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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老榆树

 乐书斋222 2019-12-23

几天前,我去县城办点小事。在公交车上偶遇一位年逾古稀的陌生老者与人闲聊,他说家里有棵老榆树,言语神情间难掩自豪。我被言谈中的老榆树吸引,一问老者,才知道他就是城西人。下车时我关照他,抽空去拜见他心目中尊神一般的老榆树。

第三天早饭后,我特意带了个卷尺,单人独骑去拜谒老者口中的老榆树。一路上,我尽把老榆树往好处想,想象着能暗合陶渊明“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暖暖远人村,依依虚里烟”的田园景致。

老榆树就长在杨集法庭斜西南的公路南侧。可能正逢冬日萧条,周围又多是光秃秃只剩枝丫、不见绿叶的杂树,那老榆树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美好、神圣。

待下车走近,我方才感知它的威严、庄重。挺拔屹立的主干,粗六尺围圆,高有丈余,往上枝分五岔,一枝向西南,东、北方向各一枝,另有两枝扶摇直上。

站在它面前,感觉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不论你如何位尊权重,都得降卑仰视它。那种无法撼动的尊严,让习惯于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者的傲慢气焰一下子黯然失色。它生长环境不好,紧靠路边,车来人往,数十年阅人无数,对形形色色早不介怀。

我正打量之际,那老者骑电动车来到我身后,他客气地让我进屋坐坐。随他到墙角处,我又忍不住回头把目光投向稍远点的老榆树:失去了绿叶的庇护,树冠显得稀稀落落,满目沧桑。几条失去生命、脱去皮的枝干刺眼,就像锈迹斑斑的白骨支楞在梢头。指头大小的黑色虫孔,仿佛是一只只不规则的眼睛散布在上面,神情像在留恋生机勃勃的过往。尚存生命的枝条,也多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枝丫上因虫蛀,布满霜白一样的碱渍,可能是它竭力低吟生命挽歌时流下的泪痕。

我随老者进屋,在他床沿坐下。他自我介绍姓苏,一谈方知与我哥是老相识。老苏好客,爱看书,谈吐不俗,话题自然是老榆树。

他说老榆树将近八十年了。以前家庭经济状况不好时,就有本地木匠出资五百元要买,当时没舍得卖,后来树贩子出五千也没卖,前年有轿车停树边,下来人出一万要买。老苏与儿子商议,公干在外的儿子说:现在家里也不缺那点钱,就随它长那吧。

老苏说,近年把地,家后的邻居时常在无风无雨的青天白日,听见老榆树发出响而奇怪的“咔吱”声。老苏自己也听见过,他心里难免乱猜想。我建议他春暖花开时,捧本书坐树下守株待兔,弄个明白。

而据我观察,老榆树多虫眼斑渍,虫多是明摆的。我曾为家边周围杨树上发出很响的“咔吱”声寻觅多日,最后发现是一种啄木鸟。

他也专门为这不明就里的奇怪声,找过那码子人掐指推算过,说这树长在住宅西北角,主贵,是镇宅之树,不要动。这一说,不仅让老榆树平添一份神秘、提升了身价,也更坚定了老苏宝爱它的决心。

我以为,人是感情动物,即便是花草树木,在手里摆弄时间长了也舍不得。这老榆树风风雨雨七八十年,陪伴苏家几代人,何况还有镇宅一说呢?

对榆树,我向来有好感,春有榆钱,夏有绿荫。年少时,懂得春天黄绿的榆钱能吃,有时会拿弹弓打成群啄食榆钱的黄雀。最能带给我乐趣的是夏天,我爬榆树上逮“推磨虫”。这虫有拇指甲大小,黑色油亮的硬翅上,分布着星星一样的小白点。逮到后,用短而细的竹签插在它后脖颈的缝里,然后掐寸把长的倭瓜叶管,再用一根细圆棒穿过瓜叶管做转轴,接着把插有“推磨虫”竹签的另一头插在瓜叶管上,两手捏着转轴两端,嘴对着“推磨虫”吹气,它便展开翅膀飞起来,风力带动瓜叶管旋转。这样虫就把“磨”推着转起来了。再者,榆树木质坚硬,与桑树都是做木器家具的上等木材。它们还常被文人相提并论,桑榆暮景等便是用来喻指老年时光的雅称。

告别老苏,骑车回来的路上,我仍想着那棵老榆树。

老榆树风雨几十载,为虫、鸟提供食宿,为行人遮阳挡雨,庇荫主人家数代平安直至垂暮。它又生长在视其为珍宝的老苏家,的确是一种福分!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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