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徐志刚:道光手抄本《傅青主徵君女科》

 殘荷聽雨 2020-02-22

2019年12月2日,在莱州晟龙时代广场古玩交易会地摊,花900元买到一册手抄本《傅青主徵君女科》。购买的过程,已经写在《光绪稿本〈医案〉》里,不多赘述。该抄本纵24.6厘米,横13厘米。98页厚厚一全册,半页九行,全部正楷小字手抄。内容分为“女科上卷”、“女科下卷”、“产后编”三部分。封面破损,书名缺字,但凭印迹仍能辨出《傅青主徵君女科》字样。前有二序。序一无题目和落款,后经查,为王士祯《池北偶谈》中记傅山的一段。序二为“女科考略”,落款为“道光十一年新正月上元同里后学祁尔诚谨序,王恺抄记。”后有跋六行,落款为“道光十年岁次庚寅嘉平月上浣同人谨识。”最后一页纸面破损,但无缺字。

买回后,重装了前后书皮。

买的时候,对书的内容其实根本不了解,只是当场百度了一下。主要是觉得该书这么厚,字数这么多,全部小楷手抄,一丝不苟,几乎无错字和改正,对古人的静心十分叹服。另外序和跋,都有明确年款,又是清中期的东西,贵点也买下了,免得错过后悔。

回来后照例百度研究。傅山(1607—1684),山西太原人,字青主,明清之际道家思想家,书法家,医学家。他的《傅氏女科》,至今仍被视为中医女科的圭臬。网上有两篇文章值得参考:一是山西作家、文化学者王进写的《傅山的医书是怎样流传下来的》;二是山西省中医药研究院沈华所写的《〈傅青主女科〉版本考证》。综合这两篇文章的内容和观点,再结合网上其它文章,有这样几点令我关注:

一是关于本书刊行前的抄本。所有文章都认为,《傅氏女科》及其它异名同书,为清傅山撰,约成书于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因实用性很强,一些晋商巨富得此书后,只是传抄密藏自用,直到傅山逝世一百多年后,才第一次刊印出版。张丹崖凤翔氏在《女科·序》中说:“向闻先生有手著女科并产后二册,未之见也。近得钞本于友人处。”沈华的文章中则说:“根据张氏所言在刻本发行之前,应有钞本流传于世,但至今尚未见得有关此钞本的记录,有待进一步考证。”到目前为止,本书刊刻以前唯一的手稿,就是《傅山医学手稿》。“现保存于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员会的一部珍贵‘医学手稿’,署名为‘松侨老人傅山稿’的遗墨,是现在见到的最早的《女科》手抄本。”

二是本书的刊刻本和最早刊行本。沈华在文章中说:“由于《傅青主女科》临床实用价值高,刊行以来,流传甚广,版本甚多,《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记载其单行本有67种,再加之男妇科合刊本、丛书本、同书异名本、辨证录本等各种版本达250余种。”两篇文章都说,最早的刻本为道光七年丁亥(1827年)太邑友文堂刻本,名《傅科全书》,有丹崖张凤翔序,李辑中跋。王进的文章,罗列了他多年在古玩市场收藏的13种版本。沈华的文章,罗列单行本刻本17种,合刊本5种,《辨证录》1种。还按照刊刻时间进行了分类,分为先于道光年间的版本两种,即《傅山医学手稿》和《辨证录》;道光年间版本5种;同治年间版本4种;光绪年间版本5种;民国版本4种等。

三是道光七年刊刻后的各种抄本。沈华在文章中说:“笔者在太原南宫古物市场亦曾多次见过《女科》之抄件。此外,《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中也提示全国各地的抄本亦颇繁多。可以这样说,此书因抄本较多,已成为民间流传的一个重要形式。”确实,本人也曾在旧货地摊见过各种各样的《傅氏女科》手抄本。根据两人文章所述,道光七年有了最早刊刻本,其次为刊刻于道光十五年乙未(1835年)的《女科仙方》,再次为刊刻于道光二十七年丁未(1847年)的《补注傅氏女科全集》。以上就是本书刊刻比较早的记录。我想,本书刊刻后,发行数量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民间手抄本同样也越来越多。

我收藏的手抄本,跋明确记载为“道光十年岁次庚寅”,这离道光七年山西第一次刊刻只有三年时间。虽然这三年之中,一定有一些抄本出现,但流传保存到现在、明确纪年为道光十四年以前的,却没有见到。因此,毫无疑问,这是一本罕见、珍贵的早期手抄本。目前,或许除了《傅山医学手稿》,没有比它更早的了。它的母本,大概率为道光七年刊刻以前山西的手抄本。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是第一个把《池北偶谈》傅青主条,和祁尔诚写于道光十一年的《女科考略》作为序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它的正文来自于道光七年刻本,但它并没有把山西刻本的张凤崖序和李辑中跋照搬过来,而是抛弃原序跋另起炉灶。如果这样,一定是有意而为,目的是与三年前的山西刻本相区分,表明这是一种新版本。

前面说过,这本书的序一,是济南名士王士祯的《池北偶谈》傅青主条。而王进的文章中说,他收藏的光绪四年(1878年)大荔李致远堂版《傅科全书》中,有嵇曾筠在跋中引用了《池北偶谈》傅青主条的内容。这比我收藏的此抄本,引用同一书的文字晚了48年。

我以为,这本手抄本最大的价值,在于它后面短短的跋。我把它实录如下:“傅青主徵君女科四卷,旧刻晋省,其原委前序备载不赘。因版片繁多,邮政不便,今于都门重加批校,共襄付梓,越三日工竣。除刊刻需费外,刷印成帙,分送各家,以便翻阅。版片藏弃公所,同人有愿印送者,即向琉璃厂东门路南光裕堂知照。印后,仍乞检查完整,复归公处,庶不致日久散佚已。兹并将助资姓字列左,以昭成美之意云。道光十年岁次庚寅嘉平月上浣同人谨识。”

兹将此跋作简单解释:

“旧刻晋省,其原委前序备载不赘。”应当是指本抄本前的序二——祁尔诚所作的序。序中说:“此书晋省钞本甚伙,然多秘而不传。闻有减去药味错乱分量者,彼此参证,多不相符。”这里有一个最大的我想不明白的疑点,就是祁尔诚的序作于“道光十一年新正月上元”翻译过来就是“道光十一年正月十五日上元节”,而此书的跋写于:“道光十年岁次庚寅嘉平月上浣”,翻译过来就是“道光十年农历十二月上旬”。跋的写作时间早于序的写作时间一个月多一点儿,怎么就提前知道了序的内容了呢?十分令人费解。

同人们本拟把山西版片运到京城印刷,因又多又重邮政运输不便,所以在都门(今北京)“重加批校,共襄付梓,越三日而竣。”这里透露两个信息:一个是北京的这帮同人,应与山西印书的商号有关系,起码是认识,能借到原版片,或者本来就是自己的。第二个是“越三日而竣”,我以为应当是完成了批校,也就是我收藏的这本抄本的勘误校对誊清。虽然后面说到刊刻、刷印、版片存放,我猜想只是将来的打算而已。仅仅刻版,也不是区区三日就可完成的。

“琉璃厂东门路南光裕堂”,百度了一下:刻书的,雍正时期就有“光裕堂”商号,曾刻过《四书或问语类集解释注大全》。医药方面,清代名医李世泰医堂名为光裕堂,乾隆二十二年建于安徽芜湖无为县,但不知在道光时北京是否有分号。所以,跋中提到的光裕堂已经无法确认了。但确有几种版本刻印于安徽。

“兹并将助资姓字列左,以昭成美之意云”,跋后并未见列出助资者姓名。虽然最后一页纸张缺损大部,但似乎缺损的部分不像有字。

“道光十年岁次庚寅嘉平月上浣同人谨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年款,此书之所以珍贵,一是它是手抄本,二是它是目前仅见的除《傅山医学手稿》之外,有明确纪年的最早的手抄本。

关于祁尔诚的序,写得很明白是作于道光十一年。因此,道光七年刻本不可能有此序。根据现有资料,最早刊载此序的,是道光十五年乙未(1835年)的《女科仙方》。刊刻于道光二十七年丁未(1847年)的《补注傅氏女科全集》,也刊载了此序。从最早刊刻此书的道光七年,到第二个刊刻的道光十五年之间,现在没发现有其它版本。而我收藏的手抄本,此序却赫然在册。或许可以说,这是祁尔诚写出此序后,第一次被使用。还有一点需要引起注意:我的手抄本祁尔诚的序,款识“道光十一年新正月上元同里后学祁尔诚谨序”之后,还有“王恺抄记”四字。这四个字,墨色比款识要淡一些,虽然字体像是一个人写的,但又不像是连续写下来的。“记”字是简体字。这个王恺,应当就是此抄本的书写人。在祁尔诚序的款识后,加上此四字,目的就是为了留下抄写者的姓名。这个王恺,或许为王懿荣家族之人,此将在《光绪稿本〈医案〉》里再作说明。

我收藏的手抄本,看来并未刊刻。因为至今没发现道光十年左右的刻本。道光十年腊月上旬批校誊清之后,或许因不可知的原因,被束之高阁了。跋中所谓刊刻、分送、版片的保存和借用等,或许都只是计划中的事情。

王进在《傅山的医书是怎样流传下来的》一文中,谈到光绪五年(1879年)成兴斋版《太原傅科》时,写道:“这个版本,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为精美的傅山医书的豪华版。光绪五年出版的《太原傅科》,包括《傅山女科》和《傅山男科》。这是由当时在北京的大德玉、合盛元、新升昌、大德兴、协成乾等二十九家晋商名号和石丽权、汪正大、常衍庆等二十五人共同出资印刷的。封面有‘徐亚陶题’的字样。该版的原版,存在京都前门外杨梅竹斜街西头路北成兴斋南纸店。这本书分别有六人作序。《傅山女科》序者,除了旧版中张凤翔和祁尔诚,还增加了大兴郭菊农的序。”

大兴郭菊农的序中写道:“闻晋中家有藏本,多秘而不宣。戊子岁有成子康者,得真本入都募资重刊,盖亦善举,惜乎版既成未校而他往。九仞一亏,迄今八年。今张公紫佩,素有同志,亟欲完善商诸,李子华甫重加校响而藏事焉,将见不胫而走,则寿人寿事,奚止一隅已也。岁丙申春李子华甫持此本问序于余,因不揣简陋用赘数语毕诸编首。——大兴郭士云菊农氏识。”这里提到两个年度,一是戊子,一是丙申,两年份正好相差八年。因为郭菊农的这个序是用在光绪五年的版本上,所以文中提到的丙申,就不可能是光绪二十二年丙申(1896年),而只能是道光十六年丙申(1836年)。前推八年,道光八年戊子(1828年),成子康携真本进北京,募资重刊,版本成型,还没来得及校对,就因故突然离去。八年后,张紫佩、李华甫才完成此业。

以上两段,与我收藏的手抄本跋中提到的情况,似曾相识,仿佛多有联系。成子康道光八年携本进京,募资重刊。我藏的手抄本跋作于道光十年。成子康版本成型后,还没来得及校对,突然离开。我藏的手抄本跋中说“除刊刻需费外,刷印成帙,分送各家,以便翻阅。”实际上,并未见有道光十年到道光十四年的刻本。王进文章中说,“该版的原版,存在京都前门外杨梅竹斜街西头路北成兴斋南纸店。”而我藏的手抄本则说,“版片藏弃公所。同人有愿印送者,即向琉璃厂东门路南光裕堂知照。”王进文章中说,有二十九家晋商名号和二十五人共同出资印刷。我藏的手抄本则说“兹并将助资姓字列左,以昭成美之意云。”实际并未列出。光绪五年的刻本,有祁尔诚的序,我藏的手抄本也有。种种迹像表明,或许我收藏的这个手抄本,就是成子康道光八年携进北京的真本,据此而付梓的誊清本。只是版本成型后,没能进行下去。这只是我的猜想,还需要继续获取有力的证据。

手头没有光绪五年版本《傅山女科》,不知跟我收藏的手抄本内容是否一致。如果完全一致,也是证据之一。

手抄本序和跋后,都有“王叔昌印”。这位王叔昌,是栖霞县蛇窝泊乡人,已经不在世。这本手抄本,连同其它医书,都是拉乡收旧货的从小庄泥都村王淑昌儿媳妇手里收的。详情记在《光绪稿本〈医案〉》里。

《傅山女科》未刻前抄本不少,现将王进文章所涉及的抄录如下,供参考,由此可见早期各刻印本之源头:

最早的刻本,道光七年太邑文友堂刻本:张凤翔在写序(1827年道光七年)不久前从友人处得到钞本,委托李辑中(续唐)印刷发行。王进怀疑这个版本极有可能是傅山亲笔所书。

道光二十七年书业德版:是吴莱庭甲午年(1834年道光十四年)自都门友人手中得到手稿,带回家乡,刊行于世。从拿到版本,到后来出版,前后用了许多年时间。

光绪四年大荔致远堂版:从康衢王道平的序中得知,“道光初年”,罗邦定家族最早刻印《傅山女科》。这个“道光初年”应当是泛指道光年初期。王进以为,或许罗家就是友文堂的主人。而该书《傅山男科》和《傅山小儿科》,是罗家的私塾先生平定人孙毓芝,“是时”从故乡山西带来的,罗定邦抄后,于癸亥(1863年同治二年)秋携示王道平的。

光绪五年成兴斋版:《傅山女科》如上所述,是戊子(1828年道光八年)岁由成子康从山西晋中得真本携至北京,八年后,才由张紫佩、李华甫完成刻印。《傅山男科》,王道平同治二年作序时,说他四十年前(1823年道光三年)抄录《太原傅科》并深藏在家中。因为有女人难产,跑来求助,他找《傅山女科》时,找出此本。这个版本还有一位作序并捐资的山西太原人石丽权,他在光绪五年所作序中说,傅山“明末无意仕进,以医自晦。”“是本初刻于道光初年”,因为“刻之者刷印虽广而欲得之者众”,所以又集资付梓。(2019年12月13日)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