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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豫东的，豫东没有大江大河，鱼虾极少见，所以小时候看《动物世界》介绍鱼类生活的时候，犹如非洲人民看到了倾盆大雨。 我们村南边有条旱沟，每年夏天雨季来临的时候，上游会有鱼冲下来，大家最过瘾的事就是端着瓷盆瓷碗网子捞鱼。沟用土坯堵起来，扒一个豁口，横着网子，水过去，鱼入网。鱼不大，指头长，最喜欢的吃法是，将内脏挤出来，裹上干面粉，炸着吃，倍儿香！ 后来，村子里几户人家兑钱买了鱼苗放养在塘子里。年底的时候每家会分几条。我对鱼没有研究，不知道放养的这些鱼的种类，只知道有种绰号混子的鱼，个头不大，但肉却非常瓷实。剁成块，煮了熬汤，满口都是新鲜。后来有人甚至觉得钓都不过瘾，直接放了农药药起一大片，驾着木头桩子当船满水面地捞。 挨着塘子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边生长着茂密的草丛。在我的长篇小说南塘系列中，我将其杜撰为长满了芦苇和荷叶，其实那在很久以前是一片坟地。经常有翘起来的棺材板子黑乎乎地吓人。但村子里胆子大的孩子会将其翘出来扔到水里当船板划，但无一例外地经常翻船。 冬天捞鱼，夏天抓青蛙，成了记忆中最美好的童年。 后来塘子彻底干涸，成了一个荒坑。只有到了雨季的时候，才有蛙鸣，但吃鱼却不再成为奢望。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通常会买一些大的鲤鱼。这种鱼肉质厚实，鱼刺也大，剁成了块，裹着面糊，油炸了。 刚出锅的时候一口咬下去，焦酥的面块裹着热腾腾的鱼肉，香气直顶味蕾。吃的时候，顺着鱼刺，用舌尖一块一块地挑进嘴里，煽情一点儿，满口都是黄河的鲜味。吃完了鱼肉，剩下的鱼刺就是一个梳子状，想想都觉得有成就感。这种炸出来的鱼块放凉了也别有一番风味。 豫东人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以前是因为穷，后来有了点儿闲钱也不怎么吃，再加上要凌晨两三点起床下饺子拜年，所以，即使吃，也不太丰富）。那个时候过年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春晚。晚上熬夜饿的时候，就顺手从菜筐里抄起一块凉炸鱼块啃着吃。这个时候外面那层面块已经松软了，筋筋道道的，肉块也像是一个大皮冻，就着冯巩牛群的相声和赵丽蓉巩汉林的小品卷进胃里，那叫一个丰收年。 出来之后才知道城里人吃鱼那么高大上，红烧鱼、酸菜鱼、瓦块鱼、剁椒鱼头，甚至连鱼肠鱼鳔和鱼籽也被做成了菜。信阳有道菜叫做炒鱼杂，就是将鱼肠、鱼鳔、鱼籽等洗吧干净了加上青辣椒炒着吃，筋道，个人觉得口干比鱼肉好。但炒鱼籽吃不习惯，面粑粑的，像是啃红薯，很木。 在我们河南还有道名菜，叫做鲤鱼焙面，就是糖醋鲤鱼盖上龙须面。据说慈溪和光绪皇帝西逃时吃过之后对起赞不绝口。开封是鲤鱼焙面的发源地，做得最好的是又一新饭店（前身为又一村），康有为老先生游历开封的时候，是把这里作为饭点的，甚至给他们题写了“又一村”的牌匾。但我觉得这菜忒矫情，用白百何的话说就是，甜得都腻牙了。 有次我们去开封采风，专门点了这道被旅游界推了又推的河南名菜，但吃了一半都撩筷了，真的太甜了。这道菜与西湖醋鱼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多的就是上面盖着的龙须面。现在开饭和杭州联合打造宋文化，前段时间借着G20峰会，我们整理了一下杭州和西湖之间的渊源，发现开封和杭州之间确实有很多传承，比如说开封灌汤包子和杭州小笼包之间的传承关系，鲤鱼焙面和西湖醋鱼之间的传承关系，北宋御街和南宋御街之间的传承关系，甚至是杭州土话与开封话之间的传承关系，而让人倍感亲切的还是饮食。 我没有去过杭州，对杭州美食唯一的印象就是古龙在《碧玉刀》中对西湖醋鱼和宋嫂鱼的描写：“宋嫂鱼就是醋鱼。鱼要活杀的而且要清蒸才是最上品的，蒸熟了之后，才浇上佐料送席，所以送到桌上还是热气腾腾，那真是入口就化，又鲜又嫩。但西湖水浅，三尺以下就是泥淖，鱼在湖水里根本养不大。那里几乎是户户鱼塘，装鱼入城的船，船底是用竹篾编成的，比西湖的画舫还大，鱼在船底，就好像在江水里一样。” 河南的鲤鱼焙面用的是鲤鱼。因为鲤鱼象征吉祥，所以历史上关于鲤鱼的吉祥话比较多，如鲤鱼跳龙门之类。寓意之所以好，我想跟鲤鱼金尾红身有关。那种耀眼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起“大自然的馈赠”这话。 据说鲤鱼最好吃的是野生黄河鲤鱼。我前段时间去采访的时候才发现，其实野生的鲤鱼并不好吃，带有浓重的土腥味，而且刺比较小，容易扎到嗓子。即使有人号称是黄河野生鲤鱼，也是洗澡鱼，即人工养殖的鲤鱼放到黄河水中浸泡，养殖大概1个星期之后，就有野生鲤鱼的味道。 现在的河南人吃鲤鱼其实比较讲究的。刚投养的鱼苗，前三个月是用豆浆喂养的。为了去掉鲤鱼身上的土腥气，打捞前的一个月不喂食。由于采用的是红烧的吃法，口感上好像比鲤鱼焙面好点儿。 要数吃鲤鱼最会吃鲤鱼的，当属《七侠五义》中白玉堂。 他冒充金生与颜查散相交，特地跟小二交代：“开膛破肚收拾好了，加入香菌口蘑紫菜烹饪，菜“尖上尖”，就是那青笋尖儿上头的尖儿，嫩切成条，吃起来咯吱咯吱的。吃的时候要趁热，冷了就要发腥。将鱼脊背拿筷子一划，蘸着姜醋碟吃鱼，喝酒，吃完了将馒头掰开在碗内，舀了鱼汤，泡了个稀糟，呼噜呼噜吃了。 河南人吃完鲤鱼之后，会让店老板将鱼骨端到后厨，熬成酸汤，然后加入面食和鸡蛋烹煮，就成了另外一道名菜，鲤鱼烩汤甩鸡蛋。 小碗盛了，加芫荽和醋调了，爽口顺滑，除腻，也算是饭后的主食。 在河南的宴席上，鱼又不仅仅是一道鱼，还是一种礼节。据说会这种礼节的人，仅仅凭借一道鱼就能给别人灌进去五瓶酒来。我不喝酒，对此不太了解，有了解的可以私信勾搭我一下，来了陪你吃条鱼，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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