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魏晋的旧籍,会有无数名士的形象在眼前浮现,如心性洒脱的谢安,放诞不羁的阮籍,宁可打铁也不出仕的嵇康...... 他们因玄学成名,因事迹得人景仰,事迹中最得人推崇的品质,不得不数“雅量”。 什么是雅量呢? 古语说:雅高尚之谓也;量,斗斛也。 如此说来,雅量应是一种高尚的容器。衍生来,便是一种崇高的气量。雅,是美好而雅致的,量是一种宏阔的气量。 古人最擅用词,将这样好的两字放在一起,便组合出了一种特别的品质,这种品质使人在不幸时真正能坦然面对得失与痛苦,使人不俗,更使人备受敬仰。 这个词最早用于形容人的品格是在《三国志》一书中,裴松对《周瑜传》这一篇进行注解:“干还,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孙权)叹瑜曰:‘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顾其气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 这里的雅量与魏晋的形容并不是如出一辙,是说周瑜的才干与抱负是极为拔尖的,到了魏晋,有《世说新语》一书,对“雅量”一词有了更多不同人物的描述及精神品质的灌溉。 其一,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一点,《世说新语》有很多例子,如,谢安同贵族们一起划船出游,船划到水中央,但见波浪翻涌,船已经很不稳了,眼看船就要翻了,船上的贵族们眼见着性命不保,纷纷开始慌乱的叫号,但谢安却神色不动,泰然如初。 面对生死都能面色淡然而不改脸色,该是内心修为极高才能做到的事,刘义庆将其归纳到雅量一类中,这该算气量的一种。 极为强悍的意志成就了广阔若凛凛江河的气量。 当然,谢安最为人称道的还不是这件事。是在淝水之战上,晋朝的国祚都压在十万兵马上,而对方有八十万大军,谢安作为首辅在大军压境前还在同人下棋。棋上风云变幻胜负难料正如阵前,谢安很稳,落子的神思都在棋局上,好像他眼前只有那一盘棋。棋未走完,捷报先至,他拿着那写着捷报的纸,眼角都未能瞧出些许波动,还是对方屏息而又紧张问:战况如何? 谢安才缓缓答:“小儿辈大破贼。” 天大的事在他这儿,也掀不起他眼角的一点波澜,如论如何都是淡定着,这是谢安的特点,也是他在魏晋能反复被人称颂的理由。 北齐有书《皇甫和传》说:“深沉有雅量。”用在此处,正好。 其二,忍耐而默然承受有一种气量比较接地气,是在损耗到自身利益或被羞辱的时候,当事人作出的举动或反应。 试想一下,假如我们走在街上被骂了,能淡定着不变脸,不吼回去吗?魏晋名士中,就有人做到了,故称“雅量”。 有个贵族名为王夷甫,他曾托族人办一些事,但好久过去了依旧未得到任何消息,在一次宴会上,王夷甫再见那位族人,再问起此事,可这个族人却翻脸不认人,不仅没办,还气势汹汹地大发雷霆,把手中饭盒扔到王夷甫的脸上。按常人来讲,被莫名羞辱到这个程度,反手就要打人了,但王夷甫没有,他默默将脏污洗干净,拉了当时的丞相王导离开了。 忍耐是怂、是丢人吗? 并不是。刘义庆将此事记下来,证明在他心中对王夷甫这种举动是极为敬佩的。在当时的宾客眼中,又何尝不是呢? 王夷甫因为此举而留名的时候,那个族人在人眼中永远都是理亏的,惹人厌烦的。明眼人都会懂得。两厢对比,只会让人的品性高低区分得更为明显。 其三,尊崇自己的内心,保持本真《世说新语·雅量》中记载了王羲之的一件事,被人津津乐道,这也是传闻里“东床快婿”的由来。 说郗太傅给王丞相休书一封,要替自己闺女找个女婿,丞相回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那郗家门下往东厢一看,个个正襟危坐,仪态不凡,唯有一个人袒胸露怀在床上躺着,像没听到一般。 这人正是王羲之。 明明是没有仪态,为何被作者放进《雅量》一篇中呢? 当时门阀之间,往往为了加强自身力量而相互联姻,是谓“强强联手”,那是以利益为前提。王羲之性喜山水,不好此道,也没想过被选中,自然不会勉强做作。 这种纯粹是源自一种本真,故被作者写进雅量篇目中。 之前说到,雅量在三国用来形容人的才气与抱负,但在魏晋广泛形容人品,且也有了不同的标准,为什么会这样呢?一、门阀子弟的文化修养和玄学追求魏晋是个追求玄学的时代,也就是清谈学说,宗旨是道家学说,老庄思想。而参与的人多是贵族子弟,他们也被灌输了儒家“礼”的概念,这时老庄的“逍遥人格”便与儒家的“克己复礼”巧妙相结合了。 也就是“神人思想”与“圣人思想”的结合。 道家主张消除情欲,无欲无求,在心;儒家主张“礼”,审度有势,修身齐家。 主张内心的“任情适性”,仪态的“哀而不伤”,故,魏晋名士能在面上情感不外露,内心旷放不羁。 二、道家的“返璞归真”,自然而然
有了“机巧”的概念,便会存“机巧”的心思,会投机取巧了,心思自然不再纯粹,不纯粹的人,精神也不会专注,只能离大道原来越远。 道家是尊崇内心归于自然的,所以这些名士亦能回归自己的本心。 刘义庆将这种本真归到“雅量”,想必也是极为欣赏这种“真”的。 唯有心无杂念,才能神色安然。 唯有坦然,才能有资格说“道”,才更能顺应天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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