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往事～卖大米

        我们是天津市汉沽区天津化工厂子弟中学初中六八届学生，1969年3月20日，十五名同学(天津知青)来到哈尔滨郊区松浦公社红星六队下乡插队落户，现为哈尔滨市松北区松浦镇红星村李宝善屯。

        插队第二年的冬天到了，哈尔滨郊区农村己经进入农闲季节，社员们家家都在做过冬的准备，渍酸菜，挖菜窖，做大酱.....。知青们也在忙着准备回津探亲，知青们的一项重要事情，就是把每人分到的200斤大米卖出去换成钱，筹集路费及零花钱。

        知青们正商量着准备通过下放干部，将大米运到市里有关系的企业职工家中，然后卖给左邻右舍，每斤大米可卖四角钱，这样每个知青可以收入八十多元钱。

         这时，梨花把小霞悄悄地叫到一边说：“我听说，在市里一斤大米可以买到五角钱，咱俩不如自己背着大米到哈尔滨市里走街串巷去卖，每斤多卖一角钱。二佰斤大米可以多收入二十钱，回天津的来单程路费就够了。”梨花天性有主见，小霞见她这样说，马上回答说：“就听你的”。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卖？在哪个火车站下车？坐哪趟火车？知青们听说他俩的打算，七嘴八舌个出了不少主意。经过与同学们交流她们心里有数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负责管理知青点粮食的知青建华给梨花和小霞每人称了50斤大米，放在大提包里，建华说:"要不然，你们还是等一等和大家一起卖吧，少卖点钱，多省心啊。" 小霞说:"我们还是自己去卖吧。"。然后两人分别扛着一提包大米，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两人出了村，踏着积雪顺着田间小路朝着新松浦火车站走去。走了一会，走累了，放下提包休息一下，两人商量着，梨花说 :"我们第一次出来，我看我们还是到一个繁华的地方去卖吧，"小霞说:"你说去哪就去哪，听你的"，梨花说:"我们就在哈尔滨站下车，出了站，就在附近卖，怎么样？"  "好吧"。休息一会后，两人扛着提包继续走，走了大约半小时，到了新松浦火车站。

        这是一个小车站，每天只有几趟路过的慢车停靠，上下车的人也不多，候车室列车表显示，本次列车是佳木斯站至(哈尔滨)三棵树站的慢车。两人各花三角钱买了两张到哈尔滨站的火车票。然后，坐在大米包上等车。她俩虽说是来自大城市，自小与大小商贩打过交道，但过去都是买，从来没有卖过，如今这两个十七、八的大姑娘要去走街串巷卖大米，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火车进站了，两人扛着提包上了车。列车很快驶过了松花江东江桥，又在滨江火车站稍作停留后，继续开行，不到半小时就到达了哈尔滨车站，两人扛着提包下了车。

        出了火车站，两人扛着大提包走在大街上。只见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们穿戴时尚，身穿皮大衣，脚上穿着皮暖靴，男人们头戴皮帽子，女人们头上围各色大围巾，匆匆忙忙去上班，无人顾暇这两个卖大米的姑娘。她们左顾右看，既想找到买主，又怕是被市场管理人员盯上，一旦被这些人盯上就麻烦了。她们于是离开大街，拐进了一条小街，又进了一个胡同，看到旁边无人，心里悄有平静，把大提包放在地上，休息片刻，想在这里等等看。

         一会儿，走过来一位老大爷，他问:"姑娘，干啥的？"梨花回答说:“大爷，我们从江北来，您买大米吗？”"不买。"老大爷摆摆手，走了。过了一会，又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推着自行走过来，自行车后面驮着个筐，来人头戴皮帽子，身穿黑色家做大棉袄，脚穿棉靰鞡，看样子象是个乡下人。男子见到两个年轻姑娘，便问道:"姑娘，干啥的？"梨花答道:"我们是从江北过来的，你买大米吗？" 那人一听，连忙把自行车靠在墙边，说:"打算买点，米的成色咋样？啥价？"，梨花和小霞一听有人要买米，很高兴忙答道:"这是今年的新一米，可好吃了，五角钱一斤，你买多少？"那人说:"五角钱一斤太贵了，四角五分一斤卖不卖。"小霞连忙说:"五角钱一斤，少一分也不卖。"那人见不能降价，眼睛一转，随后说:"即然不降价，就按五角钱一斤给我称四十斤吧。"梨花忽然意识到没有带秤怎么称，忙说:"我们没有带秤，你等一会儿，我去借一杆秤来。"那人说:"即然你们没带秤，就用我的秤吧。"说罢，他回过身去，从他驮筐里取出一杆秤来，交给梨花和小霞看。两人对视了一眼，拿着秤仔细看了两遍，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把秤交给那男人。那男人说:"我的秤没有问题，谁称都一样，我来称，你们看好了。"然后，梨花和小霞分别打开提包，那男人从两个提包里分别称了二十斤大米，倒进他的米袋子，放在他的驮筐里。他付给了梨花和小霞每人十元钱，骑上自行车驮着大米，匆匆走了。

         完成首次卖大米的第一笔交易，看看手里的钱，她俩顿时觉得心里轻松起来。小霞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卖了。”梨花答：“还算顺利，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些都卖出去。” 当两人再次把提包扛上肩膀的时侯，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迈着轻盈的脚步，顺着胡同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不远，从一家小院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梨花走上前去问:"大婶买大米吗？"，中年妇女答说:"你们是卖大米的？来吧，进院子里来吧"。

        进了院子，中年妇女问:"姑娘，大米卖多少钱一斤？"小霞答道:"五角钱一斤，你买多少斤？"她说:"给我称二十斤吧。"梨花说:"大婶，我们还有六十斤大米，请你帮帮我们，再找一找邻居买一些，我们早卖完大米早回家。" 她说:"好吧，你们等一会，我去问一问。" 过了一会，她找来两个中年妇女，说:"我们三家每家都买二十斤，给我们称吧。"梨花说:"我们没带秤，你家如果有秤给我们用用。"她说:"有，现在啥东西都定量，凭证凭票供应，所以家家几乎都有秤，你们放心，我们的秤都很准。"  说罢，进屋拿来一杆秤。梨花说:"大婶，你们自已称吧，我相信你们。"。

        中年妇女用秤从两人提包里分别称了二十斤米以后，忽然发现不对劲。第三秤，梨花提包里只有三斤米，小霞的提包里只有七斤米。顿时，两人惊呆了。中年妇女说:"现在我们五人都看着，这米我称的没有问题吧，一共就五十斤呐。"梨花皱着眉头说:"我们来时，明明是一百斤米，卖了四十斤，剩下五十斤，怎么会少十斤米？"中年妇女说:"你们刚才把米卖给谁了？""卖给了一个驮框的男人了，"。中年妇女说:"姑娘啊，看来你们是上当了，你们准是被那个人欺骗了，如今市面上这么乱，以后出门办事一定多要加小心啊。”接着又说:“听你们讲话口音，看你们这身装束，你们是知青吧？”小霞细声细气地说“我们是天津知青，到江北松浦插队的。"  中年妇女叹了口气又说:"这么年青漂亮的姑娘，大老远的从天津来到哈尔滨，家长怎么会放心呐。我的侄子和你们年龄相仿，从哈尔滨下乡去了北安农场，我整天惦记着。"

        卖完大米，两个姑娘抬头看看天气，已近中午，想想被骗的事心绪很乱，没有心情再吃饭。匆匆到哈尔滨站买了车票上车，午后回到生产队。

        回到知青点，大家马上围了上来，看到两人手里拿的空提包，高兴地问：“都卖啦？”“好卖吗？”两人把经过简单说了说。有人问：“那，你们还去吗？”梨花抬头看看小霞说：“我还想去。”小霞接着说：“你去我就去。”看着两人坚定的表情，建华拿出一杆秤，说：“我教你们怎么用秤吧。”“验枰准不准，先看定盘星。再学认秤，哪是一斤星，哪是二斤星.....哪是十斤里，哪是二十斤。一档从一斤到十斤，二档从十斤到五十斤。”然后又让他俩练习称秤，经过多次练习，两人很快就学会了。她们又让建华给每人称了五十斤大米，准备转天再去卖大米。

        第二天吃完早饭，两个人扛着提包又出发了。这次两人决定不去哈尔滨站了，就近到滨江站下车。今天，她们来晚了，刚到新松浦火车站，列车马上就要进站，来不及买车票了，来到检票口，值班员说:来不及买票的旅客先上车，到车上去补票。

       两人扛着大提包上了火车，见到列车员问列车补票处在哪，列车员说是在四号车厢。小霞去补票，梨花留下来照看提包。一会儿，小霞补票回来了，她拿来两张火车票，说:花了两元钱，我说不对吧，一张票三角钱加二角钱补票手续费一共五角钱，二张票应是一元钱，怎么会是二元钱，可他们说就这样。梨花一听就急了，说:"你看着提包，我去找他们,"。梨花来到补票处，找到补票的列表员说:“你们搞错了吧，我们补两张车票应该是一元钱，你们收了我们两元钱，应该退给我们一元钱。”列车员说；“我们就是这样规定的，退不了钱。”梨花说:“把你们的规定文字给我看看。”列车员说：“我这没有。”两人吵了起来。刚好，列车长过来了，梨花把事情和列车长讲了一遍，要求退一元钱。列车长说：“要不这样吧，你把车票还给我们一张，退给你们一元钱。”梨花说：“那不行。”列车长说：“不行怎么办？”梨花说：“你们的上级机关在哪？你们多收了钱还不给票据，我要去告你们。”列车长说：“我们的领导机关在佳木斯，你去告吧。”梨花说：“好吧，我们一起去佳木斯找你们领导。”

        这时，列车早己过了滨江站，马上就要达列车终点三棵树车站了。梨花找到小霞，把情况跟她讲了，小霞说：“我们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就去佳木斯。”这时，旁边的一个老汉说:”两个姑娘听我劝，我是河北昌黎的，我们也算是关里老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忍了下车吧。”两人说:“谢谢老乡，他们赚黑钱还欺负人，我们要去告他们。”

        列车终点三棵树车站到了，全体旅客都下车了，两个人找个座位坐下来。一会，列车员来了打扫卫生，见到她们说：“列车终点站到了你们快下车吧，四十分钟后，本次列车就要开往佳木斯了。”她俩说：“对。我们就是要去佳木斯告你们。”

        四十分钟后，列车上满了旅客，从三棵树车站发车，驶向佳木斯。

        一会儿，列车员拿着两张返回滨江站的车票，和一元钱交给她们，说：“这是列车长给你们的，你们到滨江站下车吧。”两人拿到车票和钱，想了想，觉得列车长已妥协，就算了吧，还是下车卖大米去吧。

         待到两人带着胜利的自豪返回到滨江站，已经是中午了，虽然坚持了正义，可也整整浪费了半天时间。在站前，两人简单吃了点饭，然后，扛着提包又去找买主了。

        两人走了一会，见离车站不远的街边有一个企业，近前一看，是哈尔滨玻璃纤维厂，她们站在门口张望，这时从传达室走出来一位老师傅说:“姑娘，你们有啥事？”梨花说:“老师傅您这有人买大米吗？”老师傅说:“你们进屋说吧。”

        进入传达室，小霞说:“我们是天津知青，在江北松浦插队，卖点大米，换个路费准备回家。”老师傅说:“天津知青啊，卖点大米当路费，你们等一会，我去叫人。”一会儿，来了六个职工，有买十斤的，有买二十斤的，很快，一佰斤大米就卖完了。两人微笑着向传达室老师傅说声：“感谢您。”向滨江站走去。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开始黑了。两人边走边说，梨花说: “今天还有最后一趟去鹤岗的车，如果赶不上，我们可要蹲车站了。”小霞说: “那我们快点走，一定要赶上这趟末班车。”

        两人来到滨江车站，站台上己经亮起灯，忽然听到广播: 由三棵树开往鹤岗的普通客车，开始检票，再有十分钟就要开车了。小霞慌忙说：“再不进站这趟车就赶不上了，再去买票肯定来不及。”梨花说：“快，先上车再说。”两人慌不择路，她们来到职工通道，径直往里走，好在无人阻拦无人问，很顺利地进了站。

         她们急急忙忙来到车厢门前，见旅客们拥拥挤挤正在排着队举着车票上车，每一个门口都有两名红卫兵维持秩序，还有一名列车员验票，看样子没有车票是不能上车的。眼看着火车快开了，梨花拉着小霞的手急忙跑到列车尾部，跳下站台，绕到列车另一侧，抓住车门扶手，脚踩踏板，攀上列车，身体紧紧靠住车门(老式客车车门口是凹进去的，有可容纳一个人的空间)。列车缓缓地开动了，站台上的红卫兵见到有人扒车，边追边喊:“ 下来。下来。”站台上的值班员急忙阻止说: “别追了，别出事呀！”。列车很快驶出滨江站。

         两个女生，双手带着棉手套，紧紧抓住车门把手，一只胳膊上还挎着提包，耳边冷风溲溲的。列车快速行驶着，忽然对面驶来一列列车，顿时飞沙走石，轰隆声响震耳欲聋，两人抓紧把手，紧闭双眼靠住车门，心里非常紧张，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坚持住，好在对面列车很快过去了。她们刚刚平静一会，列车驶上了松花江东江桥，风更大了，在耳边呼啸而过，人好象被悬在半空中，桥梁支架一闪一闪地从眼前晃过，哇！好象进入传说中的鬼门关。两人紧咬牙关，坚持着。好在时间不长过了江桥，然后列车开始减速，远远望去新松浦车站就快到了，她们心里才松了口气。当列车缓缓进站的时候，两人跳下列车，扒在路基下边一动也不动，生怕被人发现。远远地望着，等到旅客们都出了站，车站站台值班员回到办公室，两人才站起身来，悄悄地绕出车站。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摸着黑一脚高一脚低的向生产队走去。

走着走着，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亮点，好象是“鬼火”在一晃一晃的，两人向前走的快，“鬼火”向前也移动得快，她们走的慢，“鬼火”也慢。联想起村里社员的传说:在去火车站的铁路旁，有一棵歪脖树，树上曾经有人上吊死了，这个吊死鬼阴魂不散。此刻，两人心里有些紧张，“花，你说这世上有吊死鬼吗？”“霞，说这世上有鬼你信吗？”“我不信。”“好，我们快点走，追鬼去！”两人快步向前走去，离亮点越来越近，走到近前一看，一个男人一面走路，一面吸烟，烟头在黑夜里一晃一晃的，原来是一埸虚惊。两人很快超过那男人，快步向生产队走去。

       走到村口，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先叫起来，然后，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好象是在欢迎他俩顺利归来。

注: 三棵树站现名哈尔滨东站

               (根据梨花口述整理)

                松浦老吴

             2015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