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思想

尼采后期的思想，聚焦在诊治时代的虚无主义疾病，由此对形而上学进行了批判，提出了重估一切价值的口号。重估一切价值，重点是道德，因为他认为，在否定生命的立场支配下，以往一切道德都是在打压和摧残生命，道德成了价值颠倒的重灾区。

 

▌忠实于大地

尼采指出道德在大自然中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宇宙是永恒变化的过程，无善恶可言。万物的生长，人类的生存，都属于这个过程，也无善恶可言。现在我们要把立足点转换过来，建立起一种肯定现实人生的新道德，叫做忠实于大地。道德是为人类在大地上的生存服务的，它的使命不是要把种种清规戒律强加于人生，而是要让人类在大地上的生存蓬勃向上，让生命有充沛的意义。

 

▌生命的无罪

想制造成一种普遍的罪恶感，还有什么比把生命本能宣布为罪恶更有效的办法呢？

在生命本能中，性本能又被看作最不干净、最见不得人的罪恶。尼采说，性欲的满足，自己快乐同时又使人快乐，实在是自然界中不可多见的好意安排。这只是一个典型事例，说明传统道德多么仇恨生命的欢乐，生命原是一股快乐的源泉，却在源头上就被道德的侮蔑弄脏了。

尼采并不主张人欲横流，他经常无情地批评纵欲。但是，他说，问题在于怎样使欲望升华，可是传统道德从来不问这个问题，它的策略是阉割从根柢上摧残欲望，而这就意味着从根柢上摧残生命。

 

▌健康的自私

尼采区分两种自私，一种是健康的自私，另一种是病态的自私。健康的自私，源于生命的丰盛和灵魂的高贵，它接纳万物于自己，再让它们从自己流出，作为爱的赠礼。病态的自私则源于生命的贫乏和灵魂的卑鄙，其典型表现就是唯利是图，无耻地追逐世俗利益。

尼采强调，人必须自爱、自尊、自强，每个人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且还是人性整体品质的体现者，承担着肩负人性向上提升的责任。所以，看一种品质有没有价值，要看它是在提升人性，还是在把人性往下拉，很显然，健康的自私属于前者，病态的自私和所谓“无私”属于后者。

 

▌强者的道德

强者的道德，其内涵包括健康的本能、坚强的意志、独特的自我、进取的精神等等。弱者的道德，其内涵包括本能的衰退、意志的懦弱、无个性、守旧等等。

同情是弱者的品质，起到的是使人变得软弱的效果。一个坚强的人，他在遭受痛苦的时候，能够自己忍受，不向人诉说，不寻求同情。实际上，道德在人性中有两个基础，一个是同情，另一个是做人的尊严。尼采看重的是做人的尊严，同情如果损害了尊严，就是不道德的。

 

▌小结

尼采的道德学说，要点有四个：一、超于善恶之外，道德要立足于生命，忠实于大地；二、清除对生命的污蔑，确立生命的无罪；三、批判“无私”的说教，提出健康的自私；四、批评弱者的同情道德，提倡强者的尊严道德。

认识论是对人的认识能力进行考察，要弄清它的性质和范围，弄清我们究竟能够认识什么。尼采的认识论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破，破除对理性的迷信。另一个方面是立，尼采建立了自己的认识论，就是透视主义。

 

▌破除人类中心论的幻想

地心说便是人类中心论的一种体现

自古以来，人类有一种幻想，相信自己是宇宙的中心，所以人的认识能够把握世界的真相。为了破除人类中心论的幻想，尼采指出两点：第一，人类只是宇宙中的偶然产物，又因为偶然的生存条件形成了一种认识方式，这样的人类无权把自己的任何一种认识宣布为宇宙真理。第二，完全可以设想，在人类之外可能存在着其他生灵，甚至是更高级的生灵，外星人肯定拥有和我们完全不同的认识方式。总之，人类的认识方式只是一定种类动物的一种特异反应，和真理无关。

 

▌形而上学用逻辑虚构本体

所谓逻辑，是思维要遵守的一些规则。其中，在形而上学的虚构中，起主要作用的是两个规则，就是同一律和因果律。同一律是指，概念要有确定的涵义，这个涵义要保持自我同一，否则思维会陷入混乱。因果律是指，在因和果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逻辑是人类的种族习惯

逻辑只是一种人类现象，与世界的本来面目没有丝毫关系。尼采分析说，世界变化无常，如果不把它整理出一个条理来，面对一片混乱，人是无法生存的。怎样整理出一个条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做简化处理。

逻辑对于人类是有用的，形而上学的迷误在于把逻辑绝对化，用它虚构了一个本体世界，并且用这个虚构的世界否定我们的现实世界。这样一来，逻辑就从有用变成了最大的祸害。

 

▌语言造就逻辑

语言造就逻辑，一个显著的例子是，语法上的主谓结构造就了逻辑上的因果范畴。主谓结构诱导人给任何行为找一个行为者，给任何作用找一个作用者，把这个逻辑套到世界头上，就要给宇宙永恒变化的过程找一个主语，找一个变化的发动者，这个主语找到了，就是理念、上帝、实体、自在之物等等，于是形而上学诞生了。

 

▌透视主义

尼采的认识论，用他自己的一个术语来概括，叫做透视主义，包括三个要点：第一，一切认识都是透视，都必须从一定的视角出发；第二，从不同的视角出发，事物会呈现不同的面目；第三，事物不存在一个所谓的本来面目，因为这意味着摆脱一切视角看事物，而这是不可能的。

形而上学所虚构的世界本体，实际上就是指世界在摆脱了一切透视关系之后的样子。尼采从透视主义的认识论出发，论证了现象是世界存在的唯一方式，进一步剥夺了形而上学虚构的权利。

 

▌小结

关于尼采的认识论，主要观点有三个：第一，认识是人类现象，和宇宙真理无关；第二，逻辑只是人类的种族习惯，用逻辑虚构一个世界本体是毫无道理的；第三，一切认识都是透视，世界不存在一个所谓本来面目。

尼采断定时代患了虚无主义这个病。他在欧洲哲学传统中找到了病因，他的看法包括三个要点：一、欧洲形而上学是虚无主义产生的根源；二、形而上学只是从一定的价值立场出发对世界的解释，错误发生在这个价值立场上；三、所以，要摆脱虚无主义，就必须转换立场，立足于生命重估一切价值。

▌什么是形而上学

创立形而上学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感觉不可靠。

创立形而上学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无常让人感到不踏实。无常，就是一切都在变，没有东西能够持续存在，这是现象世界的鲜明特征。

所以，哲学就要寻找变背后的不变，可感知的现象背后不可感知的本体，哲学就成了形而上学。

▌形而上学是虚无主义的根源

尼采探寻虚无主义产生的根源，就找到了柏拉图这里。从柏拉图开始，世界的二分模式在西方哲学中占据了统治地位，哲学家们把世界分为两个世界，一个是抽象的本体世界，宣布它是真正的世界，另一个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现象世界，宣布它是虚假的世界。

柏拉图

前面我讲，之所以会有形而上学，有两个原因，一是感觉不可靠，二是无常让人感到不踏实。关于感觉不可靠，尼采的看法是，和感觉相比，理性更不可靠。关于无常让人感到不踏实，尼采的看法是，世界和我们的人生处在永远变化之中，这是一个事实，因此，要为人生寻找一种意义，不能依靠虚构一个不变的世界。

通过这样的分析，尼采得出一个结论：形而上学用理性否定感觉，用不变的本体否定变的现象，总之，用一个虚构的真正的世界否定现实世界，实质上是一种价值立场。

▌彻底的虚无主义

从真诚态度出发，尼采主张一种彻底的虚无主义。什么叫彻底的虚无主义？就是你已经失去了一切信仰，你要敢于正视这个事实，承担起无信仰的后果，这样的人骨子里是有信仰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相信人性的高贵和伟大。所以，彻底的虚无主义只是一个过渡，它应该通往新信仰的建立。

▌立足于生命重估一切价值

为了克服虚无主义，尼采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口号，就是重估一切价值。形而上学立足于一个虚构的最高价值，否定现实人生，否定生命，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把立场转换过来，立足于现实人生，立足于生命，给世界一种完全不同的解释。

归结起来说，一切价值的重估，第一是从价值的角度看形而上学，把形而上学看作一种价值设置，第二是从生命和权力意志的角度看一切价值设置，根据它们对生命的态度，它们所体现的权力意志的强弱，来评价它们。

▌小结

这一讲讲了尼采对虚无主义产生的根源的分析，并且提出了克服虚无主义的途径，就是立足于生命重估一切价值。

尼采说哲学家要在自己身上战胜时代，那么，他要战胜时代的什么东西呢？他是怎样看他的时代的呢？

▌上帝死了，虚无主义的到来

尼采从小为生命意义的问题苦恼，决心解决这个问题。后来他发现，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他的时代的问题，人们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区别只在于，他为此苦恼，而大多数人对此是麻木的。他由此断定，他的时代患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就是虚无主义。

上帝已死是尼采的著名名言

那么，什么是虚无主义呢？他给虚无主义下的定义是：最高价值丧失了价值，缺乏目标，缺乏对“为什么”的答案。最高价值，就是一向相信是最神圣、最重要、最不可怀疑的东西，现在发现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因此，无论人类，还是个人，生活都失去了目标，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了。这实际上就是信仰危机。

 

▌虚无主义到来的征兆

虚无主义第一方面的征兆是没有信仰。

看一个人有没有信仰，主要看他是不是看重精神生活，道德上能不能自律。尼采说，现代的情况是，国家和各个阶层都被最卑鄙的金钱交易拖着走，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世俗化，这样缺乏爱和善良。

虚无主义第二方面的征兆是生活方式上的匆忙。

早高峰的人流匆匆忙忙

正因为没有信仰，现代人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外部世界，陷入一种没头脑的匆忙。尼采对现代人的匆忙深恶痛疾，他说：“那种匆忙，那种令人不得喘不过气来的分秒必争，那种不等成熟就想采摘一切果实的急躁，那种你追我赶的竞争，它在人们脸上刻下了深沟。”现代人是当下、舆论、时尚这三样东西的奴隶。

虚无主义第三方面的征兆是文化上的平庸。

△文化平庸第一点，包装文化。

匆忙使现代人斯文扫地，所以需要用一种骗人的优雅来掩盖自己，于是穿上礼服，假模假式地开派对，所谓教养只是意味着让自己和互相之间对日常的贪婪、自私和卑劣都视而不见。我们今天的文化更是这样，单说图书，包装越来越漂亮，可是内容是垃圾的多得是。

△文化平庸第二点，快餐文化

在新闻业的影响下，文化也变得越来越追求当下性和可读性。尼采说，报刊支配社会，记者取代天才，成了时代的导师。其实，在尼采的时代，传媒不过是数量有限的报刊而已，哪里能和今天这个互联网时代比。你不能不承认，尼采的认识是无比超前的。

△文化平庸第三点，娱乐文化

尼采说，现代人由于匆忙的劳作，导致神经疲惫，精神空虚，需要到艺术中去寻求刺激和麻醉。为现代人提供官能上、精神上的刺激剂和麻醉剂，就成了现代艺术的主要使命。

▌小结

尼采对时代的分析和批判，时代的病症，用一个词概括，就是虚无主义。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尼采哲学的主题就是虚无主义问题。他后期的哲学，尤其致力于探究虚无主义形成的根源，并试图寻找解决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