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诗词纯粹以气象胜出。“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个字,就能让千年以来登临怀远的词人们闭口不言。后世词人的作品也只有范仲淹的《渔家傲》、夏竦的《喜迁莺》,勉强能够接续,但气象已比不得李白的《忆秦娥》。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讲道:“诗之法(度)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王国维此则借“气象”论词,并认为李白的词作《忆秦娥》极富气象,后人所不及。“气象”指的是什么呢?个人认为是指诗人作品中所充盈的气势和象限。李白的《忆秦娥》在时间和空间上切换多种画面,场景开放,有很大的跨度和张力,气势逼人,雄浑苍凉。 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将场景聚焦在塞外的秋营,场景相对局限,但尺幅并不小,立体感和流动感很强,不乏气势,意境苍凉辽阔。但相比李白在气象上确实稍逊一筹。而夏竦的《喜迁莺》将场景选在宫殿,宫殿虽小,但宫殿上的夜空广袤,绮霞、月钩、银汉在动静之间自备风流。可以说这首词的上阕在气象上并不逊于李白的《忆秦娥》,只可惜下阕的意境较浅、气势较弱,在气象上就比李白的《忆秦娥》差得远了。 王国维此则不论“境界”,而论“气象”,实则也是想要通过“气象”来支持自己的“境界说”。
张惠言说过温庭筠的词作“深美闳约”,我王国维则认为“深美闳约”只有冯延巳的词作才有资格担当。刘熙载说:“温庭筠的词作精艳绝人。”此话才勉强算中肯。 “深美闳约”指内容精深、含义丰富,言词美妙、形式简炼。“精艳绝人”(精妙绝人,此处王国维笔误)指形式语言精致美妙,人所不及。由王国维的评价可以看出,他内心认同温庭筠的词作技艺,但不认同其词作内涵。 张惠言是清代常州词派的开创者,此派主张词作要有比兴和寄托,温庭筠又是词这一体裁得以壮大和广泛流传的第一位宗主式人物,后人往往以温韦为词派正宗,所以张惠言为支持自己的学术主张必须要让温庭筠的词有很深的意义或寄托。此处还是比较支持王国维的观点的。温庭筠的小令用词精艳、音韵谐美,结构和章法技巧纯熟,两宋罕有匹敌;但内容上相对还是比较局限,多写闺情和离思,这也是后世不少词人以婉约为正宗的理由之一。
“画屏金鹧鸪”,是温庭筠的词句,他的词品与这句词近似。“弦上黄莺语”,是韦庄的词句,他的词品与这句词近似。冯延巳的词品,如果想从他的词句中找一句,那么“和泪试严妆”一句,差不多比较接近。
王国维在此则用温庭筠、韦庄、冯延巳三人三首词中的三句话来概括他们的词品,但没有详加解释。从三句词的含义来揣测,王国维应该是想讲温庭筠的词虽然像画屏上的金鹧鸪一样精丽,但终究是虚假的;韦庄的词虽然音韵婉转美妙,但终究是弦上得来,比不得自然中禽鸟鸣叫;而冯延巳的词像美人噙着眼泪打扮着严肃的妆容,有理有节,真挚感人。可以看出王国维比较支持和赞赏冯延巳,这里面一个重要原因是冯词有“真”境界,不隔一层,符合他一贯的“境界说”主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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