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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画派  文艺复兴起源于意大利，它像海浪一样，一浪退去一浪涌起。历史的舞台从不虚场。16世纪上半叶，佛罗伦萨和罗马的文艺复兴曾经沧海，从鼎盛开始走向完结。而此时的威尼斯却迎来了文艺复兴的最高浪潮。 威尼斯画派登上历史舞台是有原因的。 起因 首先，威尼斯的地理位置绝佳。15世纪大航海之前，威尼斯就是打通东西方的必经之地。港口城市的人们，精打细算，又善于变通：“要打此地过，留下买路财”，威尼斯因控制了东西方贸易路线而变得十分富有。到15世纪中叶，威尼斯几乎控制了东欧与西欧之间的全部过境贸易，势力扩张到整个地中海东部沿岸。 15世纪威尼斯共和国地图 多元文化孕育艺术之美。中世纪，威尼斯曾是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东方阿拉伯文化的精雕细琢和拜占庭的金碧辉煌，给威尼斯美术带来了浓重的东方风情。而她本身系出西方，天主教《圣经》文化是她的根基。有冲撞、有融合，这样的文化土壤产生大美。加上佛罗伦萨、罗马文艺复兴的带动，15世纪下半叶，威尼斯终于开始了她自己的文艺复兴。 水城气候、风光和人文精神的作用。众所周知，这里气候湿润，水雾迷蒙，阳光璀璨之时就是天堂。自然风光的缤纷旖旎，本身就是一幅画！这里的人们也是追求享乐、绚丽欢腾的一群。才子佳人，名流骚客，为威尼斯画派的兴盛推波助澜。15世纪下半叶，新兴中产阶级开始对艺术消费感兴趣，不少画作的服务对象不再是教皇，而是商人和城市贵族。 一切就绪。大幕将启，威尼斯画派登场了…… 威尼斯画派名家和代表作 大戏主角往往不会第一个上场。前期铺叙的角色甚是精彩。 1 大师的老师 - 乔凡尼·贝利尼 威尼斯画派的奠基人是贝利尼父子三人。为什么能说是奠基人呢？因为威尼斯画派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色彩鲜艳、光的层次丰富。这父子三人以此见长。其中次子乔凡尼·贝利尼（Giovanni Bellini 1430-1516）成就最高，他的创作标志着威尼斯文艺复兴的开端。 乔凡尼·贝利尼的画，色彩层次丰富，尤其是对光、对空气中色彩的捕捉做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观赏者甚至可以辨别出画中的季节和时辰，这是他的过人之处！同时，他笔下的人物，又有着从容高贵的古典气质。是他把威尼斯的绘画由乡村落后的风格带到了文艺复兴的前线。 《诸神的宴会》油画，170 X 188 厘米，1514，华盛顿国立博物馆 乔凡尼·贝利尼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学生，名师高徒，其中赫赫有名的当属乔尔乔内和提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要说提香，必先说乔尔乔内。 2 纵情的天才师兄 - 乔尔乔内 乔尔乔内（Giogione 1477-1510）是贝利尼的学生，提香的师兄。此人天生聪慧，谙熟音律，纵情声色，及时享乐。他在贝利尼门下学习甚快，技艺精湛，熟练的绘画技巧以及对色彩超乎常人的敏感和表现力，令提香崇拜得五体投地。从画风、技法，到纵情享乐的生活方式，乔尔乔内都对年轻的提香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至于提香不听老师贝利尼而改信乔兄。贝利尼一气之下，将二位名徒扫地出门。 才情兼备的乔兄在当时的画坛已经名声大振！他的画风抒情又神秘，风景和人物在画面中结合完美，就像一首梦幻般的田园诗歌，体现着亲切的人文主义思想。可惜他天命有限，33岁离世，留下的真迹少得可怜，也就5、6幅，均为稀世精品！拥有一副乔尔乔内的真迹是自文艺复兴以来很多收藏家的最高梦想。 他歌喉嘹亮，就连他的画也体现着音韵。《田园合奏》是他最优秀的作品。作为背景的风景画面壮丽而宁静，呈冷色调；前景的四位人物描绘温暖细腻，呈暖色。画的主题就是音乐，动静冷暖过渡自然，有节奏有韵律。人们称此画为：视觉的诗篇。这幅画曾经启发了19世纪的印象派画家马奈，三百多年后，马奈创作出《草地上的午餐》，也可谓是惊世骇俗！ 《田园合奏》画布油画，110 x 138 厘米，1510，巴黎卢浮宫 《暴风雨》是乔尔乔内的代表作，画面没有具体情节，却多了几分神秘感。远处天边云翳低沉、闪电交加，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营造出紧张的气氛。中部的小桥流水、树木村庄构成平稳的横、竖布局。近景是正在哺乳的半裸女人和一位路过的牧羊青年，二人没有直接的情景交流，且表情平静。整个画面笼罩在山雨欲来的朦胧大气中，银色闪电、白灰色村庄和人物身穿的白色衣服，在雾气中产生了跳动的呼应，湿润的风景有了跳动的生气！ 《暴风雨》，画布油画，82×73 厘米，约1505 从画面看，这幅作品的主题、寓意都不明确，但却充满“宁静而无为”的诗意。也许乔尔乔内追求的就是这种“欲言又止、意犹未尽”的意境吧。 《沉睡的维纳斯》是乔尔乔内的遗作。乔兄笔下的维纳斯是个“睡美人”，双眼紧闭，右手绕在脑后。她体态丰腴，可谓健硕，这是当时威尼斯妇女的审美取向！据说模特本人就是乔兄的情人，得了瘟疫，没多久就香消玉损了。乔兄也不幸感染，随之而去。可惜那未完的大作，余下的风景只好由他的师弟 - 提香来完成了。 《沉睡的维纳斯》油画，108.5 × 175 cm，1510 上帝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 1509年到1510年期间，威尼斯爆发了一场瘟疫，乔尔乔内和老师贝利尼都在瘟疫中突然去逝了。幸免于难的威尼斯的大师，数也数到了提香！耿耿星河中最耀眼的明星透射出它的光芒。举止潇洒又善于社交的提香，开始被意大利和欧洲的宫廷召见，他的时代到来了…… 3 人生最大的赢家 - 提香 提香·韦切利奥（Tiziano Vecellio 1490—1576）被誉为西方油画之父，是威尼斯画派的代表画家。他虽和乔尔乔内相处已久，但为人处世却极有章法。他早期风格受乔兄影响，田园牧歌式的优美抒情还显而易见，只是乔兄的湿润阴凉感，在提香这里变得干爽明艳了。 要想成为一代巨匠，必须有自己的一派风格。 提香非常欣赏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的作品。他在自己的诸多创作中，表现出了将二者相结合的特点，既有米氏的雄浑，又有拉斐尔的迷人色彩。他并不是一个模仿者，而是一个集大成的创新者。在他的画中，神和圣贤既是神圣的，又是人性的，既体现神性的高尚尊贵，又流露出现世中享乐的欢愉。他在油画明亮的色彩和多层次透明罩染的表现手法上，能力非凡，这种技法是的他的画透出一种华丽的金色，人们称之为“提香金”。他的构图气势豪迈，色彩饱满鲜亮，人物寓意深刻。看他的画作，观众总会如观赏歌剧一般，热情高涨、情绪激昂，但又时刻保持着体面和尊严。 《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是充满寓意的一副代表作。它表现了“崇高”与“平凡”的对照，即左右两个维纳斯。左侧的城堡、野兔、穿衣的维纳斯，色调偏暗，都代表人间凡俗之爱；右侧的教堂、羊群、金发裸体的维纳斯，色调明亮，则代表天上的爱，理性之美。高尚的维纳斯整侧目向世俗的维纳斯暗示天国的秘密。中间的小丘比特代表着爱，寓意“爱”是沟通天堂和人间的桥梁。 《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油画，118 x 279 厘米，1515 《圣母升天》是提香的代表巨作，高7米，是他一生中完成的最大的镶嵌祭坛画，现收藏于威尼斯。此幅画作比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晚三年完成，都是“宏大风格”的盛期文艺复兴之作。年仅30岁的提香凭此创作成为了威尼斯第一画师。在这幅画里可以看出“拉斐尔”的味道。金字塔的稳定构图为分三层，人群向上产生强烈的“升天感”。红色衣袍和圣母背后的大团金色，是提香最擅长运用的色彩，整幅画戏剧气氛热烈，令人心情激荡。 《圣母升天》，690 x 360 厘米，1516-1518，威尼斯弗拉里教堂 提香的作品虽以神话和宗教内容为主，表现的却是世俗生活情趣，这正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人希望看到的。 在《乌尔宾诺的维纳斯》中，提香一改乔尔乔内的画法。他虽然借用了乔兄的构图，但是他的维纳斯“进屋了”、“睡醒了”，斜靠在床，睁着杏眼撩搭着观众。她好像不再是天神，而是下凡入世的一位威尼斯上流社会贵妇！乔尔乔内的那个充满“神秘气息”的维纳斯变成了提香的“世俗美人”。但是，维纳斯身后角落里的两位女仆，一个侧脸，一个背身，完全不看观众，表现得异常冷漠，和前端的“盯着观众看的”维纳斯形成对比，平衡了画风的“世俗感”。大师聪明过人啊。 《乌尔宾诺的维纳斯》油画，119 x 135 厘米，1538，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 这幅画的模特就是当时威尼斯城的一位名妓，画一展出，震惊四座！虽然当时的威尼斯人出了名的开放，但敢这么做的只有提香, 他的维纳斯既有女人肉体之美，又有宗教的庄严感。结果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公爵、教皇和掌权的统治者都爱死了提香的画，求裸画的订单如雪片般纷纷飞来…… 后世这么评价这幅画：画出了威尼斯的时代精神。 提香才华横溢，聪明过人，左右逢源，视财如命。他长寿又多金，一面作画一面经商，再把金钱投资在地产上（从古至今都是这个套路啊！）。他的肖像画能抓住人物的灵魂与个性，仿佛真人就在眼前...... 而且他不仅把人画美了，还把人画年轻了…… 因此，达官显贵争着要提香为自己画像。他受到教皇的邀请，到梵蒂冈为教皇画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也是提香的崇拜者，封他为皇宫公爵与金花骑士，提香的国际声望扶摇直上。他一生创作众多，功成名就，近90岁辞世，可谓是人生最大的赢家。 提香从享乐的威尼斯生活中，唱出对生活的赞美诗来，净化了威尼斯，使之变成健康的美。他对色彩的运用对西方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来的画家如凡·代克、鲁本斯、普桑、委拉斯凯斯等都从提香的画作中受益匪浅。 提香之后，还有天才人物。这时候，佛罗伦萨画派已走上衰微的道路，而威尼斯画派还在继续繁荣兴旺。提香的弟子中有两个伟大的画家，一个是丁托列托，另一个是委罗内塞。此师徒三人被绘画史封为“威尼斯画派三杰”。 4 急促不安的“小染匠” - 丁托列托 丁托莱托（Tintoretto 1518-1594）是十六世纪威尼斯画派的最后一位大师，因为父亲是个染坊主，人们就叫他 “丁托莱托”，意思是“小染匠”。他师从提香，立志“像提香一样绘画，像米开朗基罗一样设计” ，意思是要把提香的色彩与米开朗基罗的素描结合起来，创造别开生面的新艺术。很快，提香便发现这是个危险的对手，让他离开了。 丁托列托是个奇才，画功神速，偏爱急速运动的非理性透视效果和动荡不安的视角。据说他不打草稿，随想随画，一气呵成。他还喜欢捕捉人物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在某个瞬间所流露的情感与心灵世界。他的艺术充满狂暴的热情、急促不安的节奏，似乎有着一种摧毁力！法国艺术史学家评价其作品：“像大提琴刺激着心脏收缩一样……” 他的画没有平静安详的调子，即便是《最后的晚餐》这种宗教题材，在他笔下也是激荡不安的。他别出心裁地采用对角线结构来安排整条餐桌和门徒的布局，并从略微上扬的视角来俯瞰一席人马。每一组人物的姿势和光源分布，都有着局部节奏感，画面的戏剧叙事效果突出，张力十足，充满幻想。 《最后的晚餐》油画，365.8 x 569 厘米， 1594， 威尼斯圣乔治马焦雷教堂主祭坛 这幅画让我联想到2015年拍摄的一部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地心营救》。当时有33位智利矿工被困井下，多日的恐慌和饥饿使他们产生了幻觉，眼前出现了家人为他们准备的一席盛宴...... 电影的画面像极了丁托列托的这幅名作，尤其是黑暗的背景和局部用光：黑洞洞的矿井里，突然明亮起来，大家围坐在长桌前，每个矿工都手捧自己家人做的珍肴，幸福无比。
电影《地心营救》剧照 丁托列托作品的魅力，正在于“急速不安、运动感和戏剧性的光线”，这使得画面展示出一种狂热的想象力。他偏爱用暖色系的色调,但不追求艳丽，暖色中的明暗是为了加强人物的心理因素。这种画风后来也曾被19世纪的法国印象派所赏识，并反复临摹。 5 就爱“豪门盛宴” - 委罗内塞 保罗·委罗内塞（Paolo Veronese，1528－1588）出生于威尼斯共和国治理下的委罗纳，人们就称他为委罗内塞。与急促不安的师哥丁托列托不同，委罗内塞的风格宏大稳健，富丽堂皇，非常适合他画的主题：繁荣的城市、盛大的节日。从他的画里，可以直接看到16世纪威尼斯富庶豪华的生活。 委罗内塞擅长绘制巨作，“豪门盛宴”是他的最爱。《迦拿的婚礼》就是之一，主题出自《圣经》：耶稣在迦拿这个地方参加人家的婚宴，并变水为酒，这是耶稣第一次行神迹。委罗内塞无意刻画主角人物，却著力描绘婚礼宴会的浩大场面，层层叠叠上下内外的人物，都是威尼斯当时的达官显贵、时髦人士：英国女王、法国国王、土耳其、苏丹，他还把提香、丁托列托和他自己都列位其中，基督则包围在权贵中间。华美的服饰、欢乐的气氛，加上大尺寸的构图，使得这幅作品有强烈的装饰效果。
《迦拿的婚礼》布面油画，666 x 990 厘米，1563， 巴黎卢浮宫 与提香的豪放不同，委罗内塞更注重调子：柠檬黄、玫瑰红，银辉色 …… 绚烂的色彩营造出令人眩目的效果。这对后来的巴洛克绘画有一定的影响。 结语 与佛罗伦萨和罗马画派的表现手法不同，威尼斯画派是依靠“光”和“色彩”来歌颂现实生活。佛罗伦萨和罗马画派靠的是“形象”和“结构”。说到威尼斯的色彩，顺便提一句，在近期科学检测里，人们发现丁托列托和一些样式主义大师的作品中存在玻璃粉末。众所周知，15-16世纪威尼斯是世界玻璃造中心。因此，大师们的画面绚丽闪烁，也要归功于这些特殊的玻璃粉末光泽。 所谓文艺复兴，就是人性的复苏，人文意识的复苏，人们对美好的现世生活、对科学都有了迫切渴求。威尼斯画派艺术的最高理想，就是充分显示现世生活的一切美好享受。需求就是市场，威尼斯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在她国力强盛的时候，用灿烂辉煌的视觉效果满足了当时人们的需求，并给后世留下了璀璨瑰宝。艺术不就是服务于人的吗？ 如果看官去威尼斯旅行，那就抽空去一睹水城芳姿，和它身后那些绝世名作吧。 Summer 写于2019年1月1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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