的传统,它的博大精深在许多方面和人文背景、文化修养、气质陶冶、人品修炼有关。古典文学与艺术的目标所在是求道,即修身成人,这是中国艺术中的伦理性,即通过心灵精神的彻底解脱,达到更高的人生境界。林容生的山水画创作如同评论家范迪安所说:“既是一种不可荒芜的学问,更是一种笃诚躬行的人生实践。”由此,在林容生那里最看重的是艺术语言与精神情感的互相生发,艺术成为画家的人生之梦,即在宁静中透射出生命的热情,在安谧中呈现出时空的幽远,在缄默中表达心灵的淡泊,画家将自己沉浸于自然之中并倾听自然的天籁之声。

林容生 景明  纸本水墨设色  70x48.3cm  2018


尚辉(《美术》杂志社社长兼主编):
林容生的写意性结构山水也富有文人意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把文人笔墨转化为结构山水的突出代表。这种特征体现在他如何绘制闽南的建筑结构,以及将形体解构之后再进行重新整合的过程。因此,对景写生只是他借助自然物象来重新寻找画面结构的一种方法。除了民居建筑之外,他对山石树木也采用结构化的处理方式,假如把画面中的屋舍隐去,就会明显地发现他对山峦、土坡、丘壑之间的层次仍然是按照结构化的方式来填充。
相对来讲,画面中结构性的问题容易解决,更难解决的是分割结构的线与描绘山石的面如何做到体现中国画的笔墨功力。因此,林容生能够始终坚守传统文人笔墨的逸度和意趣,来体现文人画的静雅精神非常可贵。也就是说,林容生的画面中极少出现浓重的大块墨色,而是完全用一种书法用笔的方式,把山水画中的皴法改为皴线结合,不再过多地去强调体量与空间关系,而是把整个场景转变成一个压扁的、浓缩的平面构成图示。这也是林容生在当代山水画中的探索,是其艺术格调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牛克诚(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在林容生的山水中,重色积染与水墨氤氲兼施并举,使渲染制作的坚实厚重与冲淌渗流的墨迹幻化同时呈现出来,“工匠”与“文人”、“色彩”与“水墨”、“工致”与“写意”等观念与手法融汇在他的作品中,使他实践了古典青绿山水的创造发展,山石、民舍、河塘、石桥、芭蕉等都被符号化,变作一种与其整体装饰画风相统一的造型元素,一起装点着诗意化的风景。

林容生 春天来的时候  纸本水墨设色  69.2x138.1cm  2018

郑工(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容生思考的仍然是建立艺术与内心世界的关系,他关注的仍然是平面上形的分列与组合关系。这种思考的关注点,对中国人来说是很传统的,对西方人来说却意味着morden。而表现出的具体图象,往往会有许多超越本人意识目的的动机所驱使,成为黑格尔所言称的“理性的狡计”。人们习惯在一对矛盾中选择,如古典与浪漫的,抽象与移情的,风格化与自然主义,几何画派与表现主义,组织形态结构与非组织形态结构。在矛盾中,现实或被接受或被排斥,被模仿或被歪曲,自我或向世界屈服,或将一种自我的秩序,一种理想的存在特征强加于世界之上。有没有折衷的办法?有没有既破坏又补偿的方法?容生的山水变形,以一种残缺的浪漫情绪,表现出对故土的一种追寻。一方面是潜在的侵略与冲动的产物,对世界自恋的敌意表现(出于既歪曲又关心现实事物的艺术表现欲);又是对现代文明对现实人生所造成的种种缺憾的补偿方式。所有的艺术,无论传统的和反传统的,都与侵略或虐待的本能相联系。尤其在现代,一件艺术品决不是一种纯粹冥想方式的表现。艺术家不可能完全拒绝现实。内心体验和创作灵感的凭附,均来自生活的经验。所以,容生的山水变形是极有限度的。他的表现欲在一种“文饰的”形式中反映了生活的存在。

林容生 溪桥  纸本水墨设色  68x68cm  2019

方骏(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林容生的山水画有工、写两种样式,工者多为细线勾廓,重彩填染,写者多为意笔勾写,重采赋色。无论是工,还是写,都是闽中山水的诗意画面:山岗上流着溪水,芦草和斜倚的树开着花,粉墙映衬着黛瓦,空中飘着悠闲的白云,寂静之中一切都那么安然自在。
他的用笔出自他的书法,明快而又从容。他的用色带有装饰性,绮丽但不艳俗,明媚中有点怅惘。他的题画文字浅显,但并不直白,像是写景,又像是心曲,诗意中又有禅意。
传统的心境,现代的表情。 
付京生(美术评论家):
林容生的绘画风格,属于“新具象”的风格范畴,他成熟期以后的绘画风格,即是这种“新具象”总体风格范畴中的重要样式之一。
我们这里所说的“新具象”风格范畴,不是文艺复兴三杰摄影式再现式的,也不是马蒂斯移情式的表现主义式的,更不是蒙德里安理性观念在哲思介入下的冷抽象式的,或是波洛克生命哲学介入下的恣肆宣泄式的热抽象式的。但是,在林容生的绘画风格中,蕴涵着古典写实,蕴涵着浪漫的移情想象,蕴涵着风格化的几何表现派因素,甚至,也隐含着冷抽象和热抽象的诸多因素。概而言之,正是囊括了以往如是的诸多优秀文化遗产的风格,因此使林容生的绘画图象成为了“新具象”风格的最佳解说物。
享受着现代生活带来的舒适和愉悦,因此对现代生活怀有感恩之心,但曾经经历过的山水田园感受,使林容生骨子里仍然极为依恋着自然山水,依恋着田园牧歌式的心灵无拘无束的美,这使得他能够以一个现代人的心灵和眼光,以由衷赞美自然和由衷欣赏自然风光的态度,超越了对自然风光表面的表现,而进入到情感抒发层面来表现他画面中的精神气息之美。这是许多当代画家可望而不可及的,甚至,连想都未曾想到的特殊之处。

林容生 天光云影   纸本水墨设色  68x68cm  2019

洪惠镇(福建省美术家协会顾问、厦门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一座苍苔斑驳的庭院贴着红联的门洞,窗前或墙头养着盆花,偶尔檐下挂个鸟笼,门道里停辆自行车,园里宅后种些花木或菜蔬,蓝天白云倒映在屋前池塘……日光熹微,没有风也没有人影,时间凝固了,一切笼罩着悠闲、恬静与平和的浓郁情调,那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桃源境界。然而它却不是文学虚构,是林容生深入生活,面对真实的农居产生的诗意感受。或者说,他用艺术筛选净化了真实生活,把它们酿成醉人的春醪。为了达成高浓度的艺术效果,画中的建筑造型被高度地概括和巧妙地变形,然后随心所欲地根据立意的需要剪裁组合。布局虽有某些传统成分,但更多地应用了现代构成,简练的景物借助精到的勾染和丰富的肌理来加强耐看性。这一切使作品焕发出鲜明的现代气息,同时又具有浓厚的装饰性。装饰性是中国画的本质特性之一,它使容生的重彩山水的现代样式依然具备鲜明的中国特色。■

林容生 清明 纸本重彩 136cm×34cm 2017年

Lin Rongsheng Ching Ming ink color on paper

136cm×34cm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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