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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1】

 东方文捷 2020-12-04

讲宇宙大道,也讲个人修行,文意无穷,高深玄妙,名副其实的“万经之王”。

编辑推荐

《老子》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名著之一,它对中国传统哲学、科学、政治、宗教乃至中华文明都产生了重要而又深远的影响,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道德经》是除了《圣经》以外被译成外国文字发布量最多的文化名著,这也从侧面印证的《老子》其书的深刻和伟大。阅读《老子》不仅仅是在重温古典,更是个人难得的一次修身养性之旅。

内容简介

《道德经》,又称《道德真经》、《老子》、《五千言》、《老子五千文》,传说是春秋时期的老子所撰写,是道家哲学思想的重要来源。道德经分上下两篇,原文上篇《德经》、下篇《道经》,不分章,后改为《道经》37章在前,第38章之后为《德经》,并分为81章 。《老子》以“道德”为纲宗,论述修身、治国、用兵、养生之道,而多以政治为旨归,乃所谓“内圣外王”之学,文意深奥,包涵广博,被誉为“万经之王”。

作者简介

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字伯阳。春秋末期人,生卒年不详,大约出生于公元前571年春秋晚期陈国苦县。中国古代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史学家,道家学派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在政治上,老子主张无为而治、不言之教;在权术上,老子讲究物极必反之理。老子传世作品《道德经》(又称《老子》),是全球文字出版发行量最大的著作之一。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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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 老子其人

老子其人,古来颇有争议。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齐焉。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上文中出现了周守藏室之史李耳(聃)、老莱子、周太史儋三人,都称老子,都是隐君子,孰是孰非,汉代司马迁已经糊涂了,搞不清楚,难以评判,只好诸说并存。至于说老子活了一百六十到二百岁,即就是“修道而养寿”,也纯属神话,难以置信。正因为如此,关于老子及其著作《老子》的说法很多:

一说认为,老子就是教诲孔子的李耳(老聃),当在孔子之前的春秋后期,从《战国策》、《礼记·曾子问》、《庄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典籍的引述可知。主此说者如马叙伦《老子校诂》、郭沫若《青铜时代·老聃、关尹、环渊》、任继愈《老子新译》等。郭沫若指出《老子》书是出于战国环渊之手。

一说认为,老子是战国时代的人,《老子》是战国时代的书。主此说者如清代汪中《老子考异》、梁启超《评胡适之中国哲学史大纲》、冯友兰《中国哲学史》、罗根泽《诸子考索·老子及〈老子〉书的问题》、范文澜《中国通史》等。

一说认为,老聃当在杨朱、宋钘之后,成书在秦汉之间。主此说者如顾颉刚《从〈吕氏春秋〉推测老子之成书年代》、《秦汉的方士与儒生》等。

一说认为,老聃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博大真人,《老子》成书于庄周、宋钘之后,可能出于詹何之手。主此说者如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老子杂辨》、《庄老通辨》等。

以上诸家,众说纷纭,各有道理,令人深思。如果折中而言,笔者认为,撰写《老子》的作者是战国时期周太史儋,《老子》成书于《论语》、《墨子》、《孟子》之后,《庄子》、《荀子》、《韩非子》之前。

在诸侯争霸、社会动荡、矛盾尖锐、民不聊生的春秋战国时期,活跃着许多思想流派,号称“百家争鸣”。其中有一些哲人,精通事理、练达人生,博通古今,见识卓越,洞察祸福之机,深明成败之道,对国家、社会、历史、人事有着深刻的分析和理解,他们认识到生命的珍贵和人生的价值,认为只有远离现实社会,不受外物诱惑,才能维护和保全自己的清白品德、高洁人格和纯朴天性。于是,他们或主动或被迫地逃避尘世生活,有的躬耕垄亩,自食其力;有的寄情山水,友风子雨;有的甚至出入庙堂,却大隐于市……总之,对现行制度和当朝权贵采取一种回避的、不合作的、甚至批判的态度,这就是历史上隐逸之士产生的由来。尧时的许由、巢父,周时的伯夷、叔齐就是早期的代表,所以,早在《周易》中就反映出隐逸思想(比如《遁卦》)。《论语》中多次记载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荷丈人等隐者,对热衷入世进取的孔子师徒讽刺、挖苦、奚落乃至斥责。钱穆认为,斥责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隐者荷丈人就是老莱子,并非没有道理。(见《先秦诸子系年·老子杂辨》)所以,后来庄子说:

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返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庄子·缮性》)

隐逸之士既然避世存身,韬讳自保,寄情山水,崇尚自然,因此,探索天道自然的法则和规律,并以之反观比照污浊的现实社会,就能够比较冷静地认识和批判社会弊病,揭示矛盾根源,并以天道自然为法式,提出疗治社会的主张,进而挑战传统,否定君权,从而,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了以贵生存身为核心的道家思想理论体系。

任何一种思想学说,都是由粗到精,由疏到密,有一个生成发展、继往开来的历史过程,道家思想也不例外。既然如此,根据学术思想发展的社会环境和历史脉络,考察老子其人其书,是完全可行的。

(一)杨朱、老子、庄子是先秦道家思想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代表了三个不同的阶段。杨朱最早对隐逸思想进行了初步总结,提出“贵生”,“为己”,“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主张“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可以说是道家思想学说的先躯。老子则进一步明确提出“道”的哲学观念,以自然天道反观社会人道,主张贵身爱身,贵柔不争,俭啬谦下,绝圣弃智,小国寡民,无为无不为,可以说是对杨朱学说的继承和发展。后来庄子主张保身、全生、养亲、尽年,坚持恬淡、寂寞、虚静、无为,向往齐同、物化、坐忘、全真的境界,期盼“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的“至德之世”,即原始自然的纯朴生活,从而把道家学说推向理论的高峰。

如果说杨朱主要是从自身命运立论,公开提出“一毛不拔”、“公身公物”的叛逆观点,强调个体意识,反对传统观念,锋芒毕露,惊世骇俗;老子则在杨朱学说的基础上,高举天道,正言若反,扑朔迷离,玄妙空灵,借为圣人立言达到无为而治,在有君的前提下做无君的文章,倡导“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以辩证思维构建自己的理论体系,显然比杨朱学说严密精致,睿智高明。如果说老子还置身于现实社会,其思想意识还带有世俗的智慧、全身的谋略和人间的理想,具有愤世嫉俗的激情和忧国忧民的胸怀;那么庄子则是在老子理论的引导下,对现实社会更有忧患意识和恐惧心理,对人生命运的认识更为清醒理智,冷峻深刻,因此,庄子试图完全游离于现实社会之外,超脱尘世,虚无混沌,遗世独立,回归自然,向往“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生死、无终始者为友”,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逍遥游,以求得精神世界的彻底解脱,从而,把道家理论提升到一个更高的精神层面,集道家思想学说之大成。

因此,老子学说上承杨朱,下启庄子,是道家学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阶段,所以,老子必定晚于杨朱,早于庄子。《孟子》以前,并无《老子》之文;《庄子》以后,典籍已经大量引用《老子》,那么《老子》就不会晚至秦汉时期,这是显而易见的。

(二)《礼记·曾子问》、《庄子》、《列子》等典籍,都曾记载孔子向老子问礼,又说到老子对杨朱的教诲,也就是说,孔子与杨朱都曾先后师从老子,都是老子的晚辈。假如果真如此,《说苑·政理篇》所记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梁之称王是从惠王始(见《史记·六国表》),而惠王元年为公元前369年,已经晚于孔子离世一百余年,其间孔子怎能问礼、杨朱怎能受教呢?难道老子是长生不老的神仙么?显然有悖于常理。

历史如此扭曲,恐怕与《老子》的论述是有关系的。孔子曾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又说:“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礼记·礼运》)孔子的大道显然与老子的大道是不同的,但是名称却相同,于是老子借此提出:“大道废,有仁义。”(《老子·十八章》)“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三十八章》)这就把他宣扬的道、德,凌驾于儒家提倡的仁、义、礼之上。既然老子提出的道、德在先,而孔子论述的仁、义、礼在后,那么,老子自然成为早于孔子的圣人了,从而,在有意无意之间为后世道家门徒们留下想象和发挥的巨大空间。对此,顾颉刚有精辟的分析:

老子为什么会成为孔子的老师?我以为这不是讹传的谣言,乃是有计划的宣传。老子这个学派大约当时有些势力,但起得后了,总敌不过儒家。他们想,如果自己的祖师能和儒家的祖师发生了师弟的关系,至少能耸动外人的视听,争得一点学术的领导权。于是他们造出了一件故事,说孔子当年到周朝时曾向老子请教过,但他的道力不高,而且有些骄矜之气,便给老子痛骂了一顿。他知道自己的根柢差得多,羞愧得说不出话。回得家来,只有对老子仰慕赞叹。借了孔子的嘴来判定了老、孔的高下,显见他们的门徒之间也是这等比例,道家的身价就可提高。想不到他们这种宣传不但如了愿,竟至超过了预期,而使儒家承认为事实;又不但如此,而使儒家也增加了一段故事,说孔子曾向老子问过许多礼制,把老子也儒家化了。可怜的是《老子》里既有“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的话,《礼记》中又有老聃答孔子问庙主、问葬礼的话,逼得他竟成了二重人格,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他们这个工作成功了,索性再进一步,使出手段来拉拢黄帝。他们把本学派里的货色尽量向黄帝身上装,结果,装得黄帝也像了老子,而后道家里以老子为“太祖高皇帝”,黄帝为“肇祖原皇帝”,其学派的开创时代乃直顶到有史之始了。至于发踪指示的杨朱,早被一脚踢开,学术系统从此弄乱。《汉书·艺文志》所列道家著作,有《黄帝四经》、《黄帝铭》等篇,注云“起六国时,与《老子》相似也”。这就是黄帝与老子合作的成绩,而“黄、老”一名也从此打不破了!(《秦汉的方士与儒生》)

道家门徒既然让老子攀扯上了早在史初的人文之祖黄帝,从此黄、老并称,高高供起,冥冥之中不仅“发踪指示”的杨朱、而且连儒家祖师的孔子,都只能登门求教、顶礼膜拜了!如此荒唐错乱的记载,怎能相信呢?

(三)《老子》三章曰:“不尚贤,使民不争。”十九章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尚贤”是墨家主张,“圣、智、仁、义”是儒家思想,既然《老子》一概反对,其书必在孔子、墨子之后。

(四)《论语》、《墨子》、《孟子》从未提及老子,而《孟子》对杨朱却口诛笔伐,激烈地抨击和批判,认为“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杨朱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孟子·滕文公下》)。显然,孟子认为杨朱学说主张无君,大逆不道,视为洪水猛兽,必欲铲除而后快,但是,对于继承杨朱学说,进而提出“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大骂统治者是“盗夸”的老子却不着一字,未曾提及,这绝非是孟子的疏忽大意。只能说明,孟子(约前372年~前289年)以前,老子或老子的著作尚未出现,或者虽同时而稍晚,未曾引起人们注意。

(五)《老子》的用语、句式和思想,说明《老子》是一部战国时代的个人著作。《老子》中常用“王侯”、“侯王”、“王公”、“万乘之君”、“取天下”等战国语词,就是《老子》成书的时代标志。《老子》中的惯用句式,如“夫唯……,是以……”、“以其……,故能……”之类;《老子》前后思想的连贯一致,自称“吾”、“我”等,都能够证明《老子》是由一人撰写而成。今本有的内容稍有重复,也许是出于后人增补编纂,但是并不影响全书的思路和表达。

(六)从老子的籍贯看来,应当是战国时人,不是春秋时人。苦县本属陈国,后楚国灭陈国,苦县即属楚。《史记·陈杞世家》曰:“二十四年(前478)楚惠王复国,以兵北伐,杀陈湣公,遂灭陈而有之。”既然《史记》说老子为楚苦县人,无疑当在楚灭陈之后,不在春秋,而在战国,《老子》成书更在其后。

(七)老子可能就是周太史儋,《老子》就是太史儋所著。“聃”即“儋”,“聃”与“儋”音同字通,名称很相近;聃为周守藏室之史,儋为周太史,身份颇相似;老聃至关也罢,太史儋见秦献公也罢,均须西出关,方位也相同,是后来司马迁因传说不明而造成了错乱,其实二者似为一人。秦献公于前384年~前362年在位,此时太史儋见秦献公,与前面的推断在年代上也大致吻合。(参见罗根泽《再论老子及〈老子〉书的问题》)

二 《老子》其文

《老子》一书共八十一章,多为韵文,分道经和德经两部分,所以又称《道德经》。传统的顺序是道经在前,德经在后,而1973年发掘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中出土的《老子》帛书,是德经在前,道经在后,可能是古本的顺序。历史上为《老子》作注者甚多,最早的注解是《韩非子·解老》,后来重要的有晋王弼的《老子注》和假托西汉河上公的《老子章句》等。收入《诸子集成》的是王弼《老子注》和清魏源《老子本义》,今人高亨《老子注译》、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等,都可供参考。

《老子》五千言,篇幅不长,论述精辟,意义丰富,思想深邃。其内容重在详尽论述作为宇宙本体、万物之源和运动规律的天道,并将这种天道用以关照人道,指导治国(包括砭时、议兵)和修身(包括养生),直面现实社会,涉及到宇宙、自然、社会、人生的各个方面。尽管《老子》的行文隐讳曲折,正言若反,扑朔迷离,飘忽不定,但是其思想学说始终如一,贯彻到底,用朴素的辩证思维构建起独特的理论体系。

(一)论道:

《老子》的一、四、六、十一、十四、二十一、二十五、三十二、三十四、三十五、四十、四十一、四十二、五十一章,共十四章,重在论道。其内容主要是:

1.道,浑沌而成,先天地生,是效法自然而形成的宇宙本体和规律法则。道一而生天地阴阳二气,阴阳交合而生成和谐之气,阴、阳、和三气生成万物,因此,道是“天地之母”,“万物之宗”,是一切事物产生的动力和最后的归宿。

2.道,无状无象,是人的视、听、触、味等感官知觉无法直接触及感知的,但又用之不尽,确实存在。道虽然恍惚迷离,质朴幽深,但是,通过万物来体现,依靠万物而存在,因此,可以通过万物变化感觉道,通过观察体验认识道,逐步了解其“象”、“物”、“精”、“信”,进而把握道的特征和规律。

3.道,浑然一体,独立存在,虽然无始无终,无影无踪,但是,超越时空,无处不在,周而复始,对立转化,影响决定着自然、社会和人生的命运。道,以循环的方式运动,以柔弱的姿态运用。天下万物都生于万物之母的“有”,而“有”则生于天地之始的“无(即道)”。因此,“有”,给人便利;“无”,发挥作用。从而,引导、支配着自然和社会的变化运动。

4.道,空虚不盈,清静无为,永远存在,顺应自然,实际上又无所不为,永不穷尽,养育万物,除旧更新。万物依靠道而生,道养育万物而成。虽然如此,道无私无欲,不推辞,不占有,不主宰,不自大;既可称为小,又可称为大。因为不自大,反而成就了道的伟大。

5.“道常无名”,“道隐无名”,质朴纯厚,玄妙幽深,是人们根据自己的认识,勉强称之为“道”,勉强称之为“大”。而“天道无亲”,“天地不仁”,“善贷且成”,“常与善人”,公正平等,“莫之命而常自然”,无为无不为。

由此可知,老子的道,是一个非常重要、非常复杂的哲学观念,指的是浑然一体的宇宙本体,永恒存在的天地万物之源,运动不息而对立转化的规律和法则。老子正是以这种虚无的天道取代了商周以来的天命观,从而论证和构建了自己的宇宙观。

正如庄子后来论道说: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

应该看到,老子的道又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道既然是宇宙本体、万物之源,又是运动规律和法则,就包含着不可克服的矛盾。因为,天地万物的物质运动是客观的永恒的,由此才能体现和总结出客观的运动规律和法则;既然运动规律和法则是建立在天地万物物质运动的基础之上的,那么,运动规律和法则就不可能先于天地万物的物质运动而存在,更不可能由此产生天地万物,成为宇宙本体。而老子将宇宙本体、万物之源与运动规律和法则并列乃至混同,就意味着否定了客观世界的物质本原,那么运动规律和法则就脱离天地万物的物质运动而独立存在,成为一种不知所出的神秘力量。所以,老子的道论虽然具有反对天命论的进步意义,也带有神秘唯心主义的局限性。

(二)治国:

《老子》的二、三、五、十七、十九、二十三、二十七、二十九、三十六、三十七、三十九、四十三、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六十、六十一、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七十二、七十三、七十九、八十章,共二十六章,重在治国。另外,十八、三十八、五十三、七十四、七十五、七十七章,共六章,重在砭时。三十、三十一、六十八、六十九章,共四章,重在议兵。其主要内容是:

1.统治者必须效法天道,无私无欲,公正公平,善待百姓,善待万物,不要弃人弃物,人为造成亲疏、利害、贵贱的差别,这样,才能真正得到善良和诚信。同时,还要认识到贵贱、高下的辩证关系,守道不争,谦下卑弱,去甚、去奢、去泰,称孤、道寡,言下、身后,才能无为而无不为,得到百姓拥戴,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2.治国的关键在于清静无为,少私寡欲,慎行贵言,顺应自然,不要肆意妄为,扰民害民,让百姓自化、自正、自富、自朴,甚至让百姓感觉不到统治者的存在,才是最好的侯王,因为“多言数穷”,为者败之。所以,必须禁绝抛弃世俗的圣智、仁义、巧利的诱惑,排除人为的忌讳、利器、技巧、法令的干扰,不要压迫欺诈百姓,更不能作威作福,为所欲为,否则,就会招致更大的反抗,引起天下大乱。

3.统治者要让百姓无知无欲,“见素抱朴”,削弱心志,强健筋骨,抛弃现实社会的一切文明成果,恢复到质朴纯厚的原始状态,实现小国寡民,天下才能大治。要认识到福祸倚伏、对立转化的道理,物壮则老,物极必反,周而复始,其事好还,因此,张歙、强弱、兴废、与取,都在不断变化,要从反面入手,得出正面的结果;难易、大小、有无、治乱,都是相对的,要由小到大,由易到难,为之未有,治之未乱,才可以成功。

4.老子憎恨统治者“损不足以奉有余”、“以死惧之”的罪恶行为,指出百姓饥荒的根本原因在于统治者“食税之多”,认为仁、义、礼、智之类都是在道、德沦丧之后的产物,既不可信,又不可用。国家昏乱,田园荒芜,而统治者自己却美服餍食,穷奢极欲,真是一伙背离大道、寡廉鲜耻的强盗头子!

5.老子认为战争对于双方都会带来极大的灾难,其事好还,物壮则老,“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因此,要以不争之德对待战争,即就是不得已而战,取得胜利也不能骄傲自得,炫耀逞强;所以,他反对发动战争,反对主动进攻,更反对狂妄轻敌,主张防御应战,认为哀兵必胜。

显然,老子是以天道反观和指导人道,要求统治者守道不争,谦下卑弱,无为贵言,无私无欲,公平待民,不分贵贱,绝弃仁义巧智、舟舆甲兵之类当代文明,恢复质朴纯厚的原始状态,实现小国寡民,无为而治,所以,反对压榨剥削,反对发动战争,由此建立自己的社会观。

任何文明进步事物的出现,都可能推动社会的前进,但是在发挥其正面积极作用的同时,又存在负面的消极影响,古代如此,今天也难免。问题在于怎样理性的认识处理,发挥其积极作用,克服其消极影响,而绝不能因噎废食,毁弃文明,回到原始状态。虽然,今人看来,老子出于对当时社会弊病的极度愤怒和极端失望,提出了抛弃文明、崇尚复古的主张,显得偏颇过激,脱离现实,甚至逆历史而动,但是,就其对社会现实认识分析的尖锐深刻程度而言,老子却是言前人之未能言和未敢言,确实惊世骇俗,振聋发聩,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其时代的进步意义不言而喻。

(三)修身:

《老子》中七、八、十、十三、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二十八、三十三、四十五、四十七、五十二、五十四、五十五、五十九、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七、七十、七十一、七十六、七十八、八十一章,共二十六章,重在修身。另外,九、十二、四十四、四十六、五十章,共五章,重在养生。其主要内容是:

1.行道者修身要把守护灵魂和坚守大道紧密结合在一起,达到专气致柔的婴儿状态,关闭感官,纯洁心灵,知其雄,守其雌,永远保持质朴纯厚的品德,真正进入空虚无欲、清静无为的境界。因此,行道者异于常人,小心谨慎,犹豫踌躇,严肃庄重,温和可亲,虚怀若谷,浑朴纯正,寂寞恬淡,飘逸不定。因为理解自己的人很少,所以,只能“被褐而怀玉”。

2.为道者既要有知人之智,胜人之力,更要有自知之明,自胜之强,明白四达,知而不知。社会上宠之得失,辱之得失,都是因名利之类的身外之物而造成的后果,都会带来祸患,而行道之人无私无欲,清静无为,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所以无论是得宠或是受辱,都感到惊恐不安。只有贵身爱身,抛弃私欲,才能远离祸患,承担大任。

3.行道者以“慈”、“俭”、“不敢为天下先”为三宝,就是把慈爱公平、俭啬收敛、谦下不争作为人生的法则,即“治人事天,莫如啬”。因此,从来“不积”、“不自生”,后其身以求身先,外其身以求身存,竭尽全力帮助他人,以求自我满足,所以,像天之道“利而不害”一样,人之道是“为而不争”。

4.事物总是互相依存,相反相成,“曲则全”是普遍法则,因此,圣人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从没有“余食赘行”之类自我炫耀的多余行为,一切顺应自然。因为物壮则老,物极必反,所以,有道之人要像水一样,处于下位,柔弱自守,清静无为;慈爱真诚,滋养万物;以柔胜刚,以弱胜强;受垢才能为社稷主,受难才能为天下王。正面的语言如同反话一样。

5.物欲的满盈,声色的诱惑,奢华的奉养,必定给自身造成灾难和短命,因此,修身养生者必须“见素抱朴”,清心寡欲,俭啬收敛,功成身退,才能长保平安。如果过分看重名利财货,贪得无厌,不知满足,必然带来巨大的危害。所以,只有知足,才能不受辱;只有知止,才能不危险,这是修身养生者的妙道要诀。

老子就是这样将天道用来指导修身养生,要求人们坚持以慈爱、俭啬、不争三宝为准则,空虚无欲,清静无为,质朴淳厚,知雄守雌,小心谨慎,虚怀若谷,恬淡安宁,被褐怀玉,谦下收敛,贵柔戒刚,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委曲求全,功成身退,以确立自己的人生观。

显然,《老子》的论道、治国、修身思想,是对杨朱“贵生”、“为我”、“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等学说的继承和发展。如果说杨朱侧重于摆脱寿、名、位、货的约束,强调个体生命的价值,是自我意识的可贵觉醒;主张从心而动,从性而游,还留恋着现实社会的当世之乐,进而提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那样极端、直率、偏执、露骨的政治主张。那么,老子则更具有韬晦自保的忧患意识,“知其雄,守其雌”,“曲则全”,向往“小国寡民”,以求避世全身,所以其思想更为深沉、彻底、激愤、坚定,其学说更为含蓄、隐讳、迷离、精致,充满了辩证思维,是对杨朱学说的理论升华和提高。正因为老子具有这样的深邃思想和辩证认识,所以他对黑暗社会的认识更为深刻,对严酷现实的批判更为尖锐,反映了一代哲人的社会良知和理论勇气,不仅在那个时代大放异彩,而且造成了深远的历史影响。

在理论分析上,老子论述问题,正言若反,委婉曲折,很少直言不讳,直奔主题。他充分认识事物产生和发展的两极,及其内在的变化规律,以迂回的思维方式和表述方法,从反面(传统的正面)立论,而达到自己的正面(传统的反面)目的;为圣人立论,而达到为己的目的。比如《老子》中“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为无为,则无不治”;“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夫唯不争,故无尤”;“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是以圣人不为大,故能成其大”;“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等表述,表面上都顺应了传统的主流道德价值观(即弗居、无为、无私、不自为大、不争),实质上则在更高的层面上达到了贵生、为己、避世、全身的目的(即不去、无不治、成其私、无尤、成其大、莫能与之争),雄辩有力,令人信服。这样,表面上符合传统的价值观念,不致遭到统治者的攻击封杀,实质上则建立起自己反传统的宇宙观、社会观和人生观。这是老子对杨朱学说社会命运的经验总结,充分表现了老子的辩证思维和政治智慧,是比杨朱更为高明、更为睿智的贵生为己主义。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老子学说本质上与杨朱一样,具有明显的否定君权的反传统倾向,触及到统治者的根本利益,显然与当时社会的主流观念相矛盾相冲突,因此孟子才咒骂杨朱是“禽兽”,大肆攻击,极力封杀;但是,老子却巧妙地应对了这个敏感的社会政治问题。他以玄虚抽象的辩证思维和正言若反的表述方式,来装饰其思想观念,钝化其价值取向,表面上为侯王统治者着想考虑,符合传统观念,实际上在巧妙隐晦的表述中使其反传统的思想合“理”合“法”化,从而模糊了社会的视线,得到各方的认可。他反复论述“有”与“无”的关系,并归之于无所不在、无比玄妙的道,提出“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太上,不知有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可见,老子并没有否定侯王,而是在肯定侯王,只是认为最好的侯王,百姓“不知有之”而已;老子也没有否定有为,只是认为“无为”,才能“无不为”,那么,作为侯王又何必繁令苛政、劳民伤财、强行“有为”呢?显然,老子是在有君的旗号下大做无君的文章,在有为的命题中大作无为的论证。这样,他一方面向侯王反复赞美和申明“清静无为”的行为准则,使现实的人道能够归顺天道,从而防止统治者因胡作非为而带来祸害灾难,否则,就会“轻则失根,躁则失君”;另一方面自己又因此而避免了“无君”的罪名,取得了“无君”的实效。既然如此,还有谁会对老子学说怀疑谴责呢?还有什么理由阻止老子思想的传播流行呢?

三 《老子》解读

《老子》自问世以来,注者蜂起,众说纷纭。由于《老子》表述含蓄隐讳,正言若反,以辩证思维揭示了普遍存在于自然、社会、人事的矛盾对立转化规律,因此,触动了不同的学科领域,产生了广泛的社会联想。所以,《老子》一书,有说是权谋之书,有说是兵法之书,有说是气功之书;而后来的道教甚至将《老子》列为《道藏》诸经之首,又成为宗教之书,并且各有注本、专书广为传播。

其实,老子生活在战国,与百家诸子一样,关注的都是天下、国家、社会、民生的诸多现实问题。不同的是,他提出了道的哲学观念,借助天道,统辖人道,在杨朱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述阐发慈爱贵柔,俭啬收敛,谦下不争,反对圣智仁义,主张无为而治,以达到贵生为我、韬晦自保、否定传统、顺应自然的目的,建立了自己独特的道家理论体系。因此,《老子》虽然论述规律,并非权谋之书;《老子》明确反对战争,并非兵法之书;《老子》讲解修身之道,并非气功之书;《老子》完全否定天命,更不是宗教之书。但是,从阐述矛盾对立转化的客观规律来说,《老子》又与上述诸多领域所论述的问题密切联系。我们认为,从表述的内容、构建的理论来看,《老子》在本质上是先秦道家的一部代表性著作。至于《老子》的文句和思想被其他学科领域引用发挥,那是另外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把《老子》放在战国时期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去认识考察,切实从《老子》文本出发研究问题,理解意义,既要实事求是地肯定其思想成果,又要认真分析其时代局限,进而汲取有益的思想营养,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

对于《老子》的研究,历代学者特别是当代学者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今天我们考察分析《老子》的任何问题,都离不开前人奠定的学术基础,都必须认真学习先辈的研究成果。因此,考虑到本书的定位和性质,提出以下两点:

(一)尊重原文,关照全书:

《老子》一书含蓄隐晦,正言若反,思想深邃,蕴涵丰富,必须认真研读原文,仔细分析,方能理解意义。因此,本书采用通行版本,在每一章正文前标注内容主旨,正文后分别列出“注释”、“译文”两个栏目,简明扼要地诠释字词,准确翻译,解读思想,不作烦琐考证。同时,将本章与全书各章有关的论述,互相联系印证,避免主观臆断,随意发挥,以求客观地把握和反映老子思想学说的系统性。

(二)博采众说,间出己意:

充分吸取前人研究成果,广泛联系历史背景,深入考察诸子学说,准确理解文句含义,真正贯通和完整理解《老子》的思想内容。在此基础上,如果发现疑难问题,不必迷信先贤,盲从成说,只要认真分析,有理有据,即可另行解说,以求通达。读者翻阅时,自行对比分析,即能理解会意。如有不妥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饶尚宽

2014年12月

第一章

《老子》一书,重在论道。本章是道的总论,也是全书的总纲。

道,是老子提出的一个重要哲学观念,是贯穿于全书的一条思想纽带。老子认为,道体非常玄妙幽深、蕴涵非常宽泛丰富,人们对道并非生而知之,而是后天逐步进行探索、认识,才能有所了解、感悟,因此是可以阐述和说解的。但是,人们的探索是渐进的,认识是主观的,阐述是非系统的,说解是有局限的,与作为客观本体的道的玄妙幽深和丰富内涵还有相当距离,并不等于道所具有的全部内涵、外延、情态和性状,要想全面彻底地掌握道的真知,还需要一个长期不断的探索过程,所以说,“道可道,非常道”。

同样,既然道本无名,道是由人们勉强命名的,那么,所命之名只是仅就道的某一特征为理据,或大或逝,或远或反,都不足以完全概括道的内涵、外延、情态和性状,所以说,“名可名,非常名”。

道可道,非常道〔一〕;名可名,非常名〔二〕。

无〔三〕,名天地之始〔四〕;有〔五〕,名万物之母〔六〕。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七〕;常有,欲以观其徼〔八〕。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九〕。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一○〕。

〔一〕道可道,非常道:道是可以阐述解说的,但是并非完全等同于浑然一体、永恒存在、而又运动不息的那个大道。前一“道”,名词,指浑然一体的宇宙本体、永恒存在的天地万物之源、运动不息而又对立转化的规律和法则。因此,又称为“一”。《三十九章》曰:“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四十二章》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后一“道”,动词,阐述,解说。常道,指浑然一体、永恒存在、运动不息的大道。

〔二〕名可名,非常名:道名也是可以命名的,但是并非完全等同于浑然一体、永恒存在、运动不息的道之名。前一“名”,名词,道之名;后一“名”,动词,命名,称谓。常名,指浑然一体、永恒存在、运动不息的道之名。《二十五章》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三〕无:指道。《三十二章》曰:“道常无名,朴。”

〔四〕天地之始:天地的本初。

〔五〕有:指由道而产生的万物。《三十二章》曰:“始制有名。”

〔六〕万物之母:万物的本原,即无名之道是天地的本初,天地混沌初开,然后有万物的产生,才能制名,而道正是天下初始和万物产生的源头和动力,即母体。《四十章》曰:“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七〕欲:将。妙:微妙。

〔八〕徼:边际。

〔九〕玄:玄妙幽深。

〔一○〕众妙之门:天地万物变化的总源头。

【译文】

道是可以阐述解说的,但是并非完全等同于浑然一体、永恒存在、运动不息的大道;道名也是可以命名的,但是并非完全等同于浑然一体、永恒存在、运动不息的道之名。

无,称天地的初始;有,称万物的本原。

因此,从常无中,将以观察道的微妙;从常有中,将以观察道的边际。

这无、有二者,同出于道而名称不同,都可谓玄妙幽深。玄妙而又玄妙,正是天地万物变化的总源头。

第二章

本章讲述了相反相成、互相转化的道理,重在治国。

美—恶、善—不善、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等,都是相反相成的概念,离开前者则后者不存在,离开后者则前者不成立,在互相对立中互相依赖,互相补充;同时,二者的关系又不是绝对的,比较而言,可以转化,这是来于自然的重要启示,是道的永恒规律。圣人正是掌握了这个规律,因此,“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一切顺应自然的发展,而不加入自己的意志和私欲。只有“不为始”、“弗有”、“弗恃”、“弗居”,才能得到“不去”的结果。这种“功成而弗居”的不争思想,有利于治国。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一〕;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无相生〔二〕,难易相成〔三〕,长短相形〔四〕,高下相倾〔五〕,音声相和〔六〕,前后相随〔七〕,恒也〔八〕。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九〕,行不言之教〔一○〕;万物作而弗始〔一一〕,生而弗有〔一二〕,为而弗恃〔一三〕,功成而弗居〔一四〕。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一五〕。

〔一〕斯恶已:就显露出丑了。斯,则,就。恶,丑陋,与美相反。已,表肯定的语气词,相当于“了”。

〔二〕相生:互相依存。生,存。

〔三〕相成:相反相成。成,成就。

〔四〕形:比较,显现。

〔五〕倾:侧,依靠。

〔六〕音声相和:音与声互相和谐。音,组合音。声,始发声。和,和谐。

〔七〕随:跟随。

〔八〕恒:永恒。

〔九〕圣人处无为之事:圣人用无为的方式处事。圣人,老子所理想的具有道行的统治者。无为,不妄为,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十章》曰:“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一○〕不言:不用言词,不用发号施令。《五章》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四十三章》曰:“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一一〕万物作而弗始:万物兴起而不首倡。作,兴起。始,首倡。

〔一二〕有:占有。弗:今本作“不”。

〔一三〕恃:倚仗,依赖。

〔一四〕居:当,任,据。

〔一五〕去:离。与“居”相反。

【译文】

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就显露出丑了;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就显露出不善了。

有与无互相依存,难与易相反相成,长与短互相比较,高与下互相依靠,音与声互相和谐,前与后互相跟随,这是永恒的现象。

因此,圣人用无为的方式处事,实行不言的教化;万物兴起而不首倡,生养万物而不占有,培育万物而不倚仗,功业成就而不居功。正因为不居功,因此他的功业不会泯没。

第三章

本章阐发无为而治的思想,重在治国。

老子认为,现实社会中统治者崇尚贤能、占有珠宝、炫耀物欲,是扰乱人心、造成动乱的根源,因此,必须坚决杜绝。所以,圣人治理天下,只关心百姓的饮食身体,要削弱百姓的精神意志,使聪明人都不敢有所作为,这样,没有奸诈和贪欲,回归到质朴淳厚的状态,才能无为而治。

历来认为,老子鼓吹愚民思想,其实他是反对现实社会的物欲横流和道德沦丧,因此主张消除奸诈智慧和贪婪私念,即所谓“虚其心”、“弱其志”,认为恢复纯朴的民风,国家才能大治,这正是老子的社会政治理想。

不尚贤〔一〕,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二〕,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三〕,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四〕,实其腹〔五〕,弱其志〔六〕,强其骨〔七〕。常使民无知无欲〔八〕,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九〕。为无为〔一○〕,则无不治。

〔一〕尚贤:崇尚贤能之人。贤,贤能之人。“尚贤”是墨家的主张。《墨子·尚贤上》曰:“夫尚贤者,政之本也。”

〔二〕难得之货:指珠玉宝器。《九章》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三〕不见可欲:不炫耀贪欲的事物。见,同“现”,显现,炫耀。可欲,贪欲的事物。

〔四〕虚:空虚而无欲。

〔五〕实:充实,满足。

〔六〕弱:削弱,减损。

〔七〕强:增强,强健。

〔八〕无知无欲:没有心智,没有欲望。《四十九章》曰:“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六十五章》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九〕不敢为:不敢有所作为。

〔一○〕为无为:以无为的方式行事,即以顺应自然的方式处理事务。《五十七章》曰:“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译文】

在上者不崇尚贤能之人,使百姓不争夺;不珍贵难得的财货,使百姓不为强盗;不炫耀贪欲的事物,使百姓思想不惑乱。

因此,圣人治理天下,要空虚百姓的心灵,满足百姓的饮食,削弱百姓的意志,强健百姓的筋骨。永远使百姓没有奸诈的心智,没有贪婪的欲望,使那些聪明的人不敢有所作为。用无为的方式处理事务,那么天下就没有不大治的。

第四章

本章指出道空虚深邃,用之不竭,重在论道。

道深邃而隐秘,无形而实存。作为万物的宗主,早在天帝之前已经产生,是天地之始,万物之母,本初元尊,至高无上,实为宇宙自然的本体和规律。

道冲〔一〕,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二〕,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三〕。)湛兮〔四〕,似或存。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五〕。

〔一〕冲:本为“盅”。引申为空虚。

〔二〕渊:深邃。

〔三〕此四句疑为《五十六章》错简重出,当删。上面“渊兮”句当与“湛兮”句相对成文。

〔四〕湛:没,隐秘。

〔五〕象帝之先:好像在天帝之前。帝,天帝。《二十五章》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译文】

道是空虚的,然而使用它或许不会穷尽。深邃啊!好像万物的宗主;隐秘啊!又好似实有而存在。

我不知道它是谁家之子,好像是在天帝之前。

第五章

本章讲述天地不仁的道理,重在治国。

天地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春夏秋冬,雨雪风霜,无爱无憎,无恩无怨,公平对待万物;圣人也按照天道的规律治国,顺应自然,清静无为,无爱无憎,无恩无怨,公平对待百姓。正如《五十六章》曰:“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如此则天道运行,空虚而永不衰竭,循环而永不止息。而现实社会中统治者却发号施令,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生灵涂炭,表面上有所作为,实际上胡作非为,因为违背了天道规律,所以屡次失败,应该回到虚静无为的天道规律上来。显然,老子反对多言,多言即有为;主张不言,不言即无为。这种思想贯穿于全书。

天地不仁〔一〕,以万物为刍狗〔二〕;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三〕?虚而不屈〔四〕,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五〕,不如守中〔六〕。

〔一〕仁:指儒家的仁爱,源自家族血缘的孝悌之亲,即等差之爱。老子认为,天地作为自然的存在,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是不会有人类的爱憎感情倾向的,因此,《七十九章》曰:“天道无亲。”而所谓“仁”,老子认为是大道废止以后的产物,因此,《十八章》曰:“大道废,有仁义。”他将“慈”列为自己的三宝之一,《六十七章》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主张普遍无私的慈爱,反对亲疏有别的私爱。

〔二〕刍狗:用草扎成的狗,用来作为祭品。《庄子·天运》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这就是说,刍狗作为祭品,人们对它并无爱憎,未祭时受人敬重文饰,已祭后受到践踏焚烧,刍狗前后的命运不同,并非由于人们的感情变化,是因为条件、环境、需要的不同而引起的。天地对于万物也是无憎无爱,顺应自然,按照规律运行,因此,“以万物为刍狗”。

〔三〕橐籥:风箱。由两部分构成,橐,装气的口袋;籥,通气的竹管。

〔四〕屈:竭,尽。

〔五〕多言数穷:政令繁多而屡次失败。“多言”与“不言”相反,指政令繁多。数穷,屡次失败。

〔六〕守中:持守虚静。

【译文】

天地没有偏爱,把万物像刍狗一样对待,全凭万物自然生长;圣人没有偏爱,把百姓像刍狗一样对待,全靠百姓自己成长。

天地之间,岂不像风箱吗?空虚却不竭尽,鼓动起来风吹不息。

政令繁多而屡次失败,还不如坚守空虚无为。

第六章

本章以谷神为喻,赞美大道,重在论道。

老子认为,道如同谷神、玄牝—微妙的母体、天地的根本,空虚不盈,永不停息,孕育和生养了万物;生生不已,绵延不绝,运动不止而不知辛劳。这是对道的赞美,也是对伟大母性的颂歌!

谷神不死〔一〕,是谓“玄牝”〔二〕。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三〕,用之不勤〔四〕。

〔一〕谷神:谷,养。“谷神”即指道—生养天地万物的神灵。

〔二〕玄牝:微妙的母体。《二十五章》曰:“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三〕绵绵若存:绵延不绝好像永远存在着。

〔四〕勤:辛劳,倦怠。

【译文】

道—生养天地万物的神灵永远不停息,这是微妙的母体。微妙的母性之门,就是天地的根源。绵延不绝好像永远存在,运行而不知倦怠。

第七章

本章由天地不自生,阐发了谦下思想,重在修身。

表面上,“不自生”与“长久”是互相矛盾的;实际上,“不自生”与“长久”是密切相关的,如果自生就必然不长久。同样,要想“身先”,必须“后其身”;要想“身存”,必须“外其身”,这就是矛盾对立转化的辩证法。老子认识到这个谦下的法则,所以说:“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一〕,故能长生〔二〕。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三〕,外其身而身存〔四〕。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五〕。

〔一〕不自生:不为自己而生。

〔二〕生:当作“久”,与前文相应。

〔三〕后其身而身先:把自身置于众人之后,却能得到大家的推崇而占先。

〔四〕外其身而身存:把自身置于度外,却能保存自己。

〔五〕成其私:成就自己。

【译文】

天地是长久存在的。天地所以能够长久存在,是因为天地不为自己而生,所以能够长久。

因此,圣人把自身置于众人之后,却能得到大家的推崇而占先;把自身置于度外,却能保存自己。因为他无私,所以能够成就自己。

第八章

本章以水为喻,论述谦下不争之道,重在修身。

水,柔静温和,滋养万物,从不争夺,甘于卑下,这正与天道相吻合。因此,老子认为,最好的人应该像水一样为人处世,才能没有过错。所以,老子将谦下不争,视为立身之本。

上善若水〔一〕。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二〕,故几于道〔三〕。

居善地〔四〕,心善渊〔五〕,与善仁〔六〕,言善信〔七〕,政善治〔八〕,事善能〔九〕,动善时〔一○〕。

夫唯不争,故无尤〔一一〕。

〔一〕上善若水:上善之人如同水一样。

〔二〕所恶:厌恶的地方。指低洼之处。

〔三〕几于道:近于道。

〔四〕居善地:居住低洼之地。《三十九章》曰:“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六十六章》又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因此,低洼之地就是善地。

〔五〕心善渊:思虑深邃宁静。

〔六〕与善仁:交接善良之人。仁,当为“人”。

〔七〕言善信:说话遵守信用。

〔八〕政善治:为政精于治理。

〔九〕事善能:处事发挥特长。

〔一○〕动善时:行动把握时机。

〔一一〕尤:过失。

【译文】

上善的人如同水一样。水滋养万物而不与之争夺,汇聚在人们厌恶的低洼之地,因此,近于大道。

他居于低洼之地,思虑深邃宁静,交接善良之人,说话遵守信用,为政精于治理,处事发挥特长,行动把握时机。

正因为不争夺,所以没有过失。

第九章

本章论述俭啬自保之道,重在养生。

贪图禄位,私欲满盈,就会遗害无穷,因为,物壮则老,盛极则衰。恃才傲物,锋芒毕露,就会受到挫折,因为,众叛亲离,不能长保。金玉是难得之货,必然引起争夺;富贵是众人所求,必然招致祸患。所以,只能功成身退,敛身自保,才是正确的养生之道,这就如同大自然四季交替、周而复始的运行规律一样。

持而盈之〔一〕,不如其已〔二〕;

揣而锐之〔三〕,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四〕;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五〕。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六〕。

〔一〕持而盈之:把持而使它满盈。

〔二〕已:停止。《十五章》曰:“保此道者,不欲盈。”《三十章》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三〕揣而锐之:捶击而使它锐利。《七十六章》曰:“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七十八章》曰:“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四〕莫之能守:没有谁能守护。

〔五〕咎:灾祸。《四十六章》曰:“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六〕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功成身退,是自然的规律。遂,成。天之道,自然的规律,指四季的运行交替。《五十九章》曰:“治人事天,莫若啬。”

【译文】

把持而使它满盈,不如趁早停止;

捶击而使它锐利,不能保持长远。

金玉满堂,没有谁能守护;

富贵而骄,自己招致祸患。

功成身退,这是自然的规律。

第十章

本章论述人生修养,重在修身。

灵魂对人是内在的,没有灵魂则形亡,“载营魄”是灵与肉的结合,意在重生;大道对人是外在的,违背大道则身亡;“抱一”是身与道的结合,意在重道,所以,守护灵魂与坚守大道必须紧密结合,不能分离。在此基础上,要像婴儿般平和宁静,品德质朴纯洁,处事清静无为,形貌柔弱卑下,态度谦虚恭敬。这些都是老子强调的人生修养,也就是道对人生各个方面的具体要求。

载营魄抱一〔一〕,能无离乎?

专气致柔〔二〕,能如婴儿乎?

涤除玄鉴〔三〕,能无疵乎〔四〕?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天门开阖〔五〕,能为雌乎〔六〕?

明白四达〔七〕,能无知乎?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八〕。

〔一〕载营魄抱一:守护灵魂与坚持大道。载,加,持。营魄,魂魄,灵魂。抱一,坚守大道。一为“道”。《二十二章》曰:“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说文·一部》曰:“一,惟初大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二〕专气致柔:聚合精气,归于柔顺。专,聚合。致,归。

〔三〕玄鉴:微妙的心镜。

〔四〕疵:瑕疵,缺点。

〔五〕天门:人体天生的自然门户,即《荀子·正名篇》所说的“天官”,指目、耳、口、鼻、心等。开阖:感官的动作行为,指视、听、言、食、嗅、喜、怒、爱、憎等。

〔六〕雌:比喻柔弱宁静。《二十八章》曰:“知其雄,守其雌。”

〔七〕明白四达:通达四方。

〔八〕以上五句疑为《五十一章》错简重出,与前文不合,当删。

【译文】

守护灵魂与坚持大道,能够互不分离吗?

聚合精气归于柔顺,能够像婴儿一样吗?

洗涤微妙的心镜,能够没有瑕疵吗?

爱民治国,能够顺应自然吗?

感官活动,能够坚守宁静吗?

通达四方,能够自己认为无知吗?

第十一章

本章说明“有”与“无”、“利”与“用”的辩证关系,重在论道。

有车轮而无车毂的中空,不能用;有陶器而无陶器的中空,不能用;有房舍而无门窗的中空,不能用。也就是说,器物实体这个“有”,只是提供便利的条件;器物中空这个“无”,才是发挥作用的关键。这些现实生活中的事例,何止千万!显然,“有”与“无”是辩证统一、互相依存的,二者缺一不可,而老子更强调的是空虚不盈的作用,提醒人们注意。

三十辐共一毂〔一〕,当其无〔二〕,有车之用。

埏埴以为器〔三〕,当其无〔四〕,有器之用。

凿户牖以为室〔五〕,当其无〔六〕,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为利〔七〕,无之以为用〔八〕。

〔一〕辐:辐条,车轮上连接车毂与轮圈的木条。毂:车轮中心有圆孔的圆木,其中插轴。

〔二〕无:这里指车毂中心的圆孔。

〔三〕埏埴:制陶。埏,用水和土。埴,制陶的粘土。

〔四〕无:这里指陶器中空。

〔五〕户牖:门窗。

〔六〕无:这里指门窗中空。

〔七〕利:便利。

〔八〕用:作用。

【译文】

三十根辐条汇集到一个车毂上,有了车毂的中空,才能具有车的作用。

把粘土放进模具做成器皿,有了器皿的中空,才能具有器皿的作用。

开凿门窗以为房舍,有了门窗的中空,才能具有房舍的作用。

因此,有了器物可以带来便利,器物中空才能发挥作用。

第十二章

本章论述了物欲横流的危害,重在养生。

进入文明时代,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为社会提供了愈来愈多的生活资料,与此同时,声色犬马,金玉珠宝,也对人产生了极大的感官刺激和心理诱惑。统治者横征暴敛,穷奢极欲,纵情声色,道德沦丧,给社会、人生带来极大的危害。因此,老子坚决反对物欲横流,提出“为腹不为目”的极端主张。庄子更认为:“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师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工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庄子·胠箧》)几乎到了毁弃一切文明成果的程度。今天看来,他们的主张固然有些偏激,但是,其合理的因素是不容忽视的,依然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五色令人目盲〔一〕,五音令人耳聋〔二〕,五味令人口爽〔三〕,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四〕,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五〕。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六〕。故去彼取此〔七〕。

〔一〕五色:青、黄、赤、白、黑,泛指多种颜色。

〔二〕五音:宫、商、角、徵、羽,泛指多种音乐。

〔三〕五味:甜、酸、苦、辣、咸,泛指多种味道。爽:伤,败。

〔四〕畋猎:打猎。

〔五〕妨:伤害。《三章》曰:“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六〕为腹不为目:只为温饱生存,不求纵情声色。目,代称色、音、味、畋猎、宝货等诸多欲望诱惑。《十九章》曰:“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七〕去彼取此:抛弃物欲,只要温饱。《四十四章》:“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译文】

五色缤纷使人眼瞎,五音繁乱使人耳聋,五味混杂使人口伤,纵马驰骋围猎使人内心疯狂,金玉宝物使人德行败坏。

因此,圣人只为温饱生存,不求纵情声色。所以,抛弃物欲,只要温饱。

第十三章

本章论述贵身爱身之道,重在修身。

得宠则喜为上,受辱则悲为下,本是世人常情,然而老子却认为得到宠辱和失去宠辱,都感到惊恐,的确发人深醒!在老子看来,宠也罢,辱也罢,都是因名利之类的身外之物而造成的后果,都会由此带来祸患,即有祸患是因为有私利,无私利则无祸患,因此,作为行道者应该无私无欲,清静无为,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如果有了宠辱之类的情况发生,就会惊恐不安,反身自责。所以,抛弃私利,贵身爱身才是为道根本。只有贵身爱身,才能全性保真,傲然独立,维护自己的人格和自尊,遵循自然规律,承担大任。

宠辱若惊〔一〕,贵大患若身〔二〕。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三〕,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四〕?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五〕。

〔一〕宠辱若惊:得宠和受辱就感到惊恐不安。若,则,就。

〔二〕贵大患若身:重视自己的身体如同重视祸患一样。联系下文,意在强调重视自己的身体,所以提前。若,如。

〔三〕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得到宠辱感到惊恐,失去宠辱也感到惊恐。《十六章》曰:“致虚极,守静笃。”《三十七章》曰:“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四十四章》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四十六章》曰:“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四〕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我之所以有大祸患,是因为我有自身的私利;如果我没有自身的私利,我还有什么祸患?及,若,如果。

〔五〕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说明贵身、爱身是能够寄托天下的关键。贵身爱身,就是贵己为我,全性保真,唯有如此,就不会轻身徇物,放纵私欲,才能爱惜他人生命,遵循自然规律,各安其居,各乐其俗。《四十四章》曰:“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就是强调贵身。《二十六章》曰:“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则显然反对轻身。

【译文】

得宠和受辱就感到惊恐不安,重视自己的身体如同重视祸患一样。

为什么说得宠和受辱就感到惊恐不安?得宠为上,受辱为下;得到宠辱感到惊恐,失去宠辱也感到惊恐,这就是说,得宠和受辱都感到惊恐不安。

为什么说重视自己的身体如同重视祸患一样?我所以有祸患,是因为我有自身的私利;如果我没有自身的私利,我还有什么祸患?

因此,以珍贵自身的思想治理天下的人,就可以寄托天下;以爱惜自身的思想治理天下的人,就可以委托天下。

第十四章

本章描述道的形象,强调道的重要,重在论道。

道,混沌一体,无边无际,不可名状,无形无象,是人们凭着感官知觉(视、听、触)无法具体触及到的,但又似无实有,无处不在。人们只要掌握了古有之道的规律和法则,就可以认识宇宙的始终,治理当今社会。

视之不见,名曰“夷”〔一〕;听之不闻,名曰“希”〔二〕;搏之不得〔三〕,名曰“微”〔四〕。此三者不可致诘〔五〕,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六〕,其下不昧〔七〕,绳绳兮不可名〔八〕,复归于无物〔九〕。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一○〕。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一一〕。能知古始〔一二〕,是谓道纪〔一三〕。

〔一〕夷:《经典释文》曰:“钟会云:‘灭也,平也。’”即无形。

〔二〕希:《经典释文》曰:“希,疏也,静也。”即无声。

〔三〕搏:拊拍。

〔四〕微:《经典释文》曰:“细也。”即无形体。

〔五〕诘:讯问。

〔六〕皦:洁白,光明。

〔七〕昧:阴暗。

〔八〕绳绳:无边无际。

〔九〕复归于无物:还原为没有物态。复归,还原。无物,无形态。

〔一○〕惚恍:似有似无,茫然不定。

〔一一〕以御今之有:用来驾御当今的具体事物。

〔一二〕古始:宇宙的初始。

〔一三〕道纪:道的纲纪。

【译文】

看却看不着,叫做“夷”;听却听不到,叫做“希”;拍却拍不着,叫做“微”。这三者不可推问,因此混沌为一体。它的上面不光明,它的下面不阴暗,无边无际啊不可名状,最终还原为没有物态。这就是没有形状的状,没有物象的象,称做惚恍。迎着它看不见它的前头,追随它看不见它的后背。

把握古有之道,用来驾御当今的具体事物。能够了解宇宙的初始,就称为道的纲纪。

第十五章

本章以诗的语言,描述了行道者的修养和风貌,重在修身。

老子认为,理想的行道者应该具有小心谨慎、心存畏惧、恭敬庄重、温和融洽、敦厚自然、虚怀若谷、浑朴纯正、深沉宁静、飘扬放逸的修养和风貌。其实,这正是老子自己的人格精神造型。所有这些品格的核心,在于不求满盈;只有不求满盈,才能吐故纳新。这与道的空虚(道冲)一脉相承。

古之善为道者〔一〕,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二〕:

豫兮〔三〕,若冬涉川;犹兮〔四〕,若畏四邻;俨兮〔五〕,其若客;

涣兮,其若凌释〔六〕;敦兮,其若朴〔七〕;旷兮〔八〕,其若谷;

混兮〔九〕,其若浊;澹兮〔一○〕,其若海;飏兮〔一一〕,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一二〕?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一三〕?

保此道者,不欲盈〔一四〕。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一五〕。

〔一〕善为道者:善于行道的人。

〔二〕容:形容。

〔三〕豫:犹豫。

〔四〕犹:犹豫。

〔五〕俨:恭敬。

〔六〕涣兮,其若凌释:融化流散啊,像河冰消解。涣,流散。凌释,河冰消解。

〔七〕敦兮,其若朴:纯厚自然啊,像未经雕凿的原木。敦,纯厚。朴,未经雕凿的原木。

〔八〕旷:空旷。

〔九〕混:浑,浑厚。

〔一○〕澹:宁静。

〔一一〕飏:高风,飘扬。这两句原在《二十章》内,疑为本章错简,移于此处。

〔一二〕徐清:慢慢澄清。

〔一三〕徐生:慢慢产生。

〔一四〕不欲盈:不求盈满。

〔一五〕蔽而新成:敝旧却能新生。蔽,通“敝”。《二十二章》曰:“敝则新。”

【译文】

古代善于行道的人,精微玄妙,深邃而不可认识。正因为不可认识,只能勉强地来形容描述它:

迟疑踌躇啊,像冬天涉过江河;犹豫狐疑啊,像畏惧四面的威胁;恭敬庄重啊,像充当宾客;

融化流散啊,像河冰消解;纯厚自然啊,像未经雕凿的原木;空旷宽阔啊,像远山的幽谷;

浑厚质朴啊,像混浊的水流;宁静深沉啊,像浩淼的大海;飘扬放逸啊,像永无止境。

谁能够将浊水静止,慢慢澄清?谁能在安定中启动,慢慢产生?

保持这些大道的人,不求满盈。正因为不满盈,所以敝旧却能新生。

第十六章

本章强调“致虚”和“守静”,重在修身。

“致虚”,就是空虚其心,排除一切蒙蔽心灵的私念;“守静”,就是坚守清静,顺应自然,绝不妄为,二者互为因果。这是道的法则,也是修身的要义。所谓“复”,就是道的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回归根本,即虚静之境,天地万物的本始。道的运行如此,人的行动亦应如此;不循道则凶险,循道则安全。所以,老子特别强调“致虚”、“守静”,以达到无为无不为的目的。

致虚极〔一〕,守静笃〔二〕。

万物并作〔三〕,吾以观复〔四〕。

夫物芸芸〔五〕,各归其根。归根曰“静”〔六〕,静曰“复命”〔七〕。复命曰“常”〔八〕,知常曰“明”〔九〕。不知“常”,妄作凶〔一○〕。

知“常”容〔一一〕,容乃公〔一二〕,公乃全,全乃天〔一三〕,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一四〕。

〔一〕致虚极:达到极端的空虚无欲。

〔二〕守静笃:坚守彻底的清静无为。

〔三〕并作:一起生长。

〔四〕观复:观察循环往复的规律。

〔五〕芸芸:纷繁众多。

〔六〕归根:回归根本。

〔七〕复命:复归生命之本。

〔八〕常:永恒不变的规律。

〔九〕明:指准确地认识和把握规律。

〔一○〕妄作凶:轻举妄动干出凶险之事。

〔一一〕容:包容。

〔一二〕公:公正。

〔一三〕天:天地自然。

〔一四〕没身不殆:终生没有危险。

【译文】

达到极端的空虚无欲,坚守彻底的清静无为。

万物一起生长,我来观察其中循环往复的规律。

万物纷繁众多,各自回归根本。回归根本叫做“静”,静叫做“复命”,复命叫做“常”,认识把握“常”叫做“明”。不认识把握“常”,就会轻举妄动干出凶险之事。

能够认识把握“常”就能包容,能够包容就能公正,能够公正就能普遍,能够普遍就能符合天地自然,能够符合天地自然就能符合道,能够符合道就能长久,终生没有危险。

第十七章

本章强调贵言无为,重在治国。

在老子看来,最好的侯王行不言之教,清静无为,因此百姓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百姓“亲而誉之”的统治者,是因为言而有信;“畏之”、“侮之”的统治者,是因为言而无信。言而有信者是有所作为,言而无信者是欺骗百姓,老子认为都比不上行不言之教、清静无为的侯王。所以,老子主张统治者贵言、希言、不言,即不要制定法律,发布命令。“轻诺必寡信”,还不如不言,只有这样,才能顺应自然,无为而治。

太上〔一〕,不知有之〔二〕;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三〕。

悠兮其贵言〔四〕。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五〕。”

〔一〕太上:最好的侯王。

〔二〕不知有之:不知有君王存在。

〔三〕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君王诚信不够,百姓自然不会相信他。

〔四〕悠兮其贵言:君王悠闲啊,不会轻易发号施令。贵言,珍贵语言,不多说。《二十三章》曰:“希言自然。”《五十六章》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六十三章》曰:“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都强调的是贵言、希言、不言,即无为而治。

〔五〕自然:自己如此。

【译文】

最好的侯王,百姓感觉不到他存在;其次的侯王,百姓亲近赞誉他;再其次的侯王,百姓害怕他;更其次的侯王,百姓侮辱他。侯王的诚信不够,百姓自然不会相信他。

最好的侯王悠闲啊,不会轻易地发号施令。功业成就,百姓都说:“我们本来自己如此。”

第十八章

本章揭示现实社会的混乱和病态,重在砭时。

老子认为,大道是顺应自然之道,而仁义、智慧、大伪、孝慈、忠臣之类都是在自然之道破坏、私有制产生以后的昏乱现实中出现的,是对大道的背离和否定,社会是发展了,私欲却增多了,因此,老子竭力提倡清静无为、顺应自然之道。特别是老子提出充满辩证思想的历史观,认为大道与仁义,智慧与大伪,六亲不和与孝慈,国家昏乱与忠臣,虽然相反,却有因果关系,给人以深刻启示。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一〕,有大伪〔二〕;六亲不和〔三〕,有孝慈〔四〕;国家昏乱,有忠臣。

〔一〕智慧:智谋,指圣智、巧利。

〔二〕大伪:巨大的虚伪奸诈。

〔三〕六亲:父母兄弟妻子。

〔四〕孝慈:孝子慈父。

【译文】

大道废弃,才会提倡仁义;智谋出现,才会产生伪诈;六亲不和睦,才有孝子慈父;国家昏乱,才会出现忠臣。

第十九章

本章论述治疗社会弊病的方略,重在治国。

老子认为,儒家的圣智、仁义、巧利,是统治者扰民的“有为”,是欺骗百姓的“文饰”,是搜刮民利、六亲不和、产生盗贼的起因,是造成道德沦丧、世风败坏、社会混乱的根源,应该坚决杜绝和抛弃。因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智邪?”(《庄子·胠箧》)既然如此,仁义之类不足以治国,只会乱国,因此说,“以智治国,国之贼”。正确的办法只能是坚持质朴,减少私欲,杜绝圣智、仁义、巧利之类所谓学问,才能没有忧患。可见,在“文”与“质”的对立中,老子强调的是“质”,返璞归真,才是治国的出路。

绝圣弃智〔一〕,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二〕,不足。故令有所属〔三〕:见素抱朴〔四〕,少私寡欲,绝学无忧〔五〕。

〔一〕绝圣弃智:杜绝和抛弃聪明巧智。圣,睿智,聪明。《六十五章》曰:“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二〕文:文饰。

〔三〕所属:归属的地方。

〔四〕见素抱朴:显现并坚守朴素。见,同“现”,显现。素,未染色的丝。抱,坚守。朴,未雕凿的木。

〔五〕绝学无忧:杜绝学问没有忧患。学,指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之学。《六十五章》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译文】

杜绝和抛弃聪明巧智,百姓可以得到百倍的利益;杜绝和抛弃仁义,百姓可以恢复孝慈的天性;杜绝和抛弃巧诈私利,盗贼就不会存在。这三者,以为文饰,不足以治理天下。所以,要让百姓有归属之地:显现并坚守朴素,减少私欲,杜绝世俗之学,就不会有忧患。

第二十章

本章说明行道之人(即老子)与众不同,重在修身。

唯与阿、美与恶,是有差别,但是毕竟标准不同,随着世风流转变化,众人畏惧,老子也畏惧,这是他与众人相同的地方。但是,老子淡泊自守,浑沌宁静,质朴纯厚,无为无不为,因为取法于道,顺应自然,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所以又与众不同,遗世独立。虽然是以“我”与众人比较,实则为行道者树立了榜样。

唯之与阿〔一〕,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二〕。荒兮,其未央哉〔三〕!

众人熙熙〔四〕,如享太牢〔五〕,如春登台〔六〕;我独泊兮〔七〕,其未兆〔八〕。

沌沌兮〔九〕,如婴儿之未孩〔一○〕;傫傫兮〔一一〕,若无所归。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一二〕,我愚人之心也哉〔一三〕!

俗人昭昭〔一四〕,我独昏昏〔一五〕;俗人察察〔一六〕,我独闷闷〔一七〕。澹兮其若海,飏兮若无止〔一八〕。

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一九〕。

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二○〕。

〔一〕唯之与阿:唯声与阿声,应诺声。阿,同“诃”。“唯”,对上;“阿”,对下。

〔二〕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们所畏惧的,我不能不怕。

〔三〕荒兮,其未央哉:宇宙是如此宽阔啊,从古到今,世风流转,好像没有尽头!荒,宽广,遥远。未央,未到边际尽头。以上是说与众人相同之处。

〔四〕熙熙:纵欲狂欢的样子。

〔五〕太牢:用牛、羊、猪三牲之肉做成食品,用于祭祀或盛筵,称为太牢。

〔六〕如春登台:如同春天登上高台,极目远望。

〔七〕泊:淡泊。

〔八〕未兆:没有征兆,无动于衷。

〔九〕沌沌兮:浑浑沌沌的样子。

〔一○〕孩:小儿笑。

〔一一〕傫傫兮:疲劳的样子。

〔一二〕遗:借作“匮”,不足。

〔一三〕愚人:蠢笨的人。这是老子以反话自嘲。下同。

〔一四〕昭昭:明白、鲜亮的样子。

〔一五〕昏昏:糊涂、暗昧的样子。

〔一六〕察察:洁净、精明的样子。

〔一七〕闷闷:浑浊、质朴的样子。

〔一八〕以上两句与文义不合,疑为错简,已移至《十五章》,此处当删。

〔一九〕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大家都有作为,我却顽愚而且鄙陋。以,用。顽且鄙,顽愚而鄙陋。

〔二○〕食母:用道。食,用。母,指道。《二十五章》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以上是说与众人不同之处。

【译文】

唯声与阿声,相差多少?美丽与丑陋,相差几何?人们所畏惧的,我不能不害怕。宇宙是如此宽阔啊,从古到今,世风流转,好像没有尽头!

然而,众人都在纵欲狂欢,如同享用太牢的盛筵,如同春天登上高台极目远望;而我却独自淡泊宁静啊,无动于衷。

浑浑沌沌的样子啊,好像婴儿不知嘻笑;疲劳困顿的样子啊,好像无所归依。

众人都有剩余,而唯独我好像不足,我真有一颗愚人的心啊!

世俗的人都活得明白鲜亮,而我却过得糊涂暗昧;世俗的人活得洁净精明,而我却过得浑浊质朴。

大家都有作为,我却顽愚而且鄙陋。

我独与世人不同,而是重视取法于道。

第二十一章

本章说明道与德的关系,与《十四章》互相补充,重在论道。

道是形而上的,无边无际,无形无状,因此,恍恍惚惚,似有似无。但是,道并非不可知,反映在社会人生就是德,因此,有形有物,有精有信,德随着道而变化,所以,“孔德之容,惟道是从”。正因为道是万物的本原和归宿,永远存在,所以,可以追溯万物的初始。

孔德之容〔一〕,惟道是从〔二〕。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三〕。惚兮恍兮,其中有象〔四〕;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五〕,其中有精〔六〕;其精甚真〔七〕,其中有信〔八〕。

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九〕。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一○〕。

〔一〕孔德之容:大德的模样。孔,大。德,道的体现。容,容貌,模样。

〔二〕惟道是从:唯有跟随着道而变化。

〔三〕道之为物,惟恍惟惚:道作为事物,似有似无。

〔四〕象:形象。

〔五〕窈兮冥兮:遥远幽深。

〔六〕精:精神,规律。

〔七〕真:真切。

〔八〕信:验证。

〔九〕以阅众甫:用来视察万物的初始。“阅”,视,察。“甫”,始。

〔一○〕以此:由道认识。

【译文】

大德的模样,唯有跟随着道而变化。

道作为事物,似有似无。如此恍恍惚惚,其中却有形象;如此惚惚恍恍,其中却有实物。遥远幽深啊,其中却有精神;这精神非常真切,可以得到验证。

从今到古,它的名字永远不会消失,可以用来视察万物的初始。我怎么知道万物的情状呢?由道而知。

第二十二章

本章阐发了处世的辩证法,重在修身。

曲与全,枉与直,洼与盈,敝与新,少与得,多与惑,本是相反、相对的矛盾双方,但是又互相依存,互相转化,可以由前者变为后者,具有密切的内在联系。因此,观察事物,处理问题,将矛盾的双方根本对立,截然分开,见外不见内,见表不见里,是根本错误的。圣人正是由此总结了道的柔弱、俭啬、谦卑的特征,作为天下的榜样,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所以,“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就是“曲则全”的道理。

曲则全〔一〕,枉则直〔二〕,洼则盈〔三〕,敝则新〔四〕,少则得〔五〕,多则惑〔六〕。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七〕。不自见,故明〔八〕;不自是,故彰〔九〕;不自伐,故有功〔一○〕;不自矜,故长〔一一〕。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一二〕。

〔一〕曲则全:弯曲才能保全。

〔二〕枉则直:委屈才能伸直。

〔三〕洼则盈:低洼才能盈满。

〔四〕敝则新:破旧才能更新。

〔五〕少则得:少取才能多得。

〔六〕多则惑:贪多反而惑乱。

〔七〕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圣人坚守大道为天下的楷模。式,法式,楷模。

〔八〕不自见,故明:不自我表现,因此聪明。见,同“现”,显现。明,聪明。

〔九〕不自是,故彰:不自以为是,因此彰显。是,正确。彰,彰显,显著。

〔一○〕不自伐,故有功:不自我炫耀,因此有功。伐,夸,自矜。

〔一一〕不自矜,故长:不自我骄傲,因此长久。矜,矜夸,骄傲。

〔一二〕诚:确实。

【译文】

弯曲才能保全,委屈才能伸直,低洼才能盈满,破旧才能更新,少取才能多得,贪多反而惑乱。

因此,圣人坚守大道为天下的楷模。不自我表现,因此聪明;不自以为是,因此彰显;不自我炫耀,因此有功;不自我骄傲,因此长久。

正因为不与人争,天下的人没有谁能与他争。古代所谓“弯曲才能保全”的话,难道是空话吗?确实能够让他保全。

第二十三章

本章以暴风雨喻暴政不会长久,行道才是正途,重在治国。

天地尚且使得暴风雨不到一天,何况人间的暴政能够持久吗?因此,严刑峻法、苛捐杂税的暴政既不可能长久,又不会有好结果,只有清静无为,顺应自然,使百姓安居乐业,才算是“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这里再次提出“希言”,与《二章》的“行不言之教”、《十七章》的“贵言”相应。

希言自然〔一〕。故飘风不终朝〔二〕,骤雨不终日〔三〕。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四〕;德者,同于德〔五〕;失者,同于失〔六〕。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七〕;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八〕。

〔一〕希言自然:不言教令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十七章》曰:“悠兮其贵言。”

〔二〕飘风不终朝:狂风刮不了一个早晨。飘风,疾风,暴风。

〔三〕骤雨不终日:暴雨下不了一个整天。

〔四〕从事于道者,同于道:从事于道的人,行为就与道相同。

〔五〕德者,同于德:从事于德的人,行为就与德相同。

〔六〕失者,同于失:从事于失道失德的人,行为就与失道失德相同。

〔七〕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行为与道相同的人,道也乐意得到他。

〔八〕此两句已经见于《十七章》,错简重出,当删。

【译文】

不言教令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因此,狂风刮不了一个早晨,暴雨下不了一个整天。谁使它这样的?天地。天地尚且不能让狂风暴雨持久,何况人呢?

所以,从事于道的人,行为就与道相同;从事于德的人,行为就与德相同;从事于失道失德的人,行为就与失道失德相同。行为与道相同的人,道也乐意得到他;行为与德相同的人,德也乐意得到他;行为与失道失德相同的人,失道失德也乐意得到他。

第二十四章

本章反对“余食赘行”,重在修身。

立何必“企”,行何必“跨”,明何必“自见”,彰何必“自是”,有功何必“自伐”,自矜必不长久,因此,“企”、“跨”、“自见”、“自是”、“自伐”、“自矜”,都是多余而无用的行为,这种追求私欲、自我炫耀的思想行为,不符合道柔弱、俭啬、谦卑的要求,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余食赘行”,不合于道,有道的人不能这样做。这是从《二十二章》的反面立论,道理完全相同。

企者不立〔一〕,跨者不行〔二〕。自见者,不明〔三〕;自是者,不彰〔四〕;自伐者,无功〔五〕;自矜者,不长〔六〕。

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七〕,物或恶之〔八〕。”故有道者不处〔九〕。

〔一〕企者不立:踮起脚跟的人难以久立。企,踮起脚跟。

〔二〕跨者不行:跨越走路的人难以远行。

〔三〕自见者,不明:自我表现的人,不聪明。

〔四〕自是者,不彰:自以为是的人,不彰显。

〔五〕自伐者,无功:自我炫耀的人,没有功。

〔六〕自矜者,不长:自我骄傲的人,不长久。以上四句,与《二十二章》句式相反,意义相同。

〔七〕余食赘行:多余的饮食和行为。赘,剩余。指的是上述“企者”、“跨者”、“自见者”、“自是者”、“自伐者”、“自矜者”,均为多余而无用的行为。

〔八〕物或恶之:鬼神都要厌恶他。物,鬼神。恶,厌恶。

〔九〕不处:不居于此,不这样做。处,居。

【译文】

踮起脚跟的人难以久立,跨越走路的人难以远行。自我表现的人,不聪明;自以为是的人,不彰显;自我炫耀的人,没有功;自我骄傲的人,不长久。

从道的观点来看,可以说:“多余的饮食和行为,鬼神都会厌恶。”因此,有道的人不这样做。

第二十五章

本章说明道的属性、状态、称谓和归依,重在论道。

浑然一体,天地本原,先天地生,寂静空虚,独立存在,循环不息,勉强称它为“道”。因为它没有边际,无所不在,勉强称它为“大”。“大”就运行不息,又称为“逝”;“逝”就延伸遥远,又称为“远”;“远”就返回本原,又称为“反”。如此循环不息的道,是效法自然而来。由此可知《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真正含义。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老子把人与道、天、地并提,列为“四大”之一,而没有提到神,这是对神本主义的否定,对人本主义的肯定,表现出对人格尊严的认定和推崇,与道家主张的贵身爱身、全性保真的思想完全一致,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有物混成〔一〕,先天地生〔二〕。寂兮寥兮〔三〕,独立而不改〔四〕,周行而不殆〔五〕,可以为天地母〔六〕。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七〕。大曰“逝”〔八〕,逝曰“远”〔九〕,远曰“反”〔一○〕。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一一〕,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一二〕,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一〕有物混成:有一个东西混沌而成。物,指道。

〔二〕先天地生:先于天地而存在。

〔三〕寂兮寥兮:寂静啊,空虚啊。寂,无声。寥,空虚。

〔四〕独立而不改:独自生存而永不改变。

〔五〕周行而不殆:循环运行而永不懈怠。周,匝,环绕。殆,通“怠”。

〔六〕天地母:天地的本原。

〔七〕大:极言道无边无际,无所不包。

〔八〕逝:往行,运行不息。

〔九〕远:遥远,延伸遥远。

〔一○〕反:同“返”,返回,返回本原。

〔一一〕域中:宇宙中。

〔一二〕法:效法。

【译文】

有一个东西混沌而成,先于天地而存在。寂静啊,空虚啊,独自生存而永不改变,循环运行而永不懈怠,可以成为天地的本原。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勉强地称它为“道”,勉强地称它为“大”。大又称为“逝”,逝又称为“远”,远又称为“反”。

因此说,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宇宙中有“四大”,而人居于四大之一。

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

第二十六章

本章论述稳重和沉静,重在修身。

行道者柔弱、俭啬、谦卑,对人处事必然稳重而沉静,因此,稳重是轻率的根本,沉静是浮躁的主宰。治理天下的万乘之君必须以天下为重,如果违背大道,轻率浮躁,骄奢淫逸,肆意纵欲,把治理天下视为儿戏一般,轻则误身,重则乱国,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说,“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重为轻根〔一〕,静为躁君〔二〕。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三〕。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四〕。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五〕?

轻则失根〔六〕,躁则失君〔七〕。

〔一〕重为轻根:稳重是轻率的根本。

〔二〕静为躁君:沉静是浮躁的主宰。

〔三〕辎重:有衣车,四面有屏蔽的车。

〔四〕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虽然有华美之居和观览之乐,却安处其中而超然物外。荣,华美之居。观,观览之乐。燕,安。

〔五〕以身轻天下:自身轻浮地面对天下。

〔六〕轻则失根:轻率就会丧失根本。

〔七〕躁则失君:浮躁就会丧失主宰。

【译文】

稳重是轻率的根本,沉静是浮躁的主宰。因此,君子整天外出不离开四面屏蔽的车辆。

虽然有华美之居和观览之乐,却能安处其中而超然物外。身为万乘之君怎么能自身轻浮地面对天下呢?

轻率就会丧失根本,浮躁就会丧失主宰。

第二十七章

本章说明无为而治、善待民众的道理,重在治国。

善行者无辙,善言者无瑕,善数者无筹,善闭者无楗,善结者无绳,这是他们奉行大道,“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二章》)的结果。圣人没有私爱私亲,既不弃人,又不弃物,即就是对不善之人也要善待,要以天道感化,使百姓和睦相处,这就是“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五章》)的道理。如果“不贵其师,不爱其资”,造成尖锐的矛盾对立,引起激烈的社会动乱,那真是“虽智大迷”!正确处理这个问题,才是掌握了治国的精义。

善行,无辙迹〔一〕;善言,无瑕谪〔二〕;善数,不用筹策〔三〕;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四〕;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五〕。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六〕。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七〕。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八〕。

〔一〕辙迹:车辙的痕迹。

〔二〕瑕谪:瑕疵,过失。

〔三〕筹策:计算的筹码。

〔四〕关楗:门闩。

〔五〕绳约:绳索。

〔六〕袭明:重明。袭,重。既善救人,又善救物,双重知明,故曰“袭明”。

〔七〕资:资用,教导的对象,即学生。

〔八〕要妙:精深微妙。妙,通“眇”。

【译文】

善于行车的人,不留下车痕;善于言谈的人,没有瑕疵;善于计算的人,不用筹码;善于关门的人,没有门闩却不可开;善于捆绑的人,没有绳索却不可解。

因此,圣人善于经常救助他人,所以没有被抛弃的人;善于经常拯救万物,所以没有被抛弃的物。这就叫做“袭明”。

因此,善人是不善人的老师,不善人是善人的学生。不尊重他的老师,不爱护他的学生,虽然自以为聪明,其实是最大的糊涂。这就是精微的道理。

第二十八章

本章说明知雄守雌的道理,重在修身。

守雌贵柔是老子一再强调的道的原则,行道之人必须在深知自己雄强的前提下,主动地甘守雌弱,居于下流,因为,弱胜强,柔胜刚,牝胜牡,“以静为下”才能处于不败之地,所以,老子非常赞赏以柔弱克坚强的水、善下的江海成为百谷王、含德深厚的赤子和以至柔驰骋天下至坚的无为之道,愿意“为天下谿”,“为天下谷”,使得“常德乃足,复归于朴”,因而“大制不割”。

知其雄,守其雌〔一〕,为天下谿〔二〕。为天下谿,常德不离〔三〕,复归于婴儿。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四〕,守其辱〔五〕,为天下谷〔六〕。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七〕。

朴散则为器〔八〕,圣人用之,则为官长〔九〕,故大制不割〔一○〕。

〔一〕知其雄,守其雌:深知自己雄强,却甘守雌柔。《四十三章》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五十五章》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骨弱筋柔而握固。”《六十一章》曰:“大邦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六十六章》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七十六章》曰:“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七十八章》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这种守雌贵柔的思想,贯穿全篇。

〔二〕天下谿:言其处于天下低洼之地。谿,山间小水沟,溪涧。《八章》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二十二章》曰:“洼则盈。”

〔三〕常德不离:永恒的德不会离身。

〔四〕以上六句为后人妄加,当删。《庄子·天下篇》引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可证。

〔五〕辱:污黑。《四十一章》曰:“大白若辱。”正是以白对辱,可证。

〔六〕谷:有水曰溪,无水曰谷。谷无水则空虚。

〔七〕复归于朴:恢复到质朴的状态。

〔八〕朴散则为器:质朴分散为各种器具。

〔九〕官长:百官之长。

〔一○〕大制不割:完美的制度是不会伤害百姓的。割,害。《三十五章》曰:“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五十八章》曰:“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六十章》曰:“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译文】

深知自己雄强,却甘守雌柔,作为天下的溪涧。作为天下的溪涧,永恒的德不会离身,就恢复到婴儿的纯真状态。

深知自己的洁白,却甘守污黑,作为天下的空谷。作为天下的空谷,永恒的德才能充足,恢复到质朴的状态。

质朴分散为各种器具,圣人使用这些器具,就可以成为百官之长。所以说,完美的制度是不会伤害百姓的。

第二十九章

本章反对勉强作为,主张顺应自然,重在治国。

老子认为,治理天下不能为了私欲而一意孤行,更不能不顾现实而为所欲为,因为,天下万物千姿百态,千差万别,“或行或随,或歔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不能按照同一个标准去衡量和要求,更不能用严酷的法律去命令和禁止,应该顺应自然,因势利导,所以圣人要除去极端、奢侈和过分的措施,实行无为而治。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一〕,吾见其不得已〔二〕。天下神器〔三〕,不可为也,不可执也〔四〕。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五〕。夫物〔六〕,或行或随〔七〕,或歔或吹〔八〕,或强或羸〔九〕,或载或隳〔一○〕。是以圣人去甚〔一一〕,去奢〔一二〕,去泰〔一三〕。

〔一〕为:治理,作为。

〔二〕不得:不可得,不会达到目的。

〔三〕天下神器:天下是神圣的东西。

〔四〕执:把持。

〔五〕以上四句为《六十四章》错简,当移于此处。

〔六〕物:万物。

〔七〕或行或随:有前有后。行,前行。随,后随。

〔八〕或歔或吹:有缓有急。歔,出气缓。吹,出气急。

〔九〕或强或羸:有刚强有羸弱。强,刚强。羸,羸弱。

〔一○〕或载或隳:有成就有毁坏。载,成就。隳,毁坏。

〔一一〕甚:极端。

〔一二〕奢:奢侈。

〔一三〕泰:过分。

【译文】

有人想要夺取天下而治理它,我看他不会达到目的。天下的神圣的东西,不能勉强作为,不能用力把持。勉强作为就会失败,用力把持就会丢失。因此圣人从不妄自作为,所以不会失败;从不强行把持,所以不会失去。

那些世间万物,有前有后,有缓有急,有刚强有羸弱,有成就有毁坏。因此,圣人要清静无为,顺应自然,除去极端,除去奢侈,除去过分。

第三十章

本章反对战争,指出物壮则老,重在议兵。

老子认为,战争是残酷的,虽然有胜有败,但是胜败双方都是受害者,因为“其事好还”,双方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谁也不能幸免,所以警告统治者“不以兵强天下”。这一辩证思考,非常深刻,与前面反复强调的矛盾双方对立转化的思想一脉相承,所以,因胜利而“矜”、“伐”、“骄”、“强”,毫无必要,有害无利。在此基础上,老子特别指出“物壮则老”的客观规律,事物发展到极端就会走向反面,就会消亡,这无疑是对那些穷兵黩武的诸侯们的当头棒喝!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一〕。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二〕,必有凶年〔三〕。

善有果而已〔四〕,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五〕,果而勿伐〔六〕,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七〕。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一〕还:返,回报,报应。

〔二〕军:疑为“单”,借为“战”。

〔三〕凶年:荒年。

〔四〕善有果而已:善于用兵的人只求取得胜利罢了。

〔五〕矜:矜夸。

〔六〕伐:炫耀。

〔七〕强:逞强。

【译文】

用道辅佐君王的人,不靠军队逞强于天下。这件事情喜欢反复报应。军队所到之处,荆棘丛生。大战之后,必有荒年。

善于用兵的人只求取得胜利罢了,不敢凭武力来取得称霸的地位。胜利了而不要矜夸,胜利了而不要炫耀,胜利了而不要骄傲,胜利是出于不得已,胜利了而不要逞强。

事物发展到盛壮就会衰老,这就不符合道了。不符合道就会提早消亡。

第三十一章

本章承前而发,继续阐述反战思想,重在议兵。

行道之人恬淡虚静,柔弱俭啬,没有私欲追求,自然要远离凶器,即使是进行自卫战争,抗暴安民,也是迫不得已而用之,生命财产会遭到巨大的损失,因此,即使是取得胜利也是不值得赞美的,如果赞美胜利,就说明喜欢杀人,那样是不能得志于天下的。出兵用丧礼,取胜也用丧礼,重在祭奠战争亡灵,表现了老子悲天悯人的人道思想。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一〕,故有道者不处。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二〕。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三〕。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一〕见《二十四章》注〔八〕。

〔二〕“贵左”、“贵右”以及下文中“尚左”、“尚右”、“居左”、“居右”,都是古代礼仪的规定。

〔三〕恬淡:宁静,安适。

【译文】

兵器,是不吉祥的器具,连鬼神都厌恶它,因此有道的人远离而不用。

君子平常以左为贵,用兵时以右为贵。兵器是不吉祥的器具,不是君子所用的器具,万不得已才使用它,要以宁静安适为上。胜利了却不赞美,如果赞美胜利,就是喜欢杀人。那些喜欢杀人的人,不能在天下实现统治的愿望。

吉庆的事情以左为上,凶丧的事情以右为上。偏将军在左,上将军在右,这是说出兵打仗用丧礼的仪式安排。杀人很多,要悲伤哭泣去追悼;打了胜仗,也要用丧礼去纪念。

第三十二章

本章说明道无名而质朴的特征,重在论道。

道,无名质朴,隐而无形,大而无边,阴阳交合就能普降甘露,没有偏私,均衡平等,这正所谓“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天道无亲”。而名则是万物出现之后产生的,名分一定,各归其类,就有各自的界限,严格界限,各守本分,就没有危险,这就如同天下归于大道,川谷流向江海一样。

道常无名,朴〔一〕。虽小,天下莫能臣〔二〕。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三〕。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四〕。

始制有名〔五〕,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六〕。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七〕。

〔一〕道常无名,朴:道永远无名,处于质朴的状态。

〔二〕虽小,天下莫能臣:道虽然隐微,天下没有谁能够臣服它。

〔三〕自宾:自己宾服。

〔四〕民莫之令而自均:百姓没有谁命令它而自然均匀。

〔五〕始制有名:万物出现后,才产生了各种名称。

〔六〕知止可以不殆:知道界限就可以没有危险。止,禁止,界限。不殆,没有危险。

〔七〕此为倒文。当以“川谷”喻“天下”,以“江海”喻“道”。

【译文】

道永远无名,处于质朴的状态。它虽然隐微,天下没有谁能够臣服它。侯王如果坚守它,万物将会自己宾服。

天地阴阳相交合,就降下甘露,百姓没有谁命令它而自然均匀。

万物出现后,就产生了各种名称,名称既然有了,也就知道各自的界限,知道界限可以没有危险。就譬如道对于天下的关系,好像江海对于川谷的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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