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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寥斋 2020-02-17

前言

不论是晚近民国之前的“词教”体系下的词论,还是近现代为新文化运动后的词学,对两宋词家最为关切的都是以两条线索而展开。第一条是“雅词正统”,按以北宋之欧阳(修)、二晏(殊、几道)、柳(永)、秦(观)、李(清照)、周(清真);南宋之姜(夔)、吴(文英)、史(达祖)、张(炎)、王(碧山)最为瞩目;第二条则是“别格作手”,无非苏、辛一流,间论二刘(克庄、晨翁)一张(孝祥)。然我们从词体地位之延革,抑或是词法之技术来看,好像各家词评都忽略过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即贺铸贺方回。

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王国维《人间词话》论曰:“北宋名家,以方回为最次。其词如历下、新城之诗,非不华赡,惜少真味”;而胡适在新时代作《词选》时甚至直接将贺铸略过不载,这都是缺乏对词学嬗变之理解、甚至是词学素养不过关所妄下之结论。若恳切的讲,贺铸时抵慢词、小令之交关,往来于今、古之博才,不入雅、别而兼收,足可称的上是周邦彦之前第一位于词家几善全场的词人。


遗作消沉,晚近复出却多为学者弃置的贺铸词

两宋以降,词学式微,唯至清代中兴,词学才开始复兴起来。然清代虽称之“中兴”,毕竟为时既远,故失于声乐,也多流佚前人词集。故词学至于清初词坛,虽能称之为“齐鸣”,但仅是因循两条脉络而传续,即龙瑜生《中国韵文史》所云之:“一派沿明人遗习,以《花间》、《草堂》为宗,而工力特胜;其至者乃欲上追五代;如王士禛、纳兰性德、彭孙遹诸人是。一派宗苏、辛,发扬蹈厉,以自写其胸中磊砢不平之气,其境界乃前无古人;如曹贞吉、陈维崧诸人是。

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且自浙西、常州等词派宗法之说渐起,风气又为之一变,其审美趋向不过是在数家词人之间循环往复,同时极具明确的美学指向与社会功能:一则是以“雅词”为正宗,二则是对词学技法、词体地位的再认知。窃以为,贺铸词之所以遗作消沉,而晚近复出时不为人重视的原因,大约便在此处。

浙西派出之在前,上有明代尊《花间》、《草堂》而带来的淫哇余毒,不得不高标大雅,以姜夔、张炎词风为审美追求,汪森序《词综》云:“西蜀南唐而后,作者日盛;宣和君臣,转相矜尚;曲调愈多,流派因之亦别,短长互见,言情者或失之俚,使事者或失之伉。鄱阳姜夔出,句琢字炼,归于醇雅”,但我们注意到,浙西词派所推选的“两宋词人团体”,独独略过了贺铸。王森云:“史达祖、高观国羽翼之;吴文英师之前,赵以夫、蒋捷、周密、陈允平、王沂孙、张炎、张翥效之于后。”;《曝书亭集·孟彦林词序》也记载云:彝尊又称“宋以词名者,浙东西为多”;并列举周邦彦、张炎、仇远、张先、毛滂、卢祖皋、吴文英、陈允平、陆游、高观国、尹焕、王沂孙诸人,以相标榜。

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而浙西敝常州出时,贺铸依然名声不显。常州张惠言《词选·序》导源唐宋,认为“渊渊乎文有其质焉”的是张先、苏轼、秦观、周邦彦、辛弃疾、姜夔、王沂孙、张炎等人;“各引一端”的词家是柳永、黄庭坚、刘过、吴文英之伦;至周济作《宋四家词选》时,一如既往的将贺铸捐弃,所谓:“是为四家,领袖一代。馀子荦荦,以方附庸”(《宋四家词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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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常二家于词学理论中见捐贺铸,同时对其评价也算不得多高,刘体仁《七颂堂词绎》称其词是:“若贺方回非不楚楚,总拾人牙非,何足比数”;贺裳《邹水轩词筌》则批其词是:“语虽工,终智于人后”,凡此云云,决然是不知贺铸之论。


彪炳千古:收雅、别于一身,锻千人与一面的擅胜全场

具《全宋词》所载,贺铸词数量达二百余首,仅次于苏轼,《竹坡诗话》有记载云:“贺方回尝作《青玉案》词,有“梅子黄时雨”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谓之‘贺梅子’”,同时,这首词也引发了非常广泛的唱和词作,据《唐宋词史论》所记,宋金二代步韵贺铸《青玉案》者共25人28首。此外,《宋史》有记其词,宋《书录解题》见载其词云云,以此史实而看,贺铸在宋代,业已久富词名,至于贺铸词后世之潜晦,应是不幸消沉而已。

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纵如此,贺铸词的艺术价值也不容的忽视,我们以其作品与评价两相参看,是会陡然而惊的-----------不论是在技术手法、声律内容上,贺铸的《东山词》都几乎达到了类似于周邦彦一般的“大成”。叶梦得《贺铸传》云:博闻强记,工语言,深婉 丽密,如次组绣。尤长于度曲,檃括旧辞,皆为新奇。常言: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当奔走不暇。从此评看,周邦彦于字面所求的“雅正”,当是由贺铸所先导之。《乐府指迷》云:“(清真)下字运意,皆有法度,往往自唐宋诸贤诗句中来,而不用经史中生硬字面,此所以为冠绝也”,但颇有意思的是,同样的“檃括入律”,贺铸则成了贺裳口中所称之的“拾人牙非,何足比数”,其非大谬?若真如此,贺铸岂能为黄庭坚诗赞曰:“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

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与周邦彦不同的是,贺铸并非专事“雅词”,贺铸先是武人,自能别生一种矫劲气魄,《贺方回词序》有记载其形容风情云:“方回仪观甚伟,如羽人剑客,然戏为长短句,皆雍容妙丽,极幽闲思怨之情”;又王灼《碧鸡漫志》云:“世间有《离骚》,唯贺方回、周美成时时得之。贺《六州歌头》、《望湘人》、《吴音子》诸曲,周《大浦》、《兰陵王》最为奇崛”,我们以《吴音子》为例试论之:

别酒初销,怃然弭棹蒹葭浦。回首不见高城,青楼更何许。大艑轲峨,越商巴贾。万恨龙钟,篷下对语。指征路。●山缺处,孤烟起,历历闻津鼓。江豚吹浪,晚来风转夜深雨。拥鼻微吟,断肠新句。粉碧罗笺,封泪寄与。《吴音子》贺铸

贺铸此词绝难以所谓豪放、婉约而区分,其词取景象拗峤,曰“怃然弭棹”、“大艑轲峨”等等,因工字面,既无“豪放”一派之粗露,也无雅词纤巧之失,但又能自瘦硬中翻出一段深情。龙瑜生称其是“此在东坡、美成间,特能自开门户,有两派之长而无其短”,可谓精当。

彪炳千古:北宋名家“最次”的贺铸,实是词史上第一位几善全场者

张耒序《东山词》有云:“是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虽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泽之工,则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祛,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览者自知之,盖有不可胜言者矣。”当然,既为词序,虽然确实有褒扬过甚的地方,但所指方向却不大差,其词能悲壮者有《六州歌头》诸阙,有奇崛者如《拥鼻吟》诸阙、有妖冶者如《辟寒金》诸阙、有盛丽者如《小重山》诸阙,真能化千人之面,而各有肖形处,以千年词史观之,足可彪炳千古,卓然自立。


结言

诚然,贺铸词技、艺同称,但他仍有一段不是毛病的毛病,即自我面目不特凸显。不论吴文英、姜夔、周邦彦等雅词名家,亦或是苏辛等别派作手,其词作风格的个人审美特质都尤其明显,虽各有微疵,但反过来看,这种微疵却更能突出其优点所在。

贺铸词之所以词名后潜,窃以为其关键便在于此。东山词于下而言,比近清真,且不入雅词门户,故多为所弃,逮至清代的审美发掘,大多从周、姜、吴等词家中择优而入即可,一如贺铸词,虽然面面俱到,都都不足为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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