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 泉水呀泉水你到哪里你到哪里去? 唱着歌儿,弹着琴弦流向远方……
每当这清醇的歌声萦绕耳边,我都会想起泰戈尔的名言:“你的音乐的圣泉,冲过一切阻碍的岩石,向前奔涌。” 那么这奔涌的音乐圣泉,她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呢?
一望无际的冀中平原,多像胸怀坦荡的母亲,孕育了无数民族英才,也哺育了少年于淑珍的成长。 1936年农历腊月二十四,于淑珍出生在河北省东光县。 她的老家是东光县的于家湾儿。之所以叫湾儿,因为村子前面有一个大水塘,而居住在这里的百十户人家,大多姓于,所以叫于家湾儿。这个村子是东西走向,村子有多长,水塘就有多长。湾儿里的水比村子低很多,从住处往下走有三口井,分别置于东西两边和中间,三眼井高出湾的水平面,但又比村子矮一截。人们到井边打水或饮牛,都要从大斜坡走下去。一年三季都没问题,只是到了下雨或结冰时,坡路就有些打滑,因此要格外当心。三眼井台边上伸展着排排杨柳,与南边一面坡的芦苇遥相呼应。从柳絮翩翩飞舞,到芦花纷纷扬扬,从柳丝拂面的翠绿,到芦苇耀眼的金黄,仿佛大自然为这波光潋滟的“湾儿姑娘”,适时的变换着新装——这就是于淑珍心中的绿洲,这就是于淑珍难忘的故乡。 于淑珍的祖辈居住在前后街的中间,这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户人家。村西边有一片于家的枣树林,到了秋天,三十几棵树上挂满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子,就像一串串的红玛瑙,让人垂涎欲滴。于是,她放学后,就去枣树林看枣。家的后院有三棵椿树,常有老鸹在上方盘旋。听人们讲:“老鸹做窝的树下,永远有柴禾。”这里也是她小时候“练声”的地方:每当心里憋闷时,她就跑到树下去唱歌…… 本来她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住在天津,七岁时:爷爷、奶奶、妈妈先后去世。刚刚失业的爸爸,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精神几近崩溃。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把她先送回老家。就此,她和身无子女的二大爷、大娘,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乡下的孩子对这个城里来的小伙伴,自然是高看一等。而已经读过一年书的她,自己也有些优越感。学校成立儿童团,要站岗、放哨、查路条,孩子们就选她当了儿童团团长。 从小就有一股争强好胜劲的她:考试时总用眼睛瞄着别人,一看有人要交卷了,她就三下两下赶上去,非要抢个第一不可。那时家里买不起书和纸、笔,她常常借书来抄,抄一课学一课。还把双层古书拆开来用背面写,也常常用树枝代笔在地上画。她唯一的学习工具就是石板和石笔,但是学习却一直在前三名。学校奖给她的毛笔、本子,她都舍不得用。有时爸爸会从天津捎给她几只红色地球牌铅笔,她如获至宝,小伙伴们也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时的她活蹦乱跳,有说有笑。村里人都叫她“大丫”,也有人喊她“野小子”。有一次放学后,她手里甩着书包,边跑边唱,路边大人笑骂她:“野小子,不好好走路跑啥?我们还以为鬼子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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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做个鬼脸,又一步三跳地跑远了。“啪嗒!”书包上挂的石板甩到地上,摔掉了一个角,她心疼地坐在大树下,知道再也拼不上了,虽然难受但是从小倔强的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到了第二年,城里的弟弟又被送了回来,说是过继给大爷。本来一直受宠的她,因为弟弟的到来,她在家里就变成第二位了。大爷认为女孩子读书无用,早晚是人家的人,就不让她上学了。听到这话她没有争辩,却含着眼泪找到刘校长,希望他能说服大爷,让她继续读书。经校长和村干部做工作,大爷同意她下午上半天学。但是,上午要把一天的活干完。当时只有九岁的她,为了读书学文化,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毅然答应了大人的要求。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给牛拔草,懵懵懂懂下炕摸到两只鞋就走。天亮一看:一只鞋是她的,另一只竟是大娘的。拔草要到自己家地里去拔,回来好喂牛。一来锄了地里的草,二来又喂了家里的牛,这叫一举两得。从家到地有三里路要走,地里有一片小松林,那是她先祖的坟茔所在。天没亮时难免有些害怕,有时就等起早拾粪的老人搭伴走。按照现在的话讲,就是加个早班,补上下午学习的时间。到了中午,一麻袋青草揹回来,有了给牛吃的草料,她就可以安心去上学了。放学回到家,经常是手拿一块饼子就“磕头”了!那时的她不怕吃苦受累,就怕不让她读书。 上学时念的是八路军的书,鬼子一来扫荡,赶快把书藏起来。她这个不满十岁的儿童团长,也曾有过梦想:如果有一天能当共产党、八路军该多好哇!虽然她不完全懂得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但她知道共产党、八路军是救穷人的。她还知道一个秘密:校长刘半年就是共产党,要不他对穷孩子怎么那么好。 在校长的提示下,儿童团组织了“互助组”:每天集体帮一家去干活。正值秋高气爽的九月,玉米结了棒,高粱红了脸,谷穗弯了腰……万没想到丰收在望的好年景,却被一场暴风雨搅乱。河滩地的水势猛涨,各家都在抢收庄稼。她因为和小组去帮一户人家,回来却挨了大爷一通骂:“自己家的活不干,去帮人家。粮食抢收不回来,你喝西北风啊?”。 倔强的她,不辩也不哭。已经在水里帮人家忙乎了半天,又累又饿,眼前直冒金星,她连饭也没吃,趴在炕上睡着了…… 第二天,她身揹箩筐,淌着齐腰深的水,一棵一棵的把自己家的玉米,全都掰了回来。到了十二岁,她已能肩挑两桶水,家里外头一起忙乎。她还曾和男劳力一块“刨棒子”、拔麦子,用手一搂一把,再用脚一磕哒,放倒再继续。这样的童年,她倒没觉得有什么苦,只是觉得自三位亲人去世后,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为了宣传抗日救国,反对买卖婚姻,老师组织儿童团自编自演,她还记得这首《打麦歌》:
四月里黄麦稍, 百姓们乐陶陶。 八路军上前线, 交河城围了四十天, 鬼子们叫连天。
还有一首唱童养媳的歌: 清晨起打柴回, 童养媳把磨推。 三顿稀米汤也不给喝饱, 婆婆你才把良心亏。 ·061·
那时的她编曲演戏十分活跃,一叫演就上台了,连比划带唱,邻里们都夸她这“疯丫头”演得还像模像样。儿童团做了许多木枪,老师领着练瞄准,练射击,还进行比赛。在学校不但学文化,也长了不少见识,给她的童年,带来很多乐趣。 那时候,她最盼望的是去姥姥家拜年,住上一两天,还能看到踩高跷、扭秧歌的。有一年四月十八,她和大爷、大娘去赶集,看了一出蹦蹦,也就是评剧《打狗劝夫》后,她对那穿大红袍的主角印象很深,怎么也忘不掉。多想有一天也能参加这样的演出啊! 不知怎的,她嘴里常常哼着那首童养媳的歌。也难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母亲,远离父亲,烦闷时就用这个曲调填词哼唱:想亲妈时唱它,抱怨爸爸时唱它,干活累了时唱它,盼望未来时也唱它…… 快活时想唱,忧愁时也想唱,小小的她感到:只有唱歌才能消除苦闷,解脱疲劳。随着一天天地长大,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唱了。索性就把那三棵椿树,当作了“伙伴”和“听众”……我想:如果这三棵椿树还健在的话,一定会为今天的大丫齐声喝彩的。
1949年,天津解放了,父亲把母亲的灵柩送回老家安葬,顺便看望在二哥家的姐弟三人。这时,十三岁的大丫,对父亲说:“我想去天津看看。” “我和你大爷、大娘商量一下。” 当她得知同意她去天津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从不喜形于色的她,悄悄给自己赶做了两双鞋:一双用“杏树根”染的杏黄色的“实纳帮”鞋,一双用黑洋布做的绣花鞋。心灵手巧的她,兴奋地把四只鞋贴在脸上亲了又亲:穿上自己亲手做的鞋,去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吧! 东光县城距离天津有160多公里,从于家湾儿要走四十多里地,到“泊头镇”去上火车,她舍不得穿绣花鞋,就套上了“实纳帮”鞋,上了火车后,才换上那双美丽的绣花鞋。像大雁去寻找温暖,如小鸟飞出樊笼,她第一次感到天是这样的蓝,水是这样的清。也许这是她五年来度过的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光吧!在车轮有节奏的震动中,她睡着了。“咣当!”一下,车子停在天津东站,望着南来北往的旅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主意已定:和父亲摊牌。 “爸!我到天津不回来了!”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看看就回来吗?” “我不!我就不!” 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父爱的她,突然和父亲撒起娇来。 “你后娘又添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的工作也不稳定,生活够紧的。何况你后娘脾气不好,你的个性我也摸不准,日子久了,难免鸡生鹅斗的,能行吗?” “能行!我不怕苦,能干活,不惹娘生气……” “那你也不能上学了,我怕供不起你去念书了。” “不上就不上,反正我十三长这么大个子,上学也叫城里小孩儿笑话。” “那好吧!我答应你” 就这样,她来到天津和平区(当时叫一区)和平路大安里49号的院子里(也就是正兴德茶庄的后身儿),开始了新的生活。按父亲的话讲:“她的确很听话,也很乖。和继母相处得很好,比亲生的还懂事。”后娘虽然脾气不好,娘俩偶尔发生口角,也就随说随散了。父亲在外劳累一天,回来看她们总是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心里也就舒坦了。有时高兴了,还搂着大女儿,在地心跳几圈舞,娘看着也很高兴。每天晚上父亲要下班时,她抱着弟弟,拎着妹妹,穿过拥挤的和平路,在一家商店橱窗台上坐下来等。电车开来又走,乘客下来又上,似光阴周而复始,如岁月年复一年,于淑珍就在这车水马龙的环境中长大了。 ·062·
来到天津一年多,虽然心情比在乡下畅快,但这不和年龄的劳累,疾病开始找上了她。先是觉得浑身没劲,站到哪总想靠点啥。后是感到手里抱着弟弟,有点力不从心。有一天她对娘讲: “娘,我心跳得难受。” 娘随口搭了一句:“谁心不跳?心不跳不死了。” 她想想:“娘说的也对。”就再也没吭声了。 这是个星期天,父亲在屋里和母亲说话功夫,突然发现她抱着弟弟,靠在门框上发呆。 “她娘,我看这孩子不对头,是不是病啦?” 娘仔细一瞧,也觉得不对劲:“明天带她去看看吧!” 听到爸和娘的对话,懂事的她抱着弟弟到院子去了。因为娘嘱咐过:“你爸劳累在外,头疼脑热的,不要跟他叨咕。” 第二天,父母带她去看医生,一下子就确诊了: 窦性心脏病、血压低,再不来就危险了。现在需要卧床静养。” 听到这话,她吓得差点哭出来。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难道我也会像亲妈那样,不久人世了吗? 回到家中,父母一夜没合眼:或许是事情来得突然,他们还来不及思考,或许是家境贫寒,他们真的没顾上她。十四岁的长女,一直在艰难困苦的环境长大,她的肩上分担着生活的重压:缝补、浆洗、带孩子、做饭,伺候娘的月子……她那纤细柔弱的肩膀,顶着半个家的门户啊!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夭折。于是,父母商定:从今后不准她再抱孩子,干重活。每天给她补养一个鸡蛋,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可是第一天,娘把鸡蛋放到她面前时,她说什么也不肯吃。 “家里生活这么紧,不要为我费心了,省点钱过日子吧!我不会有事的。” 娘着急了:“这怎么行?家再穷也得治病。你真不吃,娘可要生气骂你了。” 她拿起鸡蛋,在桌上轻轻磕开,用手慢慢地扒着蛋壳,泪水一直在眼里打转,蛋黄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深知这六口之家,全靠父亲那微薄的工资过活。娘从来就舍不得多吃一口,都顾了爸爸和弟妹。如今自己病了,连几岁的弟妹都没吃上鸡蛋,自己是老大,怎么能咽得下去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娘的逼迫下,她每天一个鸡蛋,休息了一个多月,病情渐渐好转,30个鸡蛋治好了病,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也许是那时还小,吃了容易吸收,病也就好了。于是,又和往常一样为父母分忧,为弟妹操心了。中国有句古话:“父不在,长兄为父。”虽然她的父母尚在,但这贫穷的日子,不得不使她过早充当了“长姐为母”的角色。 1952年,刚满十五岁的她,为了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就捣鼓娘去帮她找工作。爸一听这事就跟她急了: “一来你的心脏病刚好些,干活劳累再犯怎么办?二来这刚解放不久,你一个女孩子家当工人受欺负怎么办?” 由于父亲连年失业,家里经济实在困难,何况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后他只好答应了大女儿的要求。 一开始是打游击,这干两天,那干两天。她曾糊过电线纸,也曾砸过云母片。那是一个只有十几人的小厂,弄堂里的西北风卷着雪花,飘散在她破旧的工作服上。因为没有手套,两手冻得钻心般地疼。右手握着铁榔头,左手立着要砸的云母片,手上被震得一道道口子渗着血。脚上那双旧棉鞋,也快要张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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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时,她进了一家私营麻袋厂,纺麻袋线是计件工资,每月可拿到十七八块钱,熟练之后,可以拿到二十五块钱。说来可怜,这个小厂不比托儿所大,十几个女工,就在过道里纺线,因为她来得最晚,好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她只能坐在门口,虽然挂个破门帘,冷风一吹,刮起的线毛毛,呛得她直咳嗽。因为纺线要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捻,时间一长,她的大拇指已经受损,至今拇指第一节,已经没有肉垫,而是松松的一层皮。 不管怎样,她上班了,有个工作,有了收入,能顶半个门户了,这是她最大的宽慰。父母对她更加疼爱,弟妹一天见不到姐姐,也更想她了。虽然每天早出晚归,做不上家务了,但是,为了减轻娘的负担,每晚临睡前,总要和好一大盆面,第二天,娘好做馒头。她自己从家带两个馒头,一点咸菜,偶尔买点菜,就是两顿饭了。她自己没什么奢望,只想当好这个老大,让全家过得好一点。 来到天津她最感到快慰地是:有书读了。父亲存着一些《七侠五义》、《小五义》、《十二金钱镖》、《大泽龙蛇传》和《十三妹》等等,都深深吸引着她。平时没时间读书,她就每天带一本,走路或午休时看。她从小就爱听故事,当儿童团团长时,常常磨大姐姐讲故事。现在自己也能看书、讲故事了。有一次边走边看,一不留神,摔了个大前趴,那本《十三妹》被甩出老远。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正要去捡书,“嘟嘟!”一辆大卡车风驰而过……交警过来训斥她:“你怎么搞的?走路还看,差点被车撞了。”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1953年8月,她进入中大化工仪器厂当学徒。这又是一个只有十七人的小厂,和她同去的共有四名女工。经过一个月的试用后,她被分配做定度、刻度的活,这是仪表制作过程中最精细、关键的一道工序。做事精益求精的她,干起活来丝毫也不马虎。厂里除了管吃饭,还发十八块钱补贴,她已经很知足了。因为父亲又失业了,有了这份补贴,她又可以分担家庭重担了。 1954年,沐浴在新中国阳光下的她,逐渐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她这个抗战时期的儿童团长,虽然没有品味过带红领巾的自豪,却以积极向上的精神,步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大门。她读过苏联英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看过保尔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刘胡兰,“为了新中国前进!”的董存瑞……这些英雄人物,都曾是青年团的一员,她为能加入这个队伍,感到骄傲和自豪。虽然不能像英雄们那样,用生命呼唤人类和平,但是,她可以用勤劳的双手,建设新生的祖国。当然,建设新中国不但要有热情,还要有文化。少女时代那种“我要读书”的渴望,又一次迸发出来。她报名参加了工人业余中学,父亲特别支持她学文化。上夜校的第一天,父亲对她说:“你好好念书,考上前三名,我给你买支钢笔。” “爸!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到时候你不给买怎么办?” “你别将军,只要你考得好,我一定买。” 记得《海河之春》举办的1982年,我和她一起去看望父亲,谈到钢笔的事,她还耿耿于怀地笑着说:“爸:您还欠我一只钢笔哪!” 老父亲歉意地说:“有这么回事。”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工人夜校是一、三、五上课,二、四、六没事干。每次路过文化馆时,她就听人家唱歌。于是,那颗从小就爱唱的火星,又开始在心中燃烧。 1955年夏天,她约好几个同伴去文化馆考试,想不到只有她一个被录取了。 正式参加排练的第一首合唱,是民歌《夫妻逗趣》。当歌篇发到每个人手上后,老师讲了大致要求,然后让女声中的几个人轮流视唱,最后宣布“由于淑珍领唱。” 当时她愣住了:这是要参加区里汇演的曲目,自己能行吗?…… ·064·
1956年,在参加天津市职工业余汇演时,她以一曲新疆民歌《美丽的姑娘》获得优秀奖,(当时只有两个奖:一个是优秀奖,一个是优良奖,实际她获得的是一等奖。)那是文化馆的老师,一字一句教她的。接下来为农民做示范演出,因为当时也有天津歌舞团参加,于是,队长发现这是个人才,请领导和工厂协商,把她调到团里合唱队。 知道这一消息,不满二十岁的于淑珍,好似一颗启明星在心头升起,突然感到心胸敞亮了许多…… 然而,父亲并不同意她的决定。记得有一次在文化馆演出结束,因为离家近,她就没有卸妆。父亲看到她脸上的胭脂,唇上的口红,一下子沉下脸来:“要念夜校就好好念,没事去演什么戏?一个女孩子家,疯疯癫癫让人笑话。” 她抹掉妆后也不争辩,心想:“父亲对旧社会的戏子很反感,所以才反对自己上台,我要用事实说服他才行。” 有一次为特赦战犯演出,她拿回家两张票,“爸,今晚有我演出,你和娘一起去看看吧! 爸把票一推“领你弟妹们去吧!我没那闲心。” 她看父亲不高兴了,就甜甜地一笑撒起娇来:“我非要你和娘去,就这一回,你就答应吧!” 爸不愿伤大女儿的心,晚上还是和娘来到剧场。 大幕拉开了,身穿借来的花棉袄,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她,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盈盈的彩, 生了一个蓝花花, 实实的爱死个人……
那时虽然还很年轻,但是,她却用开阔、流畅的信天游曲调,把一个不惜拼上性命,反抗封建礼教的蓝花花,唱得哭天抢地,赢得满堂喝彩。激动的战犯们,边鼓掌边叫着“再来一个!” 被掌声淹没的父亲,终于改变了看法:“新旧社会不同了,观众对演员是尊重的。孩子,你演吧!爸再不干涉你了。” 1956年4月4日,她从化工仪器厂归属的玻璃公司人事科,拿到一个小小的信封——这就是她的清白档案。 来到歌舞团报到时,正赶上大队人马到山东演出去了。团长曹火星看她没事干,就对她 说:“我来教你五线谱吧!” 刚刚学会简谱的她,面对这一串串的“蝌蚪”,第一次感到学音乐的“难”字。 在这个180多人的团体中,有《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作曲家曹火星及他的同代人,有自己培养的“院”字号高材生,也有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比自己见多识广的同龄人。节目中,维也纳古典乐派的交响乐,浪漫主义全盛时期的钢琴曲,意大利歌剧咏叹调,民族乐派的圆舞曲,还有那刚刚成立的管弦乐队,都让她眼花缭乱,心思凝重。不满二十岁的她,除了在生命线上,做过苦苦挣扎外,根本不懂得什么“花腔”、“美声”的名词。来到这样的团体,不是活受罪吗?然而,五年的农村生活,四年的工厂实践,锤炼了她吃苦耐劳的韧劲,也铸就了她敢于担当的品格:既然歌舞团把我调来,我就要把歌唱作为事业,横下一条心:这辈子我就把歌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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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成群的大雁凭借灵敏的磁感,靠着星星和太阳的导航,沿着江河湖海,又飞回它的北方故乡。丽日蓝天,列队整齐的雁阵,一忽儿排成“人”字,一忽儿排成“一”字,为大地衔回了春天…… 于淑珍就像那高飞的大雁,开始了生命史上追逐艺术春光的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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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左起:妈妈、奶奶抱着于淑珍、四姑、表哥、爷爷、大姑、三大娘1937年在于家湾儿祖屋前合影 2、1943年妈妈、舅舅、于淑珍、弟、妹合影 3、1950年14岁的于淑珍在天津 4、1953年17岁的于淑珍 5、1957年进入天津歌舞团的于淑珍在河北赵王庙
1、左起:妈妈、奶奶抱着于淑珍、四姑、表哥、爷爷、大姑、三大娘1937年在于家湾儿祖屋前合影 2、1943年妈妈、舅舅、于淑珍、弟、妹合影 3、1950年14岁的于淑珍在天津4、1953年17岁的于淑珍 5、1957年进入天津歌舞团的于淑珍在河北赵王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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