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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摇篮到墓地

 青岛田骏 2019-12-30

     30年前,我曾购买了一套《走向未来丛书》,但由于零零星星购进不是很全,其中1985年出版的《摇篮与墓地》就没有购买到。这是一个很诗意的题目,可惜没有买到。如果我们说“从出生到死了”就显得很俗气,可见对语言的修辞效果不能低估。

     按照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观点,“摇篮与墓地”属于隐喻,又是符号象征,摇篮象征出生,墓地象征死亡。但是,如果把隐喻象征转换为科学语言两者既不能“通译”也不能互换。就像摇篮他是人生的一个时间概念,只有在出生后的一段时间内才能把婴儿放进摇篮。如果以科学的语言表达,对一个人出生正确的时间界定应该是接生婆手持的那把剪断脐带的尖刀,当那把剪刀一下子剪断婴儿连接母体的脐带时一个独立的生命终于存在了,它的分离后的存在并非自然而然,而是这把剪刀将从母体上分离出另一个生命。

                      (一)

      从子宫到摇篮,也就是开始了从摇篮到墓地的过程,它将经过童年的天真与懦弱、少年的好奇与骚动、青年的奋进与剽悍、中年的持重与稳健、老年的成熟与达观,就像一颗东升的太阳划过一道弧形的光亮落在了幽暗的西山,一切都结束了---化作一小堆灰白色的灰烬,安静地躺在一个长方体内狭小空间。这还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是在炮火连天的年代,也许暴尸在乱石或灌木间,甚至死不见尸的彻底虚无..

                          (二)

       如果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一个新生的生命是被“抛”到世上,这里主要说的是个体生命降临世界的偶然性,但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以偏概全,因为人类生命降生总是既有着被抛的偶然性,同时也有着归属的必然性。就前者而言,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个体,一个单位。他身体的外缘决定着他与世界的距离---这是空间中的一个“点”、一个视一切为“他者”的主体。生命的个体性决定了他的孤独与软弱,决定了他的无助和渺小。生命的渴求驱使他要与“他者”缩小距离----这就是人类追求自由的原生形态。而就后者而言,他出生于母亲的子宫里,就在还没有呱呱坠地前就已经有了潜在的父母及其他长辈,他归属于父母、归属于家庭,还有那无垠的大地和天空。从幼儿园到红领巾;从学校到劳作的场所,这是从归属到独立的行程。

                    (三)

      起源于摇篮到终结于墓地,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劳苦大众如此相同,摇篮里的婴儿与墓地里的骨灰截然相反,但又是一个在十分确定的行程中的必然结局。而在这个长时段的中间不同的身份、职业、智慧和力量又决定了各各不同。绝大部分的劳苦大众,在离开摇篮的日子后,在田野、在车间透支着疲惫的体力;那些学富五车的文化人也并非轻松,废寝忘食构思着一个个故事;阅读写作中伏案劳形;那些模仿盖尔比茨的董事长们有那一个不是殚精竭虑,驾驶的那条船颠簸在惊涛骇浪;

                            (四)

      这就是在离开摇篮后不同的人在不同岗位上的不同故事,为糊口而奔波、为下锅的米面、为油盐酱醋的而操心。在我的记忆里,在农村时有的同伴第一次在田野劳作的年龄是在小学一年级认识“人手足、口耳目”的时光。没有“无忧无愁的农家乐”,而是再也没有比这个摇篮后的行程充满着劳苦艰辛,这是离开摇篮又在学校里接受谋生技能后第一次物质的与精神的双重断奶,我上完了小学六年级后还进入中学学了一年,但还有不少我的同伴没有条件进入课堂,他们的年龄还那么小就开始了对田间劳作的模仿: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南宋诗人范成大把这副农家劳作描绘的这么诗意、这么轻松,这些方块形的字符一到文化人的笔下就转换成诗情画意,它遮蔽了在骄阳下的汗流满面,在寒风里的簌簌发抖,在肩挑手搬的伤筋动骨,在暴雨狂风中艰难的奔走.....。还不到上小学的年岁就跌跌撞撞跟随着父母的后面开始了劳作的生涯。

    回想起在田野劳作的岁月,劳动简直是不堪回首,每一天都是对体力的严峻考验,负重的重量把脊背压弯、推动独轮车的双臂持续的酸麻,35度以上的烈日好像把人烤焦;零下十几度的风雪中的艰难行走.....。

    距离摇篮越来越远了,当爷爷奶奶墓地上的荒草一年年循环着从翠绿到黄褐色,我也从少年到了青年;当父亲母亲重复着爷爷奶奶的最终结局的故事时,我从青年走向中年;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操劳了一辈子,最终在火化厂的烟筒上化作一缕青烟。他们在离开摇篮的大部分时间里没有得到温饱----糠菜半年粮,还有穿过的一件件补丁.....。当父母的墓地也常满青草的时候,我也顺理成章的进入老年。

                (五)

     在离开摇篮的日子里,我总是不断的肉跳心惊,每晚总是做着被恶鬼追赶的噩梦,经历过从小学到中学无数次考试,即便是得满分的试卷也担心着因为不及格被家长责骂被老师批评;那一年在中学还没有开学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雷鸣迎来了这时我只有13岁的年龄!

                    (六)

     从摇篮到墓地的行程里,我永远忘不了慈祥的母亲,当我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时候,增添了母亲的忙碌。记不清有多少次在深夜中醒来的时候,母亲还坐在冰冷的床头上,手摇着那架从黄道婆时代发明的纺车,纺车旁微弱的煤油灯光照着她疲倦的脸庞。那架纺车啊不停的嗡嗡的响,为了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穿上一双新鞋,这架纺车几乎是夜夜摇碎三更。我还记得,母亲一面纳着鞋底一面看着我在凳子上的作业本写字,我也记得起,我在作业本方格里写的铅笔字就像她鞋底针脚那样工整。一天天,一年年,我长大了,有这样的一天直到现在震撼我的心灵---那一天当她俯身去取我的鞋样,白发---在黑发中的几根白发映入我的眼中!我虽然早已记不清母亲给我做了多少双布鞋,但是我那可怜的母亲啊,一定会知道我走了多少路程!

                 (七)

     我目睹了从摇篮到墓地的距离竟然是那么的近。她死去了,身上还落着几只苍蝇!还记得为着那么些人,有的抽泣、有的呜咽,还有的嚎啕着。她被父母抬走了,当天下午用草席子一卷埋葬在祖坟的边缘---记忆中那个很小的土堆。

               (八)

    从摇篮的起点到墓地的终点划出一道不很规则的抛物线,规则的半圆形很少有,但是那种提前升高或者滞后的抬升却非常多见。当时中学课本上有一篇《伤仲永》的故事,这是宋代政治家和思想家王安石亲笔的不足200字的短文,我从中第一次明白了真正杰出的天才少年,在距离摇篮越来越远后,也未必能成为人才,沦落的可能比起成才的可能大得多;而大量非天才的成长也就只能沦为平庸。在我们这个历史上崇尚神童的国度里,一个高考状元就被封为“天才”,但不要忘记,他们距离墓地还很遥远,时间具有双向的或者是增生或者是削减的结局:有的向当初的摇篮退进,蜕化为无用的白痴;有的向知识和智慧的高度精进,即便是肉体进入墓地后,思想则仍然放射着耀眼的光辉。退化的未必就是庸才;而精进的未必就是天才。还有的早年的平庸并不一定就是庸才,苏老泉27岁才发奋读书,终获大器晚成,他在人生抛物线的后半端描绘得格外辉煌;“若梁濠,八十二,对大廷,魁多士”,此时它距离墓地只有二年。还有的,当人生的抛物线在一个最高点上的时候,却急剧下落----“夕阳明灭乱山中.......”

                (九)

人生的终点是墓地,当生命停止呼吸时,大部分被运往火葬场接着在烟筒上冒出一阵滚滚浓烟,再接着被装入一个不大的骨灰盒子。

  大科学家爱因斯坦反对保留名人居住过的房屋、死后的肉体和一切名人生前的什物,他在临终前对亲属说:

“不要给我修建墓碑,切切不可把梅塞街112号变成人们朝圣的“纪念馆”,不要公开埋葬骨灰的地方,也不要举办任何追悼活动......”

这就是说,房屋就是房屋,不要因为某人居住过了,就改变其功能,而成为特权的标记,那是一种狂妄活动。所以,他又继续说:

“对我最好的纪念,就是保持房屋原来的用途---继续供人居住。”

   这如作家余杰先生所言:“相比之下,那些帝王的陵墓、木乃伊和水晶棺是何等渺小,那些让活人陪葬的风俗又是何等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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