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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爷孙普通话》

 马腾驰 2020-02-03

爷 孙 普 通 话(散文)

·马腾驰

祖祖辈辈生活在陕西,我在这里生,这里长,在这里一直过活到现在。不用说,我是陕西人,地地道道的陕西人。

在这块地面上,我和大部分的陕西人一样,说的都是陕西话。本乡本土的语言环境中,说陕西话顺溜,随性,亲切自在,也许是骨血里带来的,也许是习惯使然吧,我总觉得说陕西话,能把自己要说的话与表达的意思,形象而充分地表达出来,能十二分地叙说清楚。

怪得很,身边的许多人有孙子后,没有人强迫,也没有人要求他们,他们不自觉地就和孙子对起不标准的普通话来。我弄不明白,他们嫌和孙子说陕西话土气?还是怕孙子学会陕西话有什么不好?当然,说普通话没有什么错,这么多年以来,国家不是一直在大力普及推广着普通话么?

也真难为他们那些当爷的,舌头硬,不能顺溜地打过弯,往往说出来的普通话就成了“醋溜普通话”。哈哈,大家常把他们说的话,简称为两个字:“陕普”(带着陕西话的普通话)。

不信,你看看下边几位是怎么样说“陕普”的:

金君拿着《看图说话》画册,指着画册上的小兔子、小猫和小羊,给刚开始会说话的外孙女教:“来,跟爷学!这四(是)兔娃子,这四(是)猫娃子,这四(是)羊娃子!”也罢,只是把“是”字念成了陕西话“四”的音。把小兔子、小猫与小羊,都给后边加上个“娃子”,问题倒不是很严重。

鲍君,老家西安南郊人。一日领着孙子上街,街边有一卖麻花的店子,孙子死活缠着他要买。你听,鲍君是怎么哄劝孙子的:“爷给你社(说),喔(那)麻糖(麻花)不敢吃!你知道喔(那)麻糖(麻花),是拿啥哈哈油(不好的油或地沟油)砸哈(炸下)的?把喔(那)吃了,把你吃日塌咧(吃坏,吃病)咋弄呀!咱不吃,回到屋里(家里),叫你奶用咱的好油给你砸(炸)!”他上边的这些话,是用普通话的腔调跟孙子说的。

旁边,年龄相仿的一位老年男子笑了,婉转地说:“老先生,我看你用普通话跟孙子说话?咱这些年龄大的陕西人,把普通话说不好,说不准。我跟你一样,和孙子用普通话说话,累人得很呢!”

鲍君,是个很自信的人,听到这话,明白对方是说自己的普通话说得不好,说得不标准。他不高兴了,气咻咻地接上话:“煞(啥)?俄(我)社(说)的普通话无果(如果)不标笨(准),那中央电视台播音员播的新闻,也就不标笨(准)了!”那老年男子一听,这老先生明显是在抬杠,再不接话,笑过,转身就走了。

那天,我去窦君的工作室,他匪气的孙子爬高沿低,一点都不安分。窦君笑着对孙子说:“嫑(别)胡拾翻(生事,捣蛋),你看来刻人(客人)了,人家笑话这娃咋胡咥(胡整)哩!”

孙子要爬上工作台,窦君赶紧过去,抱他上工作台,说着:“看把你绊(摔)了,爷把你瞅(扶)上起(去)!到案子上,你好好耍!”窦君也是用普通话的腔调和孙子说话。同为陕西人的我,能听出来他“陕普”里那怪怪的,不太好听的味儿,我只是个笑。

那日,在北平街,见一老者前边走着,后边跟着的孙子嚎啕大哭。那孙子,也就3、4岁的样子吧,好像嫌他爷爷不给他买什么东西。孙子哭得凶,老者转过身来哄劝孙子,孙子根本不听他那一套,哭得更猛,更厉害了。一生气,老者不管孙子,径直朝前走去。

气急了的孙子哭着撵上前来,掏出牛牛,边走,边哭着,边给他爷爷裤腿上撒着尿。

老者一脸的怒气,猛地一拧身,“呼”地一下高高举起巴掌,“唉”过一声,把举起的手无可奈何地放下。他怒气冲冲地对孙子说:“四(是)你,再四(是)你爸,你看俄(我)不拿撇儿子(巴掌)抡圆袭(扇,抽)你个碎哈怂(小坏蛋)!把你个碎崽娃子(小孩),简直烘(惯)得不像样子了!”生气归生气,训斥孙子,老者还没忘记要用“陕普”来说。

还有任君,领孙子去公园玩,到了猴园,一大群的猴子欢蹦乱跳地耍玩着。一个机灵的猴子,“嗞溜”一下,就爬到一根竖立着高杆子顶上,稳稳地端坐在上边。任君给孙子说:“快看,你快看,那猴子爬得多高啊!”这几句话,他是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说出来的,倒也没啥毛病。说过,他就不知下面的话怎么用普通话来话。看着高杆上的猴子,他一着急,纯正的陕西话就跟着出来了:“俄(我)看你狗日哈(下)的咋哈(下)来呀!”

任君普通话变陕西话,旁边的人知道他着急,陕西话就蹦出来了,惹得众人嘻嘻哈哈笑着,任君脸红得没地方搁。他的故事成为了段子,多少年过去了,仍被大家当作笑话传来传去。

嘿嘿,当爷的有时聚在起一起,也常自嘲开了:“一辈子说的都是秦腔,到了孙子跟前,把人把作地说开了普通话!嗐,那普通话啊,咋样说都说不好,都说不到向上!”“我一说话,孙子就怪腔怪调地学我,笑话我普通话说得不好。把他家的,你看弄下这啥事嘛!”

另有一位老太太,退休了没事干,带着陕西土特产,欢天喜地地去北京带孙子。到了北京,没过半年,儿媳妇坚决不让她带孙子,给她买了车票,把她送上回陕西的火车。儿媳妇是北京人,满腹委屈地说:“这半年,孩子跟着他奶奶,已是满口的陕西话,这样下去怎么行?叫老太太回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回陕西的火车上,伤心的老太太一言不发,独自面朝窗外,一路上眼泪流个不停。

我在云南、山东与湖南3省待过5年多,也走过全国许多的地方,当地人说普通话,也有许多的故事和笑话。他们把带有当地方言的普通话,叫作“摔洋腔”、“塑料普通话”,也有广泛说的那句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XX(指哪个省)人说普通话!”等等,不一而足。方言与普通话中间,发生过很多很多有趣的事儿。

我说的是陕西话,普通话说不好,也不会说。跟陕西人在一起,大家都说陕西话,不存在问题。跟说普通话的人说话,笨拙的我,也只能用陕西话跟他们对话。

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他啥时候说的都是陕西话。先生曾经说过,普通话,是普通人说的话。先生幽默,他是在开玩笑。

我觉得说陕西话顺畅,轻省,至于听我说陕西话的人,听起来顺畅不顺畅,轻省不轻省,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也不能全怪了我,我是真不会说,说不好普通话呀。

2019年12月30日于驰风轩

著名作家马腾驰先生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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