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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佬的快意人生

 老赵1966 2019-12-26

 我们这一带管杀猪的叫杀猪佬。为何叫杀猪佬,谁也没考证过,也没史可料查。

  杀猪佬这名字亲切,不像叫杀猪的,或叫屠夫,显得粗俗。淮阴侯韩信羞与樊哙为伍,就因为樊哙是个屠夫。樊哙不仅杀猪也宰狗,亦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主儿。杀猪佬这名字叫起来好听,不仅上口,而且入耳,总给人一种飘然江湖的侠义之感。

杀猪佬的快意人生

  杀猪佬有专职和兼职之分。专职的是以此为业,连宰带卖,就像《水浒》中镇关西那主儿。兼职的平日务农,一有活计,便操刀上阵。杀猪佬的概念有时相对宽泛,不仅指屠夫,亦指卖肉的。不过指屠夫的成分居多。

  杀猪佬一般两人结伴,他们的家当是一套刀具和一个汤盆。这汤盆很大很深,比澡盆大许多,尤其是汤盆的木帮很高,达到成人小腿的高度。就这汤盆,能装四五担的水。这套家当,他们有时挑着,也有用小车推的。这根据目的地的远近,和各人的喜好。杀猪佬走在村道上,便随口哼起无腔的小曲。这些杀猪佬的性情都很豪迈,这跟职业有关。再者,他们常年走村串乡,见多识广。我认识的几个杀猪佬,都能喝一市斤的苞米酒,能口无遮拦,旁若无人地说些大荤大素的笑话。

杀猪佬的快意人生

  来到主家,杀猪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把猪“请”出来。这猪好像通人性,一见到杀猪佬,就像见到了杀神,它也预感到自己的末日来临了。此时的猪,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在圈栏里乱跑乱窜乱叫。它采用迂回战术,让人难以得手。既便抓住了,它也死活赖着。只见几个大汉,有的拽耳,有的拽尾,有的抱腰。此时的猪,又采用前撑后蹬的战术,四脚跟生根似的,与人僵持着。此时的猪,都放声嚎叫着,死抽活喊一样。“猪之将死,其鸣也哀”。此刻的猪叫,声音虽高,却节奏紊乱,其中交织着许多的恐惧、抗争、凄惨、无奈与绝望。

  一旦把猪“请”出后,将其放倒在长凳上。这时还得用绳索捆住它的四脚,以防对抗和挣扎。猪捆好后,前后还需用人摁着。这时,杀猪佬从容地取出他们的长刀。这刀似匕首,有一尺来长。真是油光锃亮,锋利无比。看准时机,他们对准猪的脖子,奋力一刺,直达心脏。待刀抽出,那滚烫的猪血,冒着热气,翻着泡沫,跟喷泉一样往外直涌。顷刻间,这只猪扫几下腿,无力地哼几声,算是最后的挣扎。

杀猪佬的快意人生

  在猪脖子的下方,都设有一个脸盆,用来接猪血。这盆里,事先要放点盐水,再淋几滴菜油。待猪血往下喷落的时候,还得用根小棍不停地搂动,使之搅拌均匀。待猪血凝固,凉后,便分切成巴掌大的小块,吃时再切成蚕豆大小。用猪血来炒菜,烧汤,或是汪豆腐,很好吃。也有的人干脆就盐水一煮,用来佐酒。这盐水猪血,熏烧摊上有得卖,好酒的人,花个小钱,就可买一袋,能痛快地过个馋瘾。

  待猪断了气,此时的任务是给猪吹气。吹气的目的是让猪膨胀起来,尤其让猪的腹部、肘部等起绉的地方膨胀起来。这样好退毛,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杀猪佬先后要从猪四脚的上方,划个小口,插入铁钎。铁钎只在皮下肉上穿插,搅动。接着插入吹管,吹气。这吹气是项颇具内功的力气活。肺活量要大,底气要足。只见杀猪佬凝足了劲,使劲地吹。一下,两下,三下……慢慢地猪膨胀起来了。看看杀猪佬的腮帮,是极限地鼓起,就像两只气球。这时他们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简直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他们不仅满脸涨得通红,连太阳穴及脖子上的血管,都一根根地暴凸起来。豆大的汗珠,不住从他们的额头往下滚落,跟下雨似的。

杀猪佬的快意人生

待吹足了气,再用绳子扎牢,封住气孔。这时,这猪也该痛痛快快洗个澡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话千真万确。烫猪用的水都是滚开的,这在于它的皮厚,烫不烂。再者,水不烫,猪毛难刮,刮不尽。待猪上上下下烫个遍,杀猪佬操起弧形的刮刀,随猪的形体变化,麻利地退毛。他们的节奏很快,幅度很大,整个动作既飘又有力,很是潇洒。顷刻间,猪毛及其经年的泥垢,刷刷地往下滚落,跟木匠刨出的刨花一样。一会功夫,该猪便清清爽爽,白白净净地展现在人的面前。

  刮净了猪毛,接着便是开膛。膛一开,杀猪佬随手割块紧靠肋条的猪油,朝嘴里一送,嚼都不嚼,往肚里直拖,囫囵吞枣一样。这块猪油俗称为“板油,”跟板结的棉絮一样。据讲,此油大补,所有的杀猪佬都这么做。其实过去人们肚里油水少,嘴里寡淡,这油起油油嘴,肥肥肠,过过瘾的作用。

开完膛,杀猪佬按规矩将猪大卸八块,卸完,他们的整个工作也结束了。这时主家早已备好了菜肴,烫了一壶酒,算是犒劳。杀猪佬对菜肴一般不太讲究,通常也就四菜一汤:红烧肉、炒猪肝、青蒜凉拌百叶、油炸花生米,再来一个汤。

就肉来说,一定要大块,管它是东坡肉还是“西坡肉”,只要痛快过瘾就行;论猪肝,要炒,也要红,还要大块,跟过年的云片糕一样,有一指厚;青蒜凉拌百叶,要堆得高高的,尖尖的,麻油还要足;花生米一定要炸得又酥又脆又香;一汤也就不考究了,随便是鸡毛菜蛋汤,还是西红柿蛋汤,都行。这都是简单快捷的菜肴,不然跟杀猪佬的职业也不相称。

对待主家的邀请,杀猪佬毫不谦让,朝酒桌一坐,便大碗喝着酒,大块吃着肉,颇有梁山好汉的遗风。待得酒足菜饱,还要来一大碗的阳春面。至于杀猪佬的报酬是什么,往常是一副大肠与一刀足有四斤重的前夹肉。随着物价的上扬,他们的报酬,也就水涨船高,后来发展到外带一只猪头还要搭个尾巴。取其有头有尾,吉利。

  若在腊月,临近年关,杀猪佬的生意特别红火。一日之内,有好几家约请。他们要连轴转,跟歌星赶场子一样。待他们结束了全天的工作,通常已是午夜时分。他们带着十分的酒意,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跌跌冲冲,走在回归的村道上。此刻,他们本能地又唱起无腔的小曲,这歌声也带着冲冲的酒意和浓浓的睡意。渐渐地,他们的身影连同歌声,一同消失在寒冷的北风中,消失在苍茫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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