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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来招考知青那些事

 闲云野鹤b8ooo1 2020-01-10

作者谢邗军

1953年出生,1969年2月从南京去泗阳插队。当过生产队会计,队长。1973年当兵,退伍后分配在江苏省外贸工作,改革开放后,自办外贸公司。
剧团来招考

县淮海剧团下乡来招生,我兴奋不己。我是大队文艺宣传队队长,排演的七幕大型革命歌舞《井冈山的道路》曾经轰动乡里。

剧团里,我最崇拜的是团长朱浩,他演过洪长青,英武伟岸,是我们泗阳人心目中的明星,老幼皆知。为了追星看他主演的《红色娘子军》,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步行二十八里到县城,看完后,我们抄近路,一抹斜方,(地方话,走直线)走黄河底,几次掉进秧田,一身水,依然热血沸腾,英雄的形象挥之不去,后半夜才回村,惊起一庄狗叫。

而这次,如果录取,就是正式编制,拿工资,吃商品粮,因为好处太大,所以我竟然被排除在外了!

没有我,推荐人选上还是发生了三天的争执,大队书记的堂弟从小酷爱文艺但一只眼有严重的先天残疾,而大队主任的侄女葛玉华虽然长相不错,只是胸脯平平,已经快二十了,还未发育,并且唱歌是左嗓子,左的太厉害,拉不回来。

接到通知的时候,我已死心,正和大家推着独轮车挨家挨户的收集猪粪(评估后可折算工分),大队会计陈宗必说:“马上就走,上午要赶到,中午就在公社食堂吃饭”他边说边递给我半斤粮票,五毛钱。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又回到我头上来了!手是要洗的,换衣服是来不及了。我在杂草上踏掉鞋上粪土,亢奋异常,直奔路边的一口水井,一头伸进去,照了照,还算满意,但还是用手捋了捋被春风吹乱的总是有些卷曲的头发。

“我以为你要投井”宗必会计满脸惊愕,他可能看过《儒林外史》。

 “不是还没有考吗?怎么会提前疯掉”我们上中学到真是学过《范进中举》。

到公社有八里路,我一路疾走,耳边生风,麦苗一片青,油菜一片黄,还闻到苕子花的清香。上初一的时候,教我们音乐的帅老师曾推荐我和另外两名女同学(其中一名叫王彩霞,这次被县剧团在另一个公社录取)去考过舞蹈,那是中央芭蕾舞团来南京招生,不知因为是腿不够长,还是因为没有穿球鞋,跳不起来,总之第一轮我就被淘汰了,但此后我就喜爱文艺,梦想当演员。 

下乡四年了,因为家庭社会关系太复杂,打开档案,什么脱党,自首,台湾......招聘的人看的头大,所以每次招工,上大学,只有眼睁睁看着我的同学陆续走掉。而这次好像是要轮到我了,是谁说过的:只要自己优秀,机会还是有的。

赶到考场时,考试早已开始,公社食堂里乱哄哄,人已围成一圈。挤进去,看见几个考官端坐在一张方桌边。我发现主考官好像是剧团团长朱浩,但眼前这个明星身材却并不显高大,相貌也普通而且脸上粗燥不平,使我失望。

 “下一个灯塔大队的,来了没有?”有人在喊号。几个姑娘推推搡搡挤到圈子中,她们说要集体表演《北京的金山上》,主考官说先跳试试看。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她们脚一弹,手一送,自跳自唱,配合节奏,跳的不错,就是唱的调子不准,剧团一个拉二胡伴奏的怎么也找不着调,只好歇手。

“......八扎嗨”终于唱完了。

“你们还有什么特长?”

“我们会造型”

看到考官疑惑,姑娘们解释“就是摆造型动作”

于是她们立刻摆了一组《乘风破浪》两个人对称一左一右,弓箭步,曲肘向前,中间一个长得标致的姑娘,猛得一沉,向前一字劈叉,双手张开,大家都惊了。

“好,好,就是后腿不够直”我情不自禁的赞叹并评价。姑娘使劲蹬直后腿,但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半天起不来。大家诧异,我想应该是抽筋了,两边的队友拉她起来,扶到凳子上,我很是不安。 

也有几个年轻人和我一样,好像从地里直接过来,裤腿还有泥,唱首歌或是淮海戏,掉头就走了,对此不抱希望。他们已是优秀的农家子弟,但穷乡僻壤,这样的环境里怎能出凤凰?

但李口街文化馆有几个文艺青年却非常认真,其中一人,从脸上知道他生过天花,歌唱的五音不准,又因兴奋把音起得太高,于是高音部分变成了放声嚎叫,但他自我感觉特别好,朱浩终于喝住他,他说我舞蹈要更好一些,于是自己开跳“大海航行靠舵手”,手不直,腿打弯,象跳牛皮筋,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扭头看看,竟然也笑笑,毫不介意。后来我知道他名字叫窦成耀,里口街上有名的窦小烧,他有很多故事。

我准备的是京剧清唱,下乡之前我就喜欢现代京剧,每天跟着收音机反复唱,后来参加学校宣传队又学动作。插队后,正遇上样板戏大普及,一次,公社举办为期十天的学习班,上课时老师每教一句,我就摇一次头------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谦虚,结果被罚上台表演。

“你行,你来试试” 领导被惹火了,很生气,要出我的洋相。“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我唱完后,他当场宣布改由我当老师,负责教李玉和的七个唱段。“听听,这个才是京戏......”

我开始紧张起来,轮到我上场了,我还是提醒自己,调子不能起太高,面部微笑要正常......

“溯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满天舞,魏巍重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智取威虎山》少剑波的唱段,平稳华丽,京韵十足,高亢处豪气直冲屋顶。剧团拉二胡的也找到了调子,融进乐曲。我进入境界,远望窗外茫茫林海,无边雪原,沉思下一步作战方案......

忽然,窗外林海中有个粪杓在挥动,我愣了一下,原来是队里的好友陈前尧背个粪筐冲我挤眉弄眼,他拾粪不知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不管他,我继续表演,举手投足都是模仿原创京剧,最后一个亮相“......誓把那反动派一扫光”余音绕梁,我久久不动,沉浸在感动之中,考场有一阵子寂静。

“你一定是南京知青吧?”一会,朱浩终于问。“是的”我也回过神来。“我说的呢!”朱浩正感叹自己判断正确,但有人和他耳语。“噢,听说你还在队里排过大型革命歌舞,叫什么《井冈山的道路》?”他在大字上加了重音,不知是赞许,还是嘲笑.“唉,算什么大型......只有一支笛子,一把二胡”于是在他要求下,我又演唱了《八角楼的灯光》,这段是歌剧的精华,我下了不少功夫,但动作加上了变身跳,吸腿,完全是为了卖弄。

一片希拉的掌声,我气喘吁吁。“嗯,还行”朱浩谨慎夸奖。“好久不练了......没穿球鞋......跳不高”我一边喘气一边谦虚,得意之情还是溢于言表,环顾四周,一片赞许的目光,但那个窦成耀明显的是嫉妒和气愤,而抽筋的姑娘已不再痛苦,却若有所思。

“我以前见过你”我趁机套近乎。

“是吗?有点印象”

“我们这批知青刚下来,你们县委工作队下大队来走访座谈,我表示要坚决扎根农村一辈子,还得到你的表扬呢”

“是的,是的,想起来了”

团长终于露出笑脸“过来先把这个表填一下......大概半个月吧”他小声的说。听到他和其它考官叽里咕噜,我感到自己有门了,明星的形象又开始高大起来,他脸上的问题一定是经常化妆造成的。

一出门,一直在窗口伸脖子窥看的小前尧背着粪箕凑上来。“嘿,赶紧买烟吧,这还考什么考,比他们剧团的人都强了!”农村有好事都要买香烟散的,否则别人会说你不懂事。

我开始考虑离开生产队以后,今年我的工分怎么处理,就送给小前尧吧,反正也不值钱......是不是要割一块肉请大队干部吃顿饭?人家最后还是推荐了你,酒要瓶装的洋河,散装的喝了头会疼......还有,如果家里寄钱来要给自己买双白球鞋,要能跳的起来......队长上个星期介绍的什么对象根本就不要去考虑......

我数着日子等,十五天以后,大队果然接到通知,去县剧团复试并参加一个月的摸底培训,但名字成了并未参加面试的葛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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