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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读书】行善莫为人所知——《论语》解读系列之:子张问善人之道

 老沔城人 2020-01-16


【教育读书】

行善莫为人所知
——《论语》解读系列之:子张问善人之道

文/朱振山


    回顾历史,19世纪和20世纪人类的主要冲突是文明与野蛮的冲突,还有正义与邪恶的冲突。而21世纪的社会主要冲突发生了变化,呈现出文明与文化的冲突。文明指器世界与物世界,是有形可见的器物;文化指心世界与情世界,是无形不可见的良知。这两个方面的区别还在于:物质文明是头脑的产物,而道德意识则是心灵的产物。因此,21世纪的主要冲突可以概括为脑与心的冲突,即智商与良知的冲突。

    人的智商增长如果突破了良知的制约,社会上将会出现诸多的手段与心计。譬如说,利用人类同情心的乞讨大军,据资料显示,许多乞讨者竟然是拥有楼房、身缠万贯的富有者;社会上的乐善好施也悄然成为一种牟利手段,有些施舍者为社会捐赠大量财务之后,受到社会和政府的褒奖与扶持,于是,这些人名利双收,可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舍得,舍得”。那么,这种带有目的性的行善,还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善呢?

    《论语·先进第十一》中有一段子张与孔子的对话: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子张是孔门弟子,他好学深思,喜欢与孔子讨论问题。在忠、信等思想上受孔子教育极深。这一天,他问孔子:怎样做才算得是一个善人?孔子告诉他: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按字面人们通常的理解是:子张问怎么做善人,孔子回答他,善人不踩着前人的脚印,学问道德也到不了家。

    但这句话要做更深入的解释,需要旁征博引,举一反三。

    道家庄子说过一句话:灭迹易,无行地难。说的是:小偷去行窃,销声匿迹容易办到,但要想不在地面上走却很难。一个人做了坏事,可以把外在的形迹灭掉,而内心的谴责是躲不过的。“无行地难”是说世间所有的念头与行为都难免留下形迹。这个形迹不一定是可见的,也许是心理痕迹,良知痕迹,等等。譬如小偷销毁了偷盗形迹之后,在扪心自问的时候也会良心发现,为自己的偷盗行为而感到心虚、感到后怕。大家都知道,做了坏事可以骗过天下人,却骗不过自己的良知。这就是:“灭迹易,无行地难”。

    一件事如果真的实施了,无论多么隐秘,最终都会昭然若揭。百年老店同仁堂之所以历久弥新长盛不衰,就是得益于一种理念,他们把这个理念用一副楹联说出来: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做好事可能被人们视而不见,而存什么样的心,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孔子所说的“不践迹,亦不入于室”,就是:做好事,不要刻意留痕,更不要争进排行榜。这里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就是说,人做了好事,最好自己不要认为是在做多么了不起的事,而认为这么做是平平常常,理所应当的。自己“不践迹”,就更不需要广而告知了。这就要求做善事的人在主观上、客观上都不刻意留痕,这才是真正的善行。如果不是这样,做了一点好事,就飘飘然,自以为是善人了,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到处张扬,甚至大肆炒作,那么,这样的做法还是善行吗?

    俄国伟大的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这样一段话:如果善有目的,那就不是善了。如果善有结果——有报酬,那也就不是善了。因此,善是超乎因果之外的。真是天下英雄所见略同,托尔斯泰这段话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孔子对善的定义。这也告诉世人:做好事时,不要指望从中得到什么回报,比如得到别人的感激,得到世人的称赞。如果带着目的去行善,就不是真正的善。因此说,善是超功利的。

    善的超功利性,与自然的超功利性是一致的。一朵花开得绚烂芬芳,一湾溪水在山谷中奔腾歌唱,一缕阳光灿烂地照耀大地,它们可有什么功利之心吗?它们是在寻求什么回报吗?显然没有。芬芳、奔腾、照耀不仅是它们存在的意义,它们存在的方式,更是它们自身最大的快乐。而人类的善也是如此。看到一个人落到水里去,有的人就会设法去援救,这种援救为什么?他们的答案是:挽救生命。全然不是为了自己获得什么。就如同花儿要盛开,溪流要奔腾,阳光要普照,伸出援手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顺遂自然的。

    行善是人类的本能,因为万物本是一体。这种质朴的情怀或许在孩子身上更能有所体现。我们看到许多孩子,年纪尚小、不懂世事,但在周围人有困难的时候却主动热情地帮忙,他们根本不知索取回报,而仅仅出于朴素的热心肠。当别人表扬他们做了好事时,这些孩子反而感到害羞,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再看看那些已经成人,甚至功成名就的人,却常常带着功利之心来考虑该不该行善,这样的行善已经变成了获取利益的一种手段了。

    在当今的时势里,真正意义上的善行是很不容易做到的。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感到孔子的话切中时弊,振聋发聩,我们也因此有必要为行善正本清源。如果说,有目的的行善不是真正的行善,“亦不入于室”就更能说明这一点。我们都听过”登堂入室”的说法,意思是做某一种行业,做出了成就,达到了一定高度,就进入专业的行列之中了。古代的读书人考取功名之后,入朝做官叫作登堂入室,就是说这个人从此就进入仕途了。写文章的人有了成名作,加入了作家协会,成为著名作家了,也叫作登堂入室。总之,做什么事情只要达到了专业水准,成为某某家、某某匠、某某类别的人,叫作“入室”了。那么,行善的人能进入善人的行列、能入室吗?孔子说:不能。然而,如今的各种大善、首善们却把“入于室”当作行善的终极目标。时下经常被追捧的某地首善,某某热心公益事业的企业家就都堂而皇之地“入于室”了。这些人以进入慈善排行榜为荣耀,以慈善为手段,获取经济利益和政治资本。

    这里,我们不能忘记瑞典的诺贝尔说过这样一句话:追求被人尊敬的人是不值得尊敬的。这句话的含义是,受人尊敬本应该水到渠成,而不应该揠苗助长。然而当今时势,为了追求被人尊敬,有些人真是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那些大言不惭地炒作、包装的人,读了孔子的善人之道,不觉得自惭形秽吗?

    中国古人讲究“积阴德”。什么叫阴德呢?别人看不见的叫作“阴”,而谁都看得见的就是“阳”了。孔子的善人之道实际上就是要人们“积阴德”,或者说,这个善人之道还有一个更高的水准,就是连自己也不觉得在做善事。这是一个很高的境界。如果自己觉得是在做善事,自己尽管不声张也在暗自期待回报,那就不是“阴德“了。历史上的梁武帝是一个信奉佛教的皇帝,这个人的确是做了许多佛事,修建了许多庙宇。禅宗始祖达摩来到中国之后,就先到梁武帝那里。梁武帝问达摩:您看我修了这么多庙宇,做了这么多的佛事,我应该有多大的功德啊?达摩说,你并无功德,此但人间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是真功德,不以世求……梁武帝听了很不高兴,大失所望。二人话不投机,达摩拂袖而去。

    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达摩对功德的界定与孔子的善人之道是不谋而合的,如果梁武帝修庙宇做佛事之后浑然不觉,认为这是他责无旁贷的事情,那么他就真的功德无量了。而恰恰是因为他耿耿于怀,功名心太切,功德也就付诸东流了。

    为什么行善不能“践迹”,“亦不入于室”呢?十分明显,如果一个人做了善事之后,就张扬起来,就挂上善人的招牌,那么,接下来的情形是什么呢?是不是被人推崇、被人褒奖、接受回馈、名利双收呢?如果是这样,那么,行善就是一种手段、一种营生了。利用手段来获取别人的褒奖,这种善还是真善吗?这种人还值得尊敬吗?

    善恶美丑,天地间真的存在一把尺子。《聊斋志异》中有个故事,说是有一秀才做梦去应考,主考官是关羽关云长,关老爷一看他的卷子就录取了。为什么呢?原来,他的卷子里有这样两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这就是对事物的真知灼见,这位考生与主考官一拍即合,所以被录取了。我们理解了善人之道之后,就应该唤起人的淳朴之心。或许可以这样认为,只有在淳朴之心的引领下作为才是真正的行善,而欲望的驱使只能产生一些手段与方法。因此,行善莫为人所知还不够,完整地理解善人之道,还要加上一句:行善莫使己所觉。


    (来源:《人生》杂志2015年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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