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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天下篇》解说(11·6)

 江山携手 2019-11-02

 11·6

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环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解说】

这一章是评介庄子的思想,更是赞扬有加。文章一气呵成,不好分段,但条理清楚,且只有难词,没有难句。

1、 头九句让我们记起《至乐》篇中的这几句:“万物皆化生。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大家的“意会”不会有大的差别,翻译出来则可能很不一样,我们也就不必太拘泥了,只需知道:“芴漠”的“芴”通“惚”,故头两句是概括“太初”时的整体情况,也是讲得道之人心中的世界(有的版本“芴漠”作“寂漠”);接下两个疑问句其实不是征求回答的提问,而是用设问的方式具体状写变化之“无常”(作者已肯定没有人能够回答):选用死、生、天、地做代表,是因为这两组对立面具有最大的概括性。注意:“神明往与”句是问:这“无常局面”是造化造成的吗?(此“往”字是实行义)。——再下面四句是从“个体状况”的角度再作概括:“之”是用作“适”的同义词;“毕罗”的“毕”字相当于“全”,“罗”是分布义;“莫”是不定代词,等于说“没有哪个”;“足以归”是能够给出回答的意思:这个“归”是借作“馈”,喻指答案。

2、 “以谬悠之说”以下五句,是陈述庄子学说的一般特点。“谬悠”、“荒唐”等生僻词语请从译文索解,我要说的是:如果把开头的很长的“以”字结构看作状语,那就说不清它所修饰的中心语是什么了;据此可知,其中三个“之”字不是结构助词,即不相当于“的”,而是动词,相当于“为”。这样理解,头三句就直接是陈述庄子学说的特点,例如第一句就是“他的学说显得谬悠”的意思,从而不存在上述“找不到中心语”的问题了,还使得此句同后两句的“承接关系”更其清楚明白顺畅了。——后两句是对前三句指出的特点作发挥和补充,但其间有转折:头上的“时”字是经常义;“傥”通“谠”,“不傥”是不直接说出的意思(“谠”是直言义);“觭”是指两个角一高一低,此处是喻指不一致、有矛盾(所以不可“觭见”连读)。

3、 “以天下为沉浊”之下八句,是讲庄子采用卮言、重言、寓言说事的原因,和他对待世俗的态度。头两句说的“天下”是指天下人,“沉浊”是沉迷不悟、头脑不清楚的意思,“庄语”即“庄重严肃的话语”。接下三句,回顾一下《寓言》篇就全懂了。——后面接着说“独与”二字领起的三句,是因为前五句可能给人庄子“瞧不起人”的印象,于是解释说并非如此:尽管他只是与“天地精神往来”,但他还是与世人交往,一起生活的。注意:“敖倪”即“傲睨”,傲视、小瞧的意思;“万物”其实是指“众人”;“不谴是非”是说不追究、责问人们的是非对错;“与世俗处”的“处”字,是交往、生活在一起的意思。

4、 接下直到“可谓稠适而遂矣”句为止,都是对庄子的书(“其书”)作评论,多有偏僻词语,但都可参看译文索解,我就只交代这两点了:一是“彼其充实不可已”句,充当主语的“彼”字是指庄子,句义是:他这个人(和上文“其书”对言)思想渊博,感情丰富,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不得已”);用“彼”字作主语,是因为在这里,他是议论、介评的“对方”;后面的“其”字是表示推测的语气。二是后文中的五个“其”字都是指代“彼(人)”,也即庄子;“本”和“宗”是同义词,说有区别的话,在于前者着眼于“根本”对枝叶的关系,后者着眼于祖先对后代的关系;这里,“其于本也”是说“他对人生根本问题的论述”,“其于宗也”是说“他对于事情渊源的阐释”,二者都是名词性词组,充当句子的主语(“也”字起提顿作用)。

5、 末尾五句务必注意:“虽然”是“惟其如此”的意思(“虽”通“唯”),领出的是一个谓语很长的判断句,即:“其应于化而解于物”是句子的主语,后面四个四字句是一起充当谓语,也即判断的“谓项”(“也”字是起提顿作用)。——“应于化”是指对环境变化的反应,“解于物”是指对人事道理的解释;“其来不蜕”的“来”字是借作“赉”,赐予义,此指他的学说的“效益”;“蜕”是借作 “脱”,离开义。所以前句是说:如果“追溯其理据”的话,那是追不到头的(“不竭”),此句是说:如果问其效应的话,那将是连绵不断没个完的(“不蜕”);第三句就对这两者作个描绘,第四句则点明说:不可穷尽也(“未之尽”是“未尽之”的倒装;“未”字相当于“不”)。看!作者对自己学派的创始人,可说是不怕“赞扬过头”的。又,我怀疑:这个长句中的“也”字和“者”字错位了。

【辨析】

1、 头九句,《今注》和《方注》都只对“芴”字和“芒乎”做了注释。——“天地并与,神明往与”两句,前者翻译为“与天地并存,与造化同往”,后者翻译为“与天地同体并存,与自然一起变化运动”。

2、 “以谬悠之说”以下五句,《今注》和《方注》的理解都未免我上面谈到的那两个“不可”,所以两书的译文是:“以悠远的论说,广大的言论,没有限制的言辞,常放任而不拘执,不恃一端之见。”“他用虚远的言论,虚诞的话语,不着边际的言辞,常常放任发挥而不偏执,不以一端之见来显明自己的学说。”——我不能容忍的是:译者竟然允许自己做出这样明显不通的译文。

3、 “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以下三句,《方注》翻译为:“他的书内容富赡,不可穷尽,上与天地同游,下与超脱死生、不分首尾的得道之人交友。”——按这译文的理解,“庄子的书”也“上与天地同游”了!凭着这个“不通”就该看出,作为三句共同主语的“彼”字,应不是指代“其书”,而是指庄子“其人”。

4、 “虽然”领出的末尾五句,《今注》和《方注》的理解同我大不一样,两书的译文分别是:“虽然这样,他之顺应变化而解脱于物的束缚,他的道理是不穷尽的,来处连绵不断,芒昧深远,没有穷尽。”“虽然如此,他能顺应大道的变化以解除物累,他的玄虚妙理是没有穷尽的,他的学说始终不离大道的本宗,芒昧恍惚,不能穷尽他的妙理。”——该说这是“本可避免的大误解大误译”吧?

【译文】   

恍恍惚惚,渺渺茫茫,影无踪,变化无常:是在去吗?还是在化生?和地是同时并存的吗?这一切都是造化实施的吗恍惚中向何处去?渺茫中去向何方?万物遍布可没有谁能够给出回答。研究些问题也是古代道术的内涵之一庄子接受了道术的这项内容并且很喜欢它。(因此,)他学说虚玄高远,议论荒诞不经,言辞不着边际,经常纵情发挥而不直言但并无自相矛盾之处认为天下人沉迷不悟,不能听懂庄重严肃的话,就根据自己说的卮言作推演认为重言表达的当是能让人信服的思想多用寓言阐发道理。他尽管只是与天地精神往来,但并不傲视他人,不拘泥于人们的是非对错因而又能与世俗和谐相处。他的书尽管写得特壮同时又宛转随,言辞虽然变化多端,同时又异彩纷呈,读来可观可叹因为他内心充实,感情奔放,往往是不由自主地流露于外。他上与造物者同游,下与死生终始的得道之人为友。因此,他论述道的根本宏大透辟,深全面阐释道的渊源则可说条畅而清晰,直本宗惟其如此,他对环境变化的反和对人事的阐释,追溯其理据简直没有止境,究问其效益则是连绵不断两者都茫然暗昧,能穷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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