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禾评刊 | 小小说与故事的叙事

春秋

小小说与故事，应该是一对孪生姐妹。她们互相之间，相互依存，顾盼有情。只是，两者之间因为各自所执着的阅读审美、阅读刺激不同，使得她们有了一些侧重。小小说重在对人的塑造，故事重在对情节的描述。但是，小小说塑造人，离不开故事的支撑；故事描述情节，离不开人的推动。但无论小说还是故事，都是通过语言来进行表述。她们因为所要表述的重点的不同，就使得语言上出现了一些不同的精彩。

叙事语言的方向

这里“方向”的意思，是指作者在进行叙述时，语言的目的性。

无论是小说还是故事，作者在讲述的时候，都是有目的的，那就是勾起读者的阅读兴趣，让读者在语言中感到疑惑，想要一探究竟。这也叫做悬念。在文学创作中，阅读悬念有两种，一种是情节带来的悬念，一种是细节带来的悬念。情节悬念其指向就是故事，细节悬念其指向就是人。

“你说说，为什么一提蒋介石你就立正？是不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国民党军队的被俘连长，又“叭”一下来了个立正，因为他听到我提蒋介石了。

这是许行小小说《立正》的开头。我们读到这个开头，其阅读疑问，也就是悬念是什么？很显然，这里能给读者带来的悬念的就是那个“被俘连长”的“立正”。“他”为什么听到“蒋介石”的名字就立正呢？这就是这篇小说叙事语言的目的性：通过“立正”这样一个细节，勾起读者对“被俘连长”的疑问：他为什么要立正？

这也是语言的指向。很显然，读者到这里的阅读疑问是围绕着“被俘连长”来的。“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是对蒋介石的敬畏还是恐惧，导致“他”听到这个名字就要起反应？

这里的语言指向是围绕“人”来展开的。

那么在故事的叙事里，其指向是怎么展开的呢？

石桥村的王婆卖西瓜卖出了路径。她从村买到县城，后来见省城西瓜畅销，就瞄准了那里的市场。

上面这个开头，是2004年12月《故事会》上发表的黄廷洪的作品《王婆卖瓜》。这段话一上来，就给了读者一个情节：王婆卖西瓜从村里卖到县城。接着又给读者指明了方向，王婆要去省城卖瓜。这时候，读者的阅读疑问就不是王婆是个什么人，而是王婆在省城卖瓜怎么样。直接就将读者的阅读疑问带到了事件上：卖瓜。这里叙事语言的指向是围绕“卖瓜”这件事来展开的。

综合上面两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很明显的不同。许行的《立正》，上来就给了我们一个细节，从而引发我们对这个“被俘连长”的兴趣。而黄廷洪的《王婆卖瓜》，上来就给我们一个情节，从而引发我们对事件的结果的兴趣。这就是小小说与故事，在叙事过程中，语言方向性的差异。

叙事的结构策略

可以这么说，故事在叙述上只是一些情节的堆砌，给读者的是因情节的曲折离奇带来的刺激感，新鲜感。其在叙事的结构上，是紧紧围绕着情节展开的。比如2016年《故事会》3月下的刘国胜的《新疫情》。这篇文章开篇就说出一个矛盾：二娃家出事了。接下来介绍出的事情：猪病了。再顺着猪病继续往下面安排情节，不吃食物，但化验结果证明猪都很健康。正在读者疑惑的时候，突然又接到报告：又发生好几件同样的病情。至此，读者完全被这个猪的疫情所牵引：究竟是什么病？这里的叙述结构就是层层推进的，下一情节是紧紧围绕着上面的情节衍生，一环扣一环的。没有脱节，也没有偏离。故事的起因、发展，交代得清楚明白，一览无余。到最后再揭示了事件谜底：因为国家反腐倡廉，饭店的泔水少了。猪吃惯了饭店的泔水，所以对普通猪食不感兴趣。

读完这篇故事，给人的感觉就是，作者一直在往一个气球里充气，气球胀得滚圆滚圆的，读者时刻担心气球破裂，心就紧紧被勾住。到最后，谜底出来了，给读者带来会心的一笑，如释重负：原来是这样的。而至于气球破还是没破，读者已经不关心。

而相比之下，小小说在叙事上，就有多了一些“凌乱”，往往“随意地”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弄得支离破碎，甚至还有一些残缺。

魏柏林的《鳜鱼》（见《2013中国年度小小说》），在叙事上就别具一格。首先，这篇小说的叙事主体是第二人称：你。在叙事的情节安排上，这里根本就看不到情节。这里所有的故事就是：“你”儿子考上大学了，摆酒席差6条鳜鱼。“你”去河里打鱼，但不够。这时候“你”做了一个梦，梦见偷村长家的鱼。后来梦醒了，村长送过来6条鳜鱼。

魏柏林的叙事，一直围绕着的是“你”来展开的。“你”是打鱼能手；“你”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你”为明天的酒席上的6条鳜鱼担忧。读者读这样的小说，并不是因为村长送来几条鱼，解了“你”的围而舒心。而是因为这里的叙述，能够唤醒读者内心深处的事物，让读者借助阅读来洞悉人心、思考人性。

终归到底，小小说与故事，都是文学作品，都遵从文学的基本规律。她们所表现的形象，都是为给读者带来阅读的快感。只不过，因为各自所针对的读者阅读习惯与阅读感受的不同，才产生各自的叙事风格。就像是同一个家庭里的两个孩子，一个经商，所以经济一点，一个从政，所以官僚一点一样，都是因为各自需要的不同才产生出差别，却并不阻碍各自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