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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届“吉林•陈家店‘黄龙府杯’‘三农’主题原创诗词(诗歌)大赛”等级奖作品欣赏

 WENxinHANmo 2019-11-17

荣誉村民作品 

黑龙江 哈尔滨 王志滨

晨观龙湖

明湖先醒晓天青,伴友闲吟近蓼汀。

安得澄清传雅韵,长留碧绿与生灵。

炎风三伏犹三起,急雨一来还一停。

麟角千秋须爱惜,苍龙闻语理云形。

吉林 长春 邵红霞 

沁园春·咏陈家店

沃土芳园,民裕风和,八面通衢。忆当年寒馁,难为生计;阖乡黎庶,同盼帮扶。模式初开,成功屡试,书记牵头境自殊。漫回首,看行来光景,渐获丰余。

休叹征路崎岖,置大略于胸梦不孤。赞兴工有业,何输城镇;利农务实,兼守村墟。愿景期存,初心未泯,机遇抢抓勿使输。春天里,正与时同进,再绘宏图。

黄昏逛幸福广场

农家傍晚任疏狂,彩扇红绸踏韵扬。

幸福犹须场上晒,张张笑脸是阳光。

一等奖作品

河北 保定  李金明

卜算子·打工前夜

一夜听西风,窗外黄花老。收拾行囊泪几流,最念丫丫小。 总说没离愁,乡梦知多少?未出家门己盼回,又恐归来早。

吉林 白城  葛筱强

牧羊人从不祈祷(组诗) 

春夜笔记

黑夜是突然降临的

那时我刚刚下山,刚刚学会

从不远处眺望平原上的落日

还没来得及和自己保持沉默

或向分开白昼的黄昏说出永诀

那时,我觉得自己很美

我觉得杏花就要开了

整个春天都必是从深红到浅粉

最后变得无比洁白,就像我在墙壁上

刻下的那片桃树的阴影

虽然显得杂乱不堪,但一定能够

藏得下一个人从生到死的孤独

牧羊人从不祈祷

不止一次了,我路过平原时

黄昏都像一座不设防的教堂

但牧羊人从不坐在那里祈祷

即使光线逐渐变暗

稀薄的灯光,把黑暗挑在空中

牧羊人仍专心致志地用鞭子

将湖泊与羊群一起抽打

有时,连自己斜长的影子

也不放过。如果你刚好从他身边走过

如果你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

身在远方的天堂,可能也是这幅图景

平原辽阔,黄昏巨大

在羊群和湖泊后面,一个牧羊人

把光阴走得如此波澜不惊

缓慢

一个热爱缓慢的人

不会让自己的目光

跑得太远,在乡下的清晨

雨滴比鸡鸣更懂得

抚摸心脏的力量。如果

你的脸上仍有时间

赋予的伤口,只需五分钟

忽然到来的简单生活

就赠你以反证:那么多的

大事件也完全可以终止

比如一只鸟,刚刚从头顶

飞过一段弧形的虚无旅程

夜雨题壁

好久没有这样下雨了

一场小雨落下来,就是说

我热爱的平原,春天还没有死去

我热爱的灯笼,还会在黄昏之后点起

最有可能的是,一场小雨落下来

即使树叶还没有从枝头探出身子

平原上的花也会开了,它们好看的眉眼

总是让我觉得在夜半时分

遇到了天上的星星

黄昏

黄昏就要来了

楼下的夹竹桃暗藏

掩埋白昼的杀机

但楼顶的明月不愿意

它把一天的温度和轰鸣

揉成安静的风,放进

我的耳鼓。黄昏,更喜欢

让一个在星斗下习惯

诉说的人学会倾听

比如,一些幻觉淹灭了

另一些幻觉会长出水面

但黄昏依旧像往日一样

缓慢地推向我的胸口

仿佛一下子,就让我的襟抱

有了更多容纳虚空的力量

唯有黄昏美如伤口

从一棵杏树,到另一棵杏树的距离

实在太远了。从一只蝴蝶的触须

到另一只蝴蝶的翅膀,又太近了

平原上,更多的人喜欢和青草

坐在一起眺望,从早晨到黑夜

从出生到死亡。仿佛没有什么

比这个更充满人世的温情

也没有什么能够将此改变

你在湖上点灯,或在灯下煮酒

他们仍坐在那儿,像新鲜的星群

更像陈旧的花朵,唯有黄昏美如伤口

在月光笼罩歌谣的湖岸上

思念寂寞的前世,与灿烂的往生

科尔沁草原组曲

01.

从一片草地,到另一片草地
中间隔着一座湖。或者
隔着时而稀疏时而繁复的鸟鸣
与一阵密过一阵的小雨
当我站在草原与生活的深处
尽力克制自己的描述
还会有填补空白的琴声
漫过并不陡峭的山坡
漫过那些洒落四方的帐篷,杨树
或柳树,低下头来喝水的榆树
仿佛一只只笨拙的陶罐
在如琴键起落的,早晨或黄昏
用最纯净的露水和天空之眼
把来自遥远的风洗得更加清澈
即使不开口,我也能细细数出
它们之间用光线织成的沙丘,湖汊
哪些用来构成起伏的喧闹
哪些用来守住眺望中的安宁

02.

我手心里的黑白,是天上的云
送来的,指尖上的潮润
则来自刚刚散去的一层薄雾
这些或早或晚被日光
吃掉的事物,总是比我忍住的
悲伤,更加无助与灰暗
在反复出现羊群的草原上
惟有天空壮阔而寂静
它把一条河,或无数条河的碎片
留给生活中的失败者
也留给起伏不定的红柳
如果我不与低矮的帐篷走散
就会在不远的风中,遇见
比我还要微小的沙粒,它们已开始
慢慢落向雨后泥径的边缘

03.

多年前,我曾梦见并写下过它
一棵死于黑夜的杨树
会在为之落泪的人的眼眶里
化成草场上的流星,而不是
硕大空虚的满月。在科尔沁
默默度过大半生的人知道
人世浩茫,并非所有的人
皆来自草露又归于尘土
并非所有的羔羊,都生于黄昏
又葬于暮色。草原如此辽阔
轻易谈论生死的人是浅薄的
妄想在黎明中突然失踪的人
也会被偶尔停下来的牲畜嘲笑
在明净如往昔的湖岸上
我学会拒绝一些雨后的光芒
并不能构成自身摇晃
天空的理由;我脚下的
沙粒,远远小于欢乐,而欢乐
又远远小于兰花上的马蹄

04.

马群的跑动会形成风
风过之后,草场围栏之外的海棠
会结出摇碎日光的果子
在科尔沁腹地,熟透的果实
仍然不能替代奔跑的马匹
驮给人们更多的遥远之忆
和来自地平线上的想象
落日的辉煌,也不能带来
我对生者与亡灵的咏叹
而消逝的歌谣与飞过头顶的
雁阵,总是在黑夜的边界游荡
那里比人们望见的黄昏
与明月还要空旷许多
仿佛等候某种神秘降临人世
让我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05.

悲伤入骨的星星
从来不在月亮的注视下落泪
在一个异乡人的眺望中
悲伤入骨的牧羊人,也从来不把
口袋里的不幸掏出来撒向草丛
比如,风会掏尽雨水,雨水会掏尽黑夜
但黑夜不会掏尽虚幻的远方
和近处低过额头的山坡
在科尔沁,卑微的事物
从来不缺少上帝的凝视和俯察
但卑微的事物,从来不向聚散无凭的人间
低下火苗一样的头颅

06.

蒲公英的头顶,是鸢尾花
鸢尾花的肩膀上,是野百合
野百合的身后,是见惯人世风雨的
苇荡与菖蒲,而连接这些淹没畜群蹄声的
是一道又一道不断移动的河汊
在科尔沁,牧马人用它们为良宵祈祷
但湖底的云朵,用它们辨别
风的缓急,和流水想家的念头
一旦倦雀的投影,铺满了漫无边际的长调
那被迫沉入黄昏的落日
就会慢慢收拢自己命运的斜坡

07.

一个夜晚死去了,又一个夜晚
诞生了。在夜晚与夜晚之间
我能摸到的,不止是雨水和鸟鸣
还有比它们更清洁的事物
比如,枝头日暖,河流大言稀声
比如,忽远忽近的灯火
总在我遇到黑暗的时候闪烁
在科尔沁,死亡与诞生
同样令时间无限地敬畏
比如,死去的马仍然能够
抵达开满野菊花的对岸
而对岸的野菊花,也会抱着
白日梦,永久地停泊在
世界的另一端

08.

在科尔沁,风和星星有时是扁平的
它们带着飞鸟和霜的尾巴
掠过我的脚踝时,河流会突然停顿下来
而古老的时间,这时会变成
一道深不可测的裂缝
或一道让我倍感慌乱的空白
这时,我熟悉的草原
就是一册被月光翻旧的笔记本
它记录了所有牲畜的生辰
和放牧人深夜不愿提及的伤疤
但不会记录盲目的雨季
和闪耀永恒光芒的骨殖
那是你的,也是我的
即使我们不愿面对和承认

09.

是否可以这样计算和描述
从一棵草到另一棵草的距离,是五公分
从一匹枣红马到另一匹白鬃马的跨度
是一阵迅疾且冷冽的风
从昨天的我,到今天的我
中间隔着一整座黑夜
但我们共同吐纳的空气
已有了秘密的更替,小蓟花瓣上的
月光,已被鸟鸣衔来的薄霜取代
我们在各自的念头里走着
像十月顺手勾勒的几笔水墨
互相观望,互相融合,互相呼应
有时也互相僭越,并由此构成
一个无限从容的草原清晨

10.

听见了吗?一切尚未完成
夜里的风,就吹灭了帐篷外的灯盏
在科尔沁,弓箭不能抵达的远方
风能够抵达;歌声不能僭越的河岸
风会把它吹成散落四方的骨头,或屋顶
在黑夜降临之后
风吹灭了昏昏欲睡的灯盏
它还要在天亮之前
吹走牧羊人棉袍上的草图
和此消彼长的星星
那闪烁万物之美的动人光线
总是不断的,变成碱草
或沙草根上的乡愁

11.

河流有河流自己的走向,如同邮差
有自己湿漉漉的脚印,留给身后的黑夜
和守望的眼睛,所有的时光
都将被灰尘搁置,淹没
所有的生活,都将被浪游者
放进河中,飘向无名的远方
在科尔沁,一座毡房,可能就是一堆
从未点燃的篝火,也可能是哀悼亡魂者
从未舍弃的护身符
犹如疼痛,隐秘而复杂
亦如沉默的水声,灿烂而清晰

12.

在科尔沁,无端的泪涌,总是比黎明少
但总是比黑夜多一些
在昼夜轮回的风中,我总是觉得
仿佛只是下了一场雨
河岸上的草就黄了
仿佛只眺望了一次远方
我的头发就白了
这永恒而短暂的光阴
仿佛我头顶最广袤的帐篷
总在提醒和告诫我
在草原上度过一生,一定要像鸿雁那样
遵从一种比湖泊更安静的生活
譬如,热爱远方,但不要远离羊群
热爱天空,但不要远离土地
热爱人间,但不要远离自己

13.

它仍是完整的,作为草场上
另外一种深色的日光
它甚至还是透明的,在科尔沁
勒勒车陈旧,像融化的积雪
风仍是一曲时起微澜的歌
但勒勒车有时也是倾斜的
犹如晨露中的朝霞,果实中的
花朵,那腐烂的泥土中
仍未完成的一场秋雨
我在白昼的光芒中读它
也在黑夜的翅膀下读它
安静的生活如此短暂
它碾过的,高高的时日
又是如此漫长

14.

有时,我只想一个人默默地
回忆一首诗,即使它比秋天的落叶
还要笨拙和沉重十倍,百倍
在科尔沁腹地,一首被我时常忆念的诗
总是不断地变换着它的颜色和形态
有时,是白色的羊群,风中的芦花
有时,是清澈的溪水,牧羊人的眼睛
有时,是乱石堆叠的河滩,像用坏的语法……
更多的时候,它只是高空上的云雀
和辽远的马头琴,在天地之间
只为一个静默的人呼唤远方

15.

那些高于我们生活的灯塔,终于消失了
那些陪我走过无数个白昼和黑夜的
杨树和柳树,榆树和低矮的灌木
沙棘和女贞,也次第迎来了自己的秋天
在科尔沁,内心比草场还要曲折繁复的人
是活不长的。比如天上的那轮明月
只有飞越了举着心事的,众多的星星
才能把自己反射的,不多的银光
洒在半坡之上的帐篷
和帐篷之外,不动声色的河流

16.

天就要黑了,草场上的草
终于可以放下一整天的心跳
在月光的拍打下睡一觉了
在科尔沁,睡着的草
喜欢枕着不远处河水流动的声音
梦见你,也梦见我,只有这时
我们才能在一棵草的静谧中
放下牧羊的鞭子,也放下
内心深藏的乌鸦与不幸

17.

有些事物是无法描述的
比如,我的草,只长在科尔沁的草场上
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从一月到十月,从唯一到无限的大多数
它们在春天,吐出了新叶
如今又变得枯黄
一直离我如此之近
一直和我一起聆听着
上帝赋予的,河流的涛声

18.

哦,是这里,山脉在这里
消失了踪迹。那无边的 
碧草、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 
让呼喊变得空旷;
哦,这里,写下星星秘密的
不是蒙古人,不是奔跑的畜群
和滑向屋顶的飞鸟
在高高的流云之上
夜晚带来黎明,风带来
丰沛的雨水;
哦,这里,月亮沉向树梢
写下悲伤的句子,并带着我
写下柔软的诗行,给天空命名
那蓝色的闪电和幸福一起
轻易地把短暂的人生击中
哦,这里,是这里
我渴望的碎屑和辽远
仿佛太阳下面的神迹……

二等奖作品 

湖南 益阳  杨定朝 

青山绿水故乡情(四首)

陌上新传紫燕书,蒙茸柳放嫩寒初。

北山烟岫和云种,南圃春风带雨锄。

梦染馨香花错落,情生软碧草纤疏。

分明一卷青阳赋,写到潇湘水竹居。

不觉廉纤草色轻,池塘蛙鼓已初鸣。

水洄深树绿三折,山卧远天青一横。

晓梦还归幽径浅,东风欲放万花明。

倩谁布得烟春令,微雨枝头乍啭莺。

清涨烟溪水半篙,侵陂素蕾杂青蒿。

耘来碧野千丘雨,剪出春风二月桃。

踏叶良禽啄深树,倾筐少女采东皋。

邻翁把酒怡然得,咏彼南音诵楚骚。

渐暖林花映日红,江皋烟景自冲融。

离离草长谷田雨,恰恰莺啼杨柳风。

山对人青多妩媚,水涵天远益空蒙。

河洲有美清扬婉,并入春阳罨画中。

四川 达州  蒋娓

鹧鸪天·烟霞山乡村酒店

雾掩深山雨掩门,泥稀路滑湿苔痕。房梁悬吊烟薰肉,板凳圆围烤火盆。  烹泉水,煮芝菌。人间有味是清真。闲来几颗南瓜籽,嗑尽严冬嗑尽春。

湖南 邵阳  谢鹏主

凤凰台上忆吹箫·村居

汲井栏台,摘青农圃,逢人漫说秋天。渐犬行村落,鸡上梯田。溪口黄花未放,劳相坐、些许风烟。榆林里,阳光隙照,虫鸟闲闲。  悠然。白驹过了,算一负营营,乐在陶边。料武陵津路,又到渔船。如海如湖有约,须寄我、几笔云笺。教捎去,辉清水木,山月新圆。

山东 滨州  王雪芳

我在乡村走动(组诗)

我在乡村走动 

我习惯在乡村干燥的阳光里或蒙蒙小雨中四处走动

跟那些简单、熟稔而亲切的事物相遇

被它们感染,两眼发热

我喜欢抚摸那些渐呈饱满的庄稼

它们说出的那些低语,与我胆小的亲人性情相仿

卑微。朴素。它们的馨香中

带有粮食本身的宽厚与善良

我与庄头上那棵驼背的老榆树对面站着

说一些谷糠一些琐碎的农事

拽住问路的秋风,邀它

到月光地里去散步

我习惯用那只瓷碗,舀起一条河流

解渴。也稀释了

那钵珍存已久的乡愁

抚摸玉米

对于那些玉米,我有想说的感激

多少年了,它们的色彩烘暖了我的感情

让我怀抱明媚,一直像一个

长在童话里的孩子

它们的光泽被河水灌溉,又从它们的体内汩汩溢出

让我面前的日子辐射辉煌

看着场院里摊开的玉米,即将来临的大雪

也在我的心头布施了暖意

我喜欢端坐在它们的光泽里,想一些

很远的事情。比如

亲人被庄稼吞没的身影。夜晚的星星

比如,老家的那爿眼神

开出春天的蒲公英

在我的指端,一粒玉米闪闪发亮

至此,我想表达的感激

不说也罢

把梦安放在乡村

把梦安放在哪儿,我都不太放心

但乡村除外

乡村的房舍低矮,即使把梦放在窗台上

被大风吹落在地也不会跌碎

村里村外大树的枝桠,可以像安放一只鸟巢那样

把梦安放上去

也可以把梦装进一只陶罐,密封起来

埋进黑土深处

每个乡村都有的那口老井或者池塘,也适宜

把梦浸在里面——就像浸着

那轮不会锈蚀的月亮

那就说定了——把梦安放在乡村

它和稻谷、玉米、高粱、油菜花在一起

我们大可放心

陕西 安康  姜华

乡愁,游子身上永远的病根 (组章)

老屋                                                           

乡愁有毒。游子的内伤,多为不治之症。

一条乌梢蛇突然从路旁窜出,像一条黑色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

疯长的草,比庄稼还高。它们正在企图包围、蚕食村庄,改变家乡的地貌。稔熟又陌生的山道,如草绳,弯曲、隐身在山谷里。

当我拨开杂草,老屋更像一个挂在树上的旧鸟巢。可是鸟却早已被风刮走了。

老屋独居山洼,孤独而寂寞,一排排沿着山里的风水生长、铺开。在旧时,父辈靠水稻、玉米、高梁和猪羊,繁殖家族的血脉。后来,人们都候鸟一样都飞走了,隐身于各个城市纤陌里。再后来,父母也走了,回到了土里。大雁南飞的季节,奶奶掉了门牙,有风,在老屋的房子里自由出入。

拄着拐杖蹒跚的奶奶,象一个民间版本的神仙。院内挂在竹篱上的丝瓜、苦瓜和豆荚,同奶奶一样,寂寞地生长,再慢慢老去,最后被风收走。

往昔的繁华的老屋,如今落满尘埃。城市象一块巨大的磁场,吸走了铁屑一样的乡亲。年轻的、壮年的,男人和女人,一批又一批,侯鸟一样飞远。现在就剩下老屋,同奶奶一样年迈。坐在老屋的门槛上,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奶奶,一颗老屋嘴里松动的门牙。

老屋,多像一位红颜褪尽的女子,孤身坚守在日渐萧瑟的岁月里。慢慢向人们讲述着,逝去的色彩,神态安祥。

古槐

它多么孤独?一棵树经年站在村口,它在守望什么?

老槐树,身上长满了眼睛。它是村子里最老的人,见证,并记录了村子的兴衰,痛苦和欢笑。

谁能想像,三百多年的一棵槐,仍不显老,一年一度的花期,儿孙满堂。漫天飞舞的槐花,究竟哪一朵是我的前世。这些状若喇叭的精灵,冷艳、温馨、含情,多样我前世那个叫槐花,苦命的女人。

当我再一次回到家乡,一个叫桑树湾的地方,那些淳朴的风,一齐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唤我的乳名。古槐下拾起一朵槐花,一朵露出羞涩浅笑的槐花,再次把我的泪腺击穿。槐花雨纷纷落下来,我的头上,一半银灰,一半白雪。

轻抚古槐日渐粗糙的肌肤,一些陈年旧事,潮水一般漫上来,把我淹没。身左是白,身右还是白。

古槐长寿,似山水一样的父老乡亲,更像我永守故乡的先人。

水泉

水泉,大地的眼睛,日夜亮着。家乡丰沛的血脉,经年流淌。

却从不干枯,无论天灾或人祸,无论贫穷或富有。如山里人朴素的信仰。

一口水泉,曾是在我生命中唱歌,它似母亲的乳汁,流过我青涩的童年。站在这口延续生命的水泉旁,我曾经多么无知、和眇小,记得当年与邻村争水,我童年的伙伴二顺子,倒在这口泉边,再也没有起来。多少年来,我陷入世俗中,从未走到他的坟前,问他一声渴。

离开这口水泉已经很多年了,离开这个村子已经很多年了,喧嚣的尘世迷茫了回家的路,

飘泊的艰辛把我的记忆一次次删除。如今,在这口泉水里,我突然看到二顺子哀怨的表情,让人心痛又心酸。

故乡的水声,从我的头顶流过,白天或夜晚。

独坐在村口水泉边,收拢家乡远去的景物、方言和亲情,人生的短暂、尴尬和无奈,被一片水声淹没。

泉水依然充盈,像大地的子宫,生生不息。

祖坟

坟茔站在高坡上,像一盏灯,闪耀着护佑之光。

在老家乡下,干燥、通风、向阳的山坡,收尽了乡间的风水,被称为旺穴。父母住在那里,比生前住的老屋还好。蜂飞蝶舞的土地,连年风调雨顺。水稻、玉米、大豆甚至野草,一齐疯长,还有我们这些后辈儿孙,也在疯长。葬在高处的先人,从容,安祥,不动声色,指点着四季,枯萎或繁荣。

返回大地的祖辈,庄稼一样,腐败后边跟着繁荣,生死与轮回。灾年的光景,或风调雨顺的季节,我们能在梦里听到,山坡上远远传来的笑声、或叹息。

沿着山势铺开的土地,孕育着无尽的想象和欲望。在秋天,怀抱子女的玉米,低头微笑的水稻,羞红了脸的高梁,和把智慧藏在土里的红薯、土豆,多象我家乡的女子,含蓄内秀,饱满又弯曲,泼辣而任性。

一年四季,儿孙们在山下责任田里播种、耕耘,或收获。先人的坟头坐在坡上,一抬头就能看到。

祖坟,一条血脉归根的路径。

烤酒

金秋时节,满山遍野挂满了叹号。

山川成熟的气味,如孕妇饱满,热烘烘、香喷喷,被山风搬来搬去。

收罢了秋粮,农人们再把甜杆、柿子、拐枣等请回家。然后把它们铡碎、捣烂,让饱满的生活开始发酵。秋天的乡村,四处飘散的酒味,与女人的体香一样诱人。这些味道。被风赶过山梁,吹过小溪,最后让一阵雾卷进了村庄。一只芦花鸡被曛醉了,从柴草垛上滚下来,

叫着疼逃走了。

有了满屯的粮食,梁上的腊肉,这些还远远不够。在北方,乡下人生活里,少不了酒点然起来的激情。长年的劳作、病痛和寂寞,酒精才能燃烧起原始的欲望。红白喜事,迎亲嫁女,祝寿建房,乡村稍显单调的光景里,处处弥漫着酒的醇香。

烤酒的季节,秋天再一次被提纯。艰辛的日子,甚至比酒精易燃,生存或消亡,就像树上轮回的叶子,和地上的草木,自然而从容。乡下人的情感,简单、率真、实用,浓烈地象刚出锅的头曲。狂风一样,暴雨一样。

在我故乡辽阔的土地上,也辽阔着陈年老酒,一样的忧伤。

风一吹,就散了。

小河

一条弯弯曲曲的龙脉,驮我走过瘦弱的童年。

水流声是老家乡下最美的音乐,象梅子的笑声,挂满了青涩的果子,在欲望的枝头上摇晃。

她经常于夜晚跑进城里,在我的梦里欢笑,诉说,或哭泣。曾经流过苦难、忧伤、甚至灾难的光景,把我酸涩的初恋一次次打湿。小鱼、小虾和青蜓,再一次把遥远的记忆收拢,最后停顿在一滴叫乡愁的词里。

小河边有父亲的手势,指点四季农时,丰沛或枯萎。奶奶蹒跚的脚步,合着水流的节拍。在小河边玩耍,常常就能听到,母亲的呯唤,带着乳香,从黄昏中村口远远传来。

从记忆里渐渐走失的小河,有水声在城市纤陌中穿行。梦一样的往事,刚泛上来,又被都市喧嚣的夜色淹没,像一场浩大的情感内涝。

某一天,家乡来人说:村里建厂挖山,动了龙脉,小河的水干了。

今后,让我到哪里去寻找返乡的泪水。

没有了小河,将来谁为故乡的游子们招魂。

吉林 长春  纪洪平

根在乡村(组诗) 

我的豆包亲戚

从没想洗白自己的身份

即使在城里土生土长

即使那个年代

城乡差别,就像窝头与面包

很多人想让面包更加靠近牛奶和果酱

我却知道

我有很多豆包亲戚

每次看见这些亲戚

我的心情很容易跟窝头一样粗糙

就算面包在手

也缺少了应有的香甜细腻

把面包放在亲戚手中

然后看他们的笑容

再听他们对我母亲说,今年还不错

这是昨晚现蒸的粘豆包

里面的馅可甜了

乡村爱情

刚结婚那阵儿,总爱回忆当初见面时的场景

那天,她肯定刻意打扮了一下

介绍人提前说了,她没有城市户口

所以有些东西无法掩饰

她索性把自已铺开

让那个秋日,天高云淡风清气爽

在这之前,我见过很多城里姑娘

有人说挑花了眼

其实,没人知道我的眼光多么有艺术性

那时,她非常漂亮

除了一纸户口

其它都吹弹可破

婚后遇到了实际问题,我也从不抱怨农村

我相信广阔天地,也相信爱情大有作为

后来儿子出生了,后来她也成了城里人

再后来她当上企业中层干部

我已经很久没回忆当初了

她越来越像自已的家乡

别问我的爱情为何茁壮,原来一直在田野里生长

车过故乡

直到父亲带全家进了城

故乡就变成了一个个神情紧张的乡下人

只有家乡的土特产

让我对故乡有了一丝丝亲切的味道

我出生在城里

从经常走动的亲戚的表情上

看到了故乡一脸的菜色

和堆满皱纹的沧桑

很多陈年往事,就这样来来往往

在大爷没了以后

老姑也结束了那段老话

城里的公园、汽车还有漂亮姑娘

成了他们永远的记忆

城西小站

留下了故乡苍茫的背影

我曾迟疑地挥了挥手

故乡就凝固在火车消失的远方

几十年后,车过故乡的土地

那青山绿水

让时光飞速倒流

难怪当年母亲能放下抱怨

把家里节省的钱和粮票

糕点和旧衣服

还有乡下人的惊讶

一同装进了大帆布包里

母亲的人生

就在乡下人这一步一回头中精彩万分

三等奖作品

吉林 长春  张景芳

鹧鸪天·陈家店之春

老马退休闲啃春,痴情布谷叠啼痕。铁牛亮相声声吼,良种包衣粒粒新。  听夜雨,读朝云,酥墒不负种田人。小苗破土朝天绿,大地开怀做母亲。

鹧鸪天·陈家店之夏

一颗心关百亩青,耕耘沃野秀人生。追肥汗湿天边月,引水渠流梓里情。  山未睡,鸟初醒,雄鸡唱晓报新晴。清晨巡视牵魂地,陶醉高粱拔节声。

鹧鸪天·陈家店之秋

八月无霜自老山,十分成色压枝弯。抢时刀割月牙瘦,催马鞭摇云路宽。  秋灿灿,梦圆圆,邀邻举酒庆丰年。心存一柄丹枫叶,情系飘金流火篇。

鹧鸪天·陈家店之冬

滴水成冰寒气侵,严冬不冷故乡心。怡情老酒杯杯暖,上市新粮粒粒沉。  挝腊鼓,洗尘襟,家山喜讯几回音。雪花朵朵银圆大,堪作丰年压岁金。

江苏 徐州  蒋继辉

西江月·故乡行

红杏遍开山野,碧桃围绕陂塘。小村处处竞梳妆,尽展自然模样。草帽改成灯罩,酒瓶镶进雕墙。树墩磨石布新房,是俺农家独创。

西江月·古村新貌 

春水湾湾清澈,菜花片片金黄。风车转动一湖香,山雀不知去向。隔岸古村摇影,沿街石板流光。千年老井用瓢尝,争说甘甜如酿。

吉林 梅河口  张云波

浣溪沙·卖香瓜女孩

摘垄露珠街市行,摆开甜脆摞山型。拿盘小秤手端平。  笑自丰收金灿灿,香来田野绿盈盈。一声叫卖水灵灵。

湖北 黄冈  叶子金

打工族返乡创业有寄

整肃行装向故园,慈亲嘱托系于肩。

当时放胆辞田舍,此际变身持股权。

厚土恩深羊跪乳,祖山巢暖燕回迁。

从容意态何须问,计在囊中箭在弦。

江苏 宿迁  陈斯高

谷雨

青涛飒飒晓风轻,一耳鹧鸪前后鸣。

农老蹒跚移竹杖,叱牛声里问墒情。

北京  贺生达

豫东,纸上的的故乡(组章)

故道高粱红

是谁,把内心里积聚了一个夏季的雷霆高举成八月的盛典?

是谁,把头顶上凝固了八十万亩的阳光燃烧成生命的焰火?

曾经的野草啊,在野火里隐忍,在犁铧下积蓄,在春风中萌芽,在月色里拔节,在骤雨里分蘖,在烈日里衍花……一路上,磨砺过旧石器,丰富过甲骨文,穿越过野猪群,喂养过古长城……一次次把陨落的太阳举起,一次次把无光的暗夜照亮。

18节铿锵的骨骼,记录着18次生命的蜕变。每一次疼痛的蜕变,都秉守着祖传的古老格言:忍受,就是一种灵魂的升华!忍受,就是一种无声的对抗!所以,高粱从来不表达,表达的都是石头与瓦砾;高粱从来不发声,发声的都是饭碗与碟盘。

高粱就是高粱。

高粱只会让自己的灵魂燃烧成火来温暖岁月,让自己的生命碾碎来喂养饥饿。

流言蜚语与之无关,阴谋阳谋与之无涉;拒绝奴颜婢膝,绝不旁逸斜出。

嶙峋的身骨在众草之上,挺立出独有的高风亮节,让世人感慨:只有稳得住心灵的阵脚才能以道家的姿态活出儒家的境界,坚守了自己的内心才能恒久地安定乾坤!

在此刻的黄河故道阅读这片燃烧的红高粱啊,内心再深远的地方也会被照亮,再久远的孤独也会被驱逐,再高远的飞翔也无需羡慕,再盛大的丰收也不用眼馋。不觉间就明白了:什么时候该缄默,什么时候该表达;作为植物,该枯就枯了,该荣便荣了。

冬日里,孤独的稻草人

谁的血脉里沉淀了岁月的雷电?

谁的骨骼中凝满了时光的尘霜?

谁能把日光的箭镞铸成灵魂的钙?

谁能把风沙的刀枪炼成生命的碘?

稻草人,稻草人。

庄稼们都回家了,他还忠诚地守护着我们的大地。此刻,他已经摒弃了一切必须摒弃的,收留了一切应该收留的,祥和地微笑着,把一切必经的苦难数成了命运的念珠,每一颗都闪烁着内敛而质朴的光芒,仿佛大地的卜辞,抑或诸神的隐喻,洞彻了宇宙一切奥秘。

只是,他的内心我们当时读不懂。隔着一场黑雪,一切都显得那么迷离。

直到我们的父亲永远地离去,才发现,那样的境界我们至今无法企及,有种泪,也只能憋在心里。

落雪

趟过黄河的风,沉默着,凝固在豫东平原那打马也跑不过的胸膛。

婉约的雪花,呢喃着,望断三千里苍茫。

我雪中肃立的故乡呵,此刻,谁将把你灼热的心事照亮?

大地无言,只把一块阴云轻轻放到另一块阴云之上。

鸟,早已飞绝在那首不朽的诗章里,只是,千年前的那声讲究平仄的犬吠,还悄悄在柴门外诗意地回荡。

暮归的人呵,还独自擎着文字的灯盏流浪。雪,早已将脚印淹没,可谁又能淹没声音的翅膀?

聪明的羊儿,坦然地到柴草垛下,寻觅着力量。

睡梦里,谁正亲吻朝阳?而我,正拄着坚挺的笔杆,跋涉,朝着那美丽的天堂。

冬日

在炊烟的引领下,兴冲冲的庄稼们,沿着季节,渐次丰盈了粮仓的脸庞。

此刻,静静的乡村,却比季节还瘦;秃秃的树枝,再也兜不住慵懒的阳光。

所有的飞翔,都被北风偷偷地闸住。树端的鸟巢空空的,兀自呆呆地仰望。

苍老的故道,无声地裸露着干瘪的胸脯,她奶大的孩子都去了远方。

阳光下的花白头发、柴草前的老牛、河道里的斜阳,一如干瘦的农具,离开了耕种,便一下子苍老得仿佛静卧的村庄。   

远处,北风吹弯了的线丝般的瘦水,让北风拖着悄悄流淌。

古老的堤岸上,一株苍黄的狗尾巴草,不小心摇摆出纷飞的雪花,让古河道里除了苍茫还是苍茫。

村口暖和的麦秸垛,在大雪铺就的被单上,敞开了洁白的乳房。

拥挤着取暖的羊们使劲抖落身上的白雪,艰难地露出本色模样。                    

清脆的牧鞭声响亮地滑过,充实的感觉便溢满了羊们的胸膛。

看羊们辛苦地啃啮雪下的草根,乡亲们觉得和这些羊儿一起,再阴冷的冬天也温暖明亮。

黄昏

夕阳西下。

黄昏,平静地摊开在平原的掌心。

归途上,那只毛茸茸的小鸡娃儿,俏皮地歪着小小脑袋,瞪着眼睛看看小草,瞅瞅野花,然后就惬意地走开了,不知它收获了什么。

一只落地的小雀子,欢快地,用它短短的小嘴,轻轻啄了啄草叶上一颗裹满了夕阳的露珠,那露珠里的大平原,就这样在一种眩晕里幸福地摇晃起来了。

远处,一列火车拖着长长的影子倏地驶进落日,瞬息,天空便低了下来,低得任由小草抚摸。于是,那正想飞翔的炊烟就把根深深地扎了下来。

写意:黄河入海口(组诗)

黄昏,一只鹤

那一刻  所有的草都肃立

一只洁白的鹤  倏地抵临

苍苍的蒹葭上  闪烁着波澜的光芒

被风梳理过的羽毛  无意间完成了美的布道

浮躁远去  禅意氤氲

仰望的目光  纯澈无比

阳光   一寸寸地薄了下去

轻盈得   仿佛透明的蝉翼

那只鹤   就那样站在河边橘红色的水域里

一如沉睡千年的石头

任由黄昏不动声色地  轻轻撩拨

隔着水  我们对望着

什么都可以想  什么都可以不想

拈花微笑  是随时的事

黄河醒着抑或睡着  都已无关紧要

芦苇

夏天  被我写尽了

芦苇  便疯狂了入海口的滩涂

一株牵一株  一片连一片 

铺展成  洁白的宣纸

任飞翔的鸟雀  随意书写古典的绝句

我走来走去  也测不出芦花诗意的高度

测着测着  灰鹤与大雁都飞走了

大地上的事物  都是说走就走的

你不走  你说你要收留红狐

给风沙安家  还要让那娇小的雀子藏身

测着测着  白色的雪花就蝴蝶般从芦花里飞出

灿白灿白的  直逼人的心灵

一下子   就打开了人与自然最私密的通道

有时候  人真的并不如这些坚韧的植物啊

一株卑微的芦苇  也能在荒凉里高举饱满的生活

槐林,在入海口

是谁  让古老的黄河站立成植物的模样

一阵风  剥落满身的泥土

瞬息  葱茏了整个季节

三两声鸟鸣  拨开昨夜的月光

多情的晨曦  灵机一动

便以洁白的槐花  芬芳了整个入海口

河北 新乐  白庆国

多么美(组诗)

无风的冬季村庄是那么安静

阳光远道而来

把村庄的门庭照的干净

大地干净

那些被时光安排的事物

循序渐进

无风的冬季

一匹马安静地吃着料草

那些青草

含着大地的味道

一只羊低着头吃白色的草根

它的唇贴紧大地

羊毛安静地倒伏着

毛上有去年的尘埃

一只狗在田野上乱跑

它用嗅觉帮助父亲

寻找那块深藏着我们履历的石头

一只飞鸟

衔着失败的情绪

返回旧巢

它哭了  无人知晓

被一朵赶路的白云看见

炊烟安静

它们在房顶上缭绕而升

一群在阳光下晒棉袄的老人

安静地回忆着过去的人和事

我喜欢黑暗中闪光的事物

我喜欢黑暗中闪光的事物

在白昼他们不容易被发现

他们的光被其它的光掩盖

因为极其微小

他们是农民,母亲,针,草籽,铧犁以及父亲的烟锅

只有在黑暗中你才能看见他们

默默地发出本身的光

照亮针织,布匹以及衰老的皱纹

我看见母亲的手在黑暗中抖动

还看见父亲因生活中的一件小事

陷入深深的思考

我看见草籽在做梦

一棵草一生要走多远的路

才能留下更多的草籽

一棵草要飞多高

才能留下草香

只有在黑暗中你才能看见他们

无论你居住在哪里

只要安静地面向故乡

只要凝视

只要你能控制住泪水

就能看见他们

温馨而朴素

这就是他们的面孔

平静,慈祥

无所它求

那些土

那些土

有时被父亲抓起来

父亲只是感觉一下

那些土就从父亲的指间慌乱滑下去

好像怕被父亲带走似的

那些土重新落在土里

转瞬你就找不见它们的影子

那些土就在土里

等着父亲

把种子撒进去

种子撒进土里

对土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啊

种子撒进土里

对父亲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啊

小时候,我也曾站在父亲的背后

学者父亲的样子抓起一把土

可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豆子

几天不见它们已经很高了

我看见了豆子在赶路

看见了人世最低的匆忙

看见了一粒尘埃落下

又一粒尘埃飞起

一群豆子不停地赶路呀

在这人世的荒原上

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

它们走路的样子很好看

左肢刚刚放下,右肢又匆忙抬起

腰上还捆着麻绳

前倾时像一座村庄在赶路

休息时像一片泥土坐在了土地上

多么美

午后的田野多么美

收割一半的田野多么美

刚刚割倒的麦子

它们顺着理想的方向倒伏

麦香乘着风溜进了村庄

一半的麦子割倒了

另一半还站着

倒与站之间的空地多么美

太阳放纵地照着

白雪距离我们还很遥远

寒冬也看不到踪影

这就是我生活的村庄

我一直守口如瓶

不轻易泄露它的秘密

江苏 南通  王泳冰

故乡·铭记的风物(组诗)星空
场院空荡,浮游着夏日的安宁
我和二哥躺在宽大的
八仙桌上,数辽远的星星

偌大的黑幕,无数双眼神
瞪着我们清贫的生活
而我们年幼,无知,快乐
在虫鸣唧唧中,找到知足的荫凉

芦荡村卸下了忧劳
让一阵风,擦拭额头的汗水
田野里混合的微香,顺着田埂
挨家挨户串门

夏夜的芦荡村
一个沉敛的静默者
按住了内心的苦与幽暗

而长大后仰望的星空
总不如它澄净,深阔
——那密集而穿透人心的微芒
那拧干了不幸,轻轻盖在身上的安慰

芦荡村前的小路

小河边,芦叶沙沙作响
我兴奋而欢纵
奶奶走路轻摇,行小碎步
我频频回头,笑她是个小脚老太
她笑骂,叫我等她

芦荡村不远,小路沾满灰尘
这天的下午明媚、凉爽
带着年少的暗疾
而我无法看见

后来,奶奶带着她的三寸金莲
消失于芦荡村的午后
再走上土腥味十足的小路
我看到许多坑坑洼洼
好像为奶奶定制
刚好陷进她的小脚和命运

低矮的坡上

低矮的坡上,一只小羊羔
嫩声叫着。它扬起头
望向三十米外的河滩
——几只羊,正在吃草

小羊等了一会儿
羊群仍然没有走过来
它似乎有点害怕,蹦跳着
飞奔到一只老羊的身旁

响亮地叫几声,用头蹭蹭它的身体
而后安静了下来

从坡上望过去

稍远些,青葱的田地里
一位农人锄着草
微弱的阳光,照着他的身影
在地上恍惚地晃动

再远一些,望见一小片树林
站在两层小楼的背面
它们身上的叶子

被上午柔软的风,吹得

哗哗轻响

山东 滨州  郑安江

长在粮食里的村庄(组诗)

青豆地

山谷里,那片青豆地面积很大

父亲和母亲从年轻时起,就弯腰伺候一茬又一茬的青豆

播种。施肥。除草。浇地。采摘

有一次,蝴蝶落在母亲的肩头

他们也没有停歇劳作

霜降以后,他们忙着把干豆棵子收集起来

堆在村头空地上

我们绕着一垛垛干豆棵子捉迷藏

深夜回家

就提着一盏星星

当他们永远成为青豆地的一部分

我对青豆地有了不同从前的认识

从此,蝴蝶落在我的面前

我也不再轻易将它惊扰

长在粮食里的村庄

我的村庄,是生命力顽强的农作物

长在土地上,长在农历里

长在风霜雨雪中,长在通往秋天的辙痕里

长在一粒小小的粮食中

我的村庄,像粮食本身一样安静

不事喧哗。远离尘嚣

它长在树木下,长在鸡鸣狗吠中

长在一朵梨花的清香里

长进了一粒粮食

一粒朴素、温暖的粮食

让我咀嚼出故乡的叮嘱

我怀抱对这粒粮食的爱恋

真想躲开所有的人

去大哭一场

麦子,亮在我血液里的灯火

我认定那些被我消化的麦子

是生长在我的血液里的灯火

它们富庶的光芒

使我不再惧怕饥荒与穷困

我走路的姿态,看上去

很有些春风得意

我与亲人们一起弯腰收割麦子,心里牵挂着

那段饥肠辘辘的岁月

那时谁还有气力哭呢!留着它

好撑着命活下去

麦子,成为奢望里的奢望

像那些繁星

闪在天涯

我写诗的时候,不敢轻易去触碰

父老乡亲眼神里的光泽

它们与麦子的光芒一致

使我提起的笔

迟迟不能落下

了望田野

黑土地——这块有内容的版画

值得我们去关注它的粗犷,以及

那些精致的细节

我们有理由让思绪飞扬

让滚滚麦浪,从天边涌来

荡漾成心潮

大地是安谧的。温馨的

所有的庄稼都像我们的亲人一样

簇拥在一起

高粱举着火把,它们的内心

盛满叫人沉醉的酒香

我站在它们中间。安稳。踏实

如果我的父母仍然健在

他们的脸庞也一定会被火把映亮

并且,溢出河水一样干净的快乐

我的视野里,为此

铺满了无尽的忧伤与幸福

认识农具

农具,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书写着先辈们辛苦劳碌的一生

最终用一声田垅般悠长的叹息,画上了

句号

我们对传统农具的使用,如今

已经越来越生疏

而我们把握的新生事物

却越来越多地占据新鲜的版面

现代农机的推进,成为一种

独具魅力的展现

我们留出那一小块空间,用传统农具去种植

一畦畦缅想

锄头。镰刀。犁铧……它们都与

那爿银亮的月牙有关

那爿月牙,只有老家墙角蟋蟀的叫声能把它磨亮

那爿月牙,也只有老家才有

四川 成都  袁靖凯

故乡仍是回忆里亮起的绿灯(组诗)

雨在耳朵里醒来

剔除词语间的泥沙

一条清清小河淌过澄明之境

游鱼在白云间轻咬一颗扑通的心跳

掌心里嶙峋的岁月在炊烟里

煮熟了多少个鱼香的夜晚

鸽子潦草的行书在一张蓝色笺纸上

书写锄头犁铧铮亮的汗水

那抬头一瞥是锁不住的满山葱绿

和四季斑斓

清贫时间有鸟鸣与笛声

不可诠释的清越滑过山谷的悠远

鸡鸣犬吠里

阳光把四季种进泥土

待时间在额间起伏的波浪里发酵

收割月色下村庄的熟眠

乳白呓语在现代人的焦灼里

芬芳四溢

若镜中徐徐展开三月的画卷

村庄

这个忧郁的汉字披拂着阴影

热爱它的人都去了远方城市

它四季分明的气候与色彩

端居记忆扉页  在千篇一律的城市

众口一声的普通话里残留

剔除不了的乡音

城市缝隙漏下的月光

用清冷空旷点燃辗转反侧的床笫

依旧是那炊烟 竹林环绕的老屋

庄稼挤满田畴  碧绿山坡

在乡音里牵扯着城里跛行的步履

这片彻底荒凉了的空阔地带

山还那么绿 鸟鸣还那么清澈

几间瓦房几声鸡鸣犬吠

在山谷里繁衍难以为继的炊烟

山路在荒草间隐形 小河在枯缩的河道里

抖动记忆的明澈

几堆瓦砾和尚未完全倒下的土墙

托起坍塌的记忆

一串返家扫墓的鞭炮突然炸响

空旷里假寐的眼睛

不必抹泪  一具棺椁总结了一个时代

不必惆怅  几缕清风仍在林木与废墟中盘旋

就让这片碧绿继续葳蕤人间最后的城堡

就让这隅贫穷而富庶的心灵内陆

成为他日回忆里亮起的绿灯

一段流水

粼粼波光漾开村庄的蓝

白纸飘在天空尚未写下一字

青山里种着父母汗湿的身影

骑在牛背上一颠一荡的日子

不觉已在鸟的聒噪里

和夕光镀金的鸡犬相闻中

退入月朗星稀的夏夜

蒲扇里摇出的龙门阵若流萤

将乡村夏夜氤氲得

稻花一样香月光一样净

灯光下母亲缝缝补补

父亲和爷爷絮絮叨叨

我和弟弟的光脚丫滑溜在

蛙鸣溅起的枕畔  鼾声里跌宕的夜

将时光缓缓渡到黎明之岸

那样的时光才像山泉 清澈里透着甜

被记忆的鱼一次次咬破

闪着神性光影  它细小的澜

画页般在梦里反复展现  恍如昨天

一天

一天 就是太阳将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的距离点亮

就是露珠把黑夜推开跃进草叶内心的碧潭

就是鸟儿的歌声被风的涟漪荡涤得更清澈

一天 就是像我把一本书打开放一枚指印

在文字间燃烧三餐还迷糊的睡了

就是农夫用锄头将板结挖开种进一片阳光

让它在夜里悄悄发芽

就是云在溪水里洗澡

顺便用牛背上的笛声系住星星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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