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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史湘云，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贾府史老太君的侄孙女。我自幼父母双亡，叔婶对我也并不很好，因此贾府便成了我常去的地方。 贾府的大多数地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去不得的；而我真正能进去的，也不过是大观园里的几间小屋，几片池塘，几座小桥罢了。当然，有贾府的姐姐妹妹们，多少可以解些乏味——即使她们之中除了探春以外实在和我少有共同语言；但是两个外姓姐妹的到来，才真正带给了这座府邸，这个园子，一些欢声笑语。 当然，林姐姐和宝姐姐，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在我心里的定位，也一直在变化。 一、知心姐姐薛宝钗 起初，我常常觉得宝钗才是众姐妹中那个最完美的女孩。不仅仅是因为她从不像黛玉那般，对我咬舌的口音指指点点，或者对我的口无遮拦而心怀愤懑乃至偷听我和宝玉的私谈，抑或嘲笑我“金麒麟会说话”云云。 黛玉的小脾气，虽然时常令我无趣，但比不上宝钗的瞻前顾后、圆融大方，却倒是真的呢。 就说海棠诗社那次吧。那时我已经多日未见贾家姊妹，开起诗社后我一时兴起，连作两首不说，还主动请求作东，开一场自己的诗会。 直到晚上归寝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件容易事情。宝钗却一语点醒了我：“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往这里要呢？” 而当我开始踌躇不定，她又替我提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螃蟹宴，请上老太太、太太等众人，宴后再起社作诗。 对于宝钗的帮助，我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她又补上一句：“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她的体贴周到竟至如此，我又是感动万分，心里早已暗暗认定，她是我最好的宝姐姐。 宝钗的好，似乎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说。第二天老太太也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得妥当”呢。 那时候，我自是认宝钗为人生知己一般。我家的贫苦细碎之事，跟她说了，都能多少帮我解决一些。然而不到那一天，我也从来不会发现，我原来也有“支持”黛玉胜过宝钗的时候。 二、志趣相投林黛玉 那又是一个我走进大观园的日子。香菱也住了进来，听说在跟黛玉学诗——宝钗不愿教她，她便舍近求远跑去潇湘馆找了黛玉。一听说我便高兴起来，再加上香菱一来问我，便和她上天入地地谈起诗来。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 ...说到高兴之处，我俩则相视一笑，拍手称快。 这时候宝钗进来了。想到我好像违背了亲爱的宝姐姐的意愿，和香菱大谈特谈“不守女儿本分”的诗歌，我沉默了。她见状便笑道：“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 听她不仅说我们不守本分，还嫌聒噪烦人，我感到有点没趣，却只能笑着应答她。她又补了一句：“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弄得我和香菱虽然附和着笑，心里却总有点不是滋味。 女儿的那些三从四德的规矩，我不是不知道——女红针黹的事，我也照样在做。但是我从来都觉得，过分地遵循它们总让我心里不大通畅。不能说笑，不能谈诗，不能读闲书... ...宝钗居然却能这么认真地维护这一切。相反，黛玉却从来不管这些，吟诗作赋，嬉笑玩闹，和我倒是一样。 宝姐姐真的是我理想的好姐姐吗？我犹豫了。 三、宝钗和黛玉各自的好 再下一次便是中秋夜了，爱诗的姊妹们早早地就盘算着要起社联诗。可是宝钗却“临阵脱逃”，在抄检大观园之后便一声不响地搬了出去——又没查到蘅芜苑，关她什么事！ 黛玉早已独自踱开，心有所感，对月垂泪。我注意到了，便走到她身边去劝慰她。说了两句，我憋不住脾气，公然抱怨了起来：“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社也散了，诗也不作了。倒是他们父子叔侄纵横起来。你可知宋太祖说的好：‘卧榻之侧，岂许他人酣睡。’他们不作，咱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他们一羞。” 如果是我对宝钗这么说黛玉，估计会得到这位大姐姐严肃认真的教诲。但是黛玉却淡淡一笑，和我盘算起赏月作诗的地方来。 后来呢？我从来没有哪个晚上，玩得像那天那么好。 我们一起到凹晶馆上，数着柱子定了韵脚，争奇斗艳般地作起诗来。从词句平平的“三五中秋夕，清游拟上元”开始，到颇有意蕴的“秋湍泻石髓，风叶聚云根”，再到令我二人互相拍案叫绝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当然还有后来妙玉补上的那十几韵，真是作得痛快淋漓，至今还无比怀念。 但是自此以后，我竟然就没怎么见过宝钗的面——具体来说，是抄检大观园之后，宝钗一家就都音信全无了。据说宝玉还去过一次蘅芜苑，见婆子们都在清扫屋子里的残灰，弄得宝玉心灰意冷。 黛玉看来确实和我更相合一些呢，而宝钗... ...看来我们在灯下笑着编诗题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后来的故事并不美好。 黛玉病死，宝钗嫁了宝玉却独守空房。我呢，有幸得到一段幸福的姻缘，却很快与夫君阴阳两隔，同样抱恨终身。 在这样悲惨的生活里，一切美好的回忆都不过是梦幻泡影。但是每每想起和大观园姊妹们的欢笑，我还是会不禁含泪微笑。曾经大大咧咧的我，此时真的会流泪的。 至于钗黛二位姐姐... ...宝姐姐永远是“姐姐”，是需要尊敬的，需要在她面前守规矩的。当然，这声姐姐并不白喊，一旦有点什么麻烦需要帮忙，她一定会出手相助。 林姐姐则是朋友，一个玩得起来也说得了真心话的朋友。她没有阔绰的家境帮你办螃蟹宴，也不会板起面孔告诫你不要失了本分。和她在一起没有高低座次需要分派，敞开心扉便足矣。 我到底是更喜欢宝姐姐还是林姐姐呢？我的心中自有答案。 作者： 作者：零濛子，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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