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有时候，一推开堂屋的门，正好看到一群麻雀，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嘴对着地皮啄来啄去，到底在啄什么，不是很清楚。见人推门出来，它们呼啦一下子，扑扇着翅膀起飞了。却不飞远，而是落在院子里的树上，落在房顶上屋檐上，然后冷眼旁观着。等到人消失了，它们还要再落下来。好像，这院子就是人和鸟共用的，人在的时候，鸟就暂时回避，人不在的时候，就是鸟的院子。

我捕过鸟。在一根短木棍上栓上长长的绳子，短木棍支撑起一个筛子的边沿儿，在筛子下撒下粮食作为诱饵，绳子一直从院子延伸到堂屋里。我在堂屋里透过玻璃窗观察外面的动静。心想着只要有鸟到筛子下吃粮食，我就拉动绳子触发机关。但是没那么简单。那些鸟就算落在院子里，也不会轻易钻到筛子里去。反而等你不耐烦，放弃了，这时候麻雀才落进院子，把粮食吃得干干净净，一粒都不剩。

东厢房窗外那棵苹果树上常落麻雀。像是麻雀们的驿站或者客店。我父亲收废品，一次收回来一张粘网，就是粘鸟用的。我把粘网挂在苹果树上，真粘住了一只麻雀。把它从网上摘下来，它还是活的。我在它的一只腿上栓了细绳，然后放开它，它就在房间里乱飞，在玻璃窗上乱撞。好像压根不知道有一层玻璃窗。

院子南面的猪圈上也常落麻雀。也常落到猪圈里去吃食槽里的猪食儿，猪进食时溅落在食槽外的食渣，它们也捡起来吃。它们的嘴又尖又快，似乎就是为了在草地或土地上叨取微小的食物。我在猪圈上埋过一次夹子，夹子上的诱饵是一颗玉米粒，那一次一下子夹住三只鸟，三只鸟也都是麻雀。三只麻雀中，死了两只，就一只还活着。

还有一次，我听到柳树上有鸟叫，就用弹弓把一颗石子射进去，没想到竟射中一只鸟，这只鸟也是麻雀。它从树上旋转着往下掉落，就像一架被击中的飞机。落在树下的草地上，也不安宁，挣扎着扑扇翅膀，想要飞起来，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只是在草地上弹跳。我把它抓在手里，能感到它滚烫的体热，剧烈的心跳。它的胸脯上中了弹，从那里流出的血鲜红，和我的血好像一样。我感到害怕，挖了个土坑，把这只鸟给埋葬了。

我还追过一只鸟。那是一场大雨过后，整个世界都清新了。我忙着出去看看村庄了发生了哪些变化。刚走出家门，在靠墙根堆放着的几根木头里发现一只麻雀。我追赶它，它就跑。最后它钻进了一个废弃的院子，我才停止追它。它在下大雨时，避雨不利，把自己弄湿了，暂时飞不起来，才被我追得那么狼狈。

在城市里，周末时候，早上醒了躺在床上，总会听到窗外的鸟鸣。这鸟鸣是热闹的，一团团的，像毛线球。这鸟鸣百分之九十多是麻雀的。它们的叫声有点尖锐刺耳，就像两块石头敲击出的声音。这声音好似清脆也好似浑浊，不是那么好听也不是那么难听。就像麻雀的外表灰土，看起来不好看也不算很难看。

有时候会在窗台上落下一两只鸟，照样是灰土的麻雀，别无他鸟。这时候我会在房间里保持安静，给它一些时间和空间，希望它多停留一会儿。毕竟我的窗外也不是常有鸟来光顾。有时候走在路上也会遇见麻雀，我总会挥挥手，嘴里发出声音来，故意驱赶它们，其实我只是想看它们在地面上笨拙可爱地小跑，然后扑棱一下子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