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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献县戈氏是畿辅望族，以戈英、戈懋伦、戈锦、戈涛、戈源由曾祖至曾孙，四世五进士为世所知，在科举史上有“父子翰林”“兄弟御史”“弱冠登第”的佳话。其实戈氏除了“五进士”之外，尚有文举十二名，为进士光芒所掩，其名不彰。然其事迹亦有可资考据者，今列举较有影响的四人，以见戈氏科举轶事。 戈淳伦 戈淳伦（约1668-？），字统四，号忍斋。戈英次子，康熙五十二年（1713）举人，官蓟州学正。戈淳伦一支自河间府城迁居吴芦庄（沧县），后其增孙煜文一支迁居前南宫村（献县）。《戈氏族谱》有戈淳伦《忍斋字箴》一篇，可见戈氏家教，今录之如下： 余少褊急，不能容物，家大人每顾而忧之，过庭之余，时举忍字为训，犹虑余之闻于耳而不惕于心也，爰字之曰忍斋。受命之后，朝夕戒惧，惟恐不克奉教以贻亲忧。数年以来，痛思矫正，勉为柔克，然涵养未纯，省察易懈，行己接物之间，不能忍者犹多。夫克己宜先其所难，而恒情每怠于持久。昔程子大贤，犹不能不动心于见猎，况余后学，敢不戒乎！敬箴之座右，以当韦佩。箴曰： 忍之一字，古圣所传。检身涉世，莫此为先。能忍寡欲，不忍多愆。舌存齿亡，刚折柔全。执雌善下，效彼前贤。惩忿窒欲，夙夜乾乾。 壬申阳月乐城戈淳伦谨识。 这篇文章作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692）十月，其中体现的是程朱理学的涵养功夫。戈淳伦“阜才学，工文章”。[1]南开大学图书馆藏其手批陶望龄《解庄》一书，跋语云： 《逍遥游》游一篇，是庄子一生真实受用处，他便是自《易传》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及《中庸》莫载莫破、鸢飞鱼跃中看出一片光景，只少却戒惧慎独一段工夫，故与吾道有差，所以任他挥霍，任他恣纵，究竟只到得个无何有乡，无甚着落。然与世俗陷溺者，则大不同。须看其胸怀洒落，绝无纤尘点染，故现出广大自在境界，自是春风沂水一流人物，而才气高迈，似更过之。若入圣门，其成就真不可量也。或问：庄子如何不用戒惧慎独工夫？曰：他只是就气化上看出，不曾看出气中之理，故写鲲鹏，即鸢飞鱼跃；三千九万，六月一息，即是莫载；野马尘埃，以息相吹，即是莫破。总只是一气所鼓舞，若《中庸》所云莫载莫破、鸢飞鱼跃，皆是至理，察上察下，有秩然不紊处，故易于变动周流下随提出忧患二子。又云：师保父母中庸于无入不自得前，提出，素位而行，皆是畏天命，凛然之语，一毫不容苟且，一时不容懈怠。须从戒惧慎独中走一番，时时体认，与天理稳（吻）合，即是真快乐。若庄子只知气化，故任运自在，不假工夫，说到极则，未免是昏昏昧昧境界也。 此以庄子出于儒家，又以其哲学并不彻底，纯乎理学口吻。然对于庄子行文有大加赞赏，于批语中多有赞扬。戈淳伦兄懋伦为理学家，有《西轩集》六十卷，向无传本，据此可见戈氏之理学之一斑。据《解庄》跋语落款“戊午三月忍斋述闻录于留耕书舍”，则此书于乾隆三年（1738）读毕。据励宗万《戈检讨勉斋墓志铭》，淳伦兄懋伦生于康熙五年丙午（1666），据顾汝修《戈毅庵孝廉墓志铭》，淳伦弟全伦生于康熙十年辛亥（1671），则淳伦生年当在1667-1670之间，此时70岁左右。戈淳伦藏本《解庄》钤“戈淳伦印”“忍斋”“戈氏珍藏”“瀛阳耕夫”“绍衷堂”诸印。 戈淳伦一支多任教职：淳伦尝兴建商家林义学，乾隆《献县志》卷二《建置》：商家林义学“康熙二十三年建，五十年，邑孝廉戈淳伦、贡生黄聘、生员陈名随、郭深等易华严寺地三亩四分，建文昌阁一构，书舍七椽，有地十一亩六分，贡生赵旭捐阁前地六亩五分，合为十八亩一分。”淳伦子鉁，字含章，以拔贡任唐山县教谕，光绪七年《唐山县志》卷七《名宦》：“戈鉁，献县人，雍正己酉拔贡，前正红旗教习，乾隆二十八年教谕任，清风峻远，栖心经史，凡学宫中职守，宜管者无不一一经理，务要内外严肃。”《唐山县志》卷十一《碑记》载有戈鉁《增修文庙碑记》。鉁重孙煜文，字德建，候选训导，工诗，与纪昀族孙纪煐述多所酬唱。煜文子增裕，字问卿，候选教谕，书法家孙永年之师。增裕重孙戈革（1922-2007），本名繁荣，字耀先，号红莩，一号拜鞠，先后就读于北京大学物理系、清华大学物理研究所，中国石油大学教授，译有《尼尔斯·玻尔集》十二卷，著有《宏观电磁场论》《史情室文帚》等多种，2002年被丹麦王授予“丹麦国旗骑士”称号。治学之余，尤嗜诗书篆刻，散文有《半甲园丛稿》《渣轩小集》等，诗词集有《红莩残吟》《拜鞠庐吟草》。印谱有《红莩自用印章拓賸》《金庸小说人物印谱》《红楼梦人物印谱》等。 戈济 戈济（1719-1772），字方舟、未轩，戈锦第二子，戈涛弟，乾隆十七年（1752）举人，官奉贤、丹徒知县。戈济少兄戈涛二岁，是戈涛的得力助手。其父在戈锦在河南嵩县知县任上受诬罢职，戈济与兄涛多方筹措，始得免。后家贫，弟兄二人抄书以济家用。戈济与戈涛、纪昀等参与过河间会馆的筹建。 戈济中举后，参加了知县铨选，《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有戈济履历： 臣戈济，系直隶河间府献县举人，年四十岁，于乾隆十九年正月三十日遵江赈事例，捐知县双月先用，敬缮履历，恭呈御览，谨奏。 乾隆三十年十月二十九日[2] 清代自康熙年间起，每遇用兵、河工、赈灾、营田等，需要大量经费时，便实施捐纳以敛财，也就是卖官鬻爵。戈济走的是江苏赈灾捐纳之例。据此履历，戈济在乾隆三十年为四十岁，则当出生于雍正四年（1726），然据蒋宗海在《丹徒知县戈公寿序》：“乾隆三十三年，岁在戊子，十月十有七日，为我邑父母戈公五十岳降之辰。”[3]则戈济于是年当为四十七岁，此处有虚瞒。历代士大夫虚瞒年龄为成例，详王士祯《池北偶谈》卷二《官年》。 乾隆三十一年（1766），戈济任奉贤知县，次年任丹徒知县。戈济在丹徒任上，与钱陈群有来往，边连宝有诗《门人戈济自丹徒寄书相候，兼云云大司寇钱老夫子札到丹徒询连近况，感旧述怀敬成三律》。[4]乾隆三十三年（1768）戈涛于福建乡试主考任得疾，中途趋戈济官署，病逝于彼处。本来乾隆皇帝打算让戈涛在福建乡试归途会同礼科掌印给事中德成视察宿迁城工，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是戈济代为奏明。德成请旨云：“奴才于十四日接奉谕旨即行文，戈涛试竣回程，如适宿迁，即在途次等候，若未至宿迁，星即赶赴以便会办。兹于本月二十七日，据镇江府丹徒县知县戈济禀称，福建主考戈涛系济胞兄，十月二十一日接准科行，钦奉上谕，命会勘宿迁城工。查胞兄戈涛由福建得关膈之疾，十月十二日，行至丹徒，不能动履，辗转床褥，奄奄一息，难以会勘。”[5] 乾隆三十三年（1768），丹徒旱灾，次年二月至四月，戈济号召赈灾，不遗余力。姚翀在《徒邑绅士煮赈灾碑记》中详细记载了这次赈灾的情况： 戊子冬，余以冬曹奉命来守镇郡，知夏秋少雨成偏灾，先是特诏蠲免全漕，镇郡是岁应输免，而各大宪又以旱入告，上厪宸衷，发帑赈济，丹徒首邑，灾虽轻，既免挽输之粟，复邀赈恤之仁。……余于查办官赈之余，即与邑令方舟戈君熟商全局，……乃筹议未及，而诸绅士早有成论，踵昔年煮赈故事，且以不敢邀奖为辞，余与戈君闻之喜甚，即白于观察宪图公。……当煮赈之既举也，官惟委员弹压稽查，并派吏胥供役，余固乐临厂，日亲劳之，未几以公赴苏、常，不获常随观察图公时至其地，幸参镇松亭赵公率弁兵往来稽察，戈君尤与措置一切，日一再至，赞助以成诸公之功，至余公回，旬余而赈事告蒇，盖始于二月十六日，竣于四月十六日，阅两月乃止也。[6] 蒋宗海在《丹徒知县戈公寿序》中也详细记载了此事： 公乃率诸人士相度宽广地，地既得，乃分东西二门，设五厂：东门为厂者三，男一女二；西门为厂者二，男女各一。厂分前后两门，建长竿，揭以旗。辰入未出，以炮声为节。就食者给以筹，按筹给粥，人得米四合，其不愿得粥者，给以米，如煮粥之数。厂各十有二灶，灶二釜，釜容三斗，日五六炊，不继，复别为大灶以济之，合五厂。鸠形鹄面，扶老携幼，日多至六万余口。其出也，设木栅数重，严启闭以防拥挤。绅士之司事者，厂各六七人，复特派一人，以总理经费之出入。其职司弹压者，官、弁各一人。胥吏兵丁之供巡察、任使者若干人，夫役之备扫除、炊汲者又若干人。计用白金三万两有奇，米一万三千石有奇，薪六万束有奇，止赈日复以银易钱分给之，每钱四十为缗，计用钱六万缗有奇。始二月十六日，讫四月十六日，先后六十日。二麦既登，散归田里，而赈务以毕。然方是时，流民或无所止息，疫疠既作，或不能得医药，公复惄然为己忧。县故有栖流所，岁久费不支，乃以赢余为葺屋、增口粮、延名医、设局以药病者，民存活益无算。 可见戈济在知县任上还是较有作为的。乾隆三十七年（1772）九月二十九日，戈济因违例折收处斩。十月初二日江苏按察使胡季堂奏为遵旨奏覆事： 本年九月二十九日接奉署抚臣萨载檄，准刑部咨开乾隆三十七年秋审官犯案内，奉旨勾决斩犯一名戈济，转行到臣，……兹查官犯戈济，系本年秋审案内，以该员身为县令，经征积欠漕米，查有坍逃无着之项，及小户例折钱文不敷采买，遂预行买米贮仓，将大户一并征钱，违例折收数在千两以上，罪无可逭，拟斩情实。三十六年秋审奉旨未勾，今三十七年秋审，仍拟情实，奉旨勾决之犯，现禁司监。臣即于二十九日，率同苏州府知府孔传炣长洲、元和、吴县知县杨灿等监提戈济，当堂验明，押赴市曹，将钦奉谕旨并该员犯事罪由，当场开读宣示，俾省会之地，共见共闻。大小官寮见此贪鄙不职之员难逃法网，无不共知儆惕，臣亲行监视，将戈济处斩讫，再查九月二十九日例应停刑，臣因戈济系奉旨处决官犯，未便拘泥常例，致稽显戮，是以即行处斩，合并陈明所有臣遵旨办理缘由及戈济处决日期，理合遵例恭折覆奏。 [7] 据胡季堂折，戈济在乾隆三十六年就已被关押，只是当年秋天“奉旨未勾”，其所犯罪责为“经征积欠漕米，查有坍逃无着之项，及小户例折钱文不敷采买，遂预行买米贮仓，将大户一并征钱，违例折收数在千两以上”。即将县里所欠漕米费用摊派在大户头上，影响了他们的利益。戈济在狱中关押了一年，边连宝在《送冬建子回苏州兼寄戈未轩》云：“寄语戈生加保重，老夫望眼注恩波。” [8]即寄希望于皇恩开脱。但戈济终被处斩，后其同年蒋宗海在誊抄本《蒋春农文集》第二册将《丹徒知县戈公寿序》一文中的“戈”字一律删去，以空格替代，以避嫌。 戈济有诗才，少时与李棠、李橒、戈涛等组织“香泉诗社”。著《偶存草》二卷，佚。乾隆《献县志》存其《谒献王墓三十韵》《万春山远眺遂宿僧舍二首》《滹沱篇》《麟冢叹》诗数首。尝从边连宝学，边连宝称之为“其心思才力不让阿兄”[9]。 戈济次子廷楠，字采之，附监生，官浙江富阳县丞，署昌化、庆元县知县。尝于四库馆抄录《孟子传》，并按语，署“誊录戈廷楠”，今藏南京图书馆。嘉庆六年《庆元县志》卷十二《艺文》存其《步荔园游石龙山原韵》一首。 戈涢 戈涢（约1747 -？），字仲坊，号“南村居士”，乾隆四十五年（1780）举人，有《追逋集诗钞》四卷。戈涢无官职，故其名不著，以至于他的名字在《畿辅诗传》《献县志》《续修四库全书总目》等书中误作“戈涓”。 戈涢的《追逋集诗钞》是现在能发现的戈氏家族唯一有刻本的诗集，诗名“追逋”，意思是少作不自珍惜，晚年追忆，“案置一编杂录之，如追逋逃然”，因此“其时日之先后，强半遗忘，亦不复编次”，所以根据这本诗集，也不能找出一个头绪来。只是知道他家居时，与纪昀的侄孙辈纪氏的紀樹楍、芸甫、海林、宝林等结“吟秋诗社”，多所唱和。从他和诗友的作品来看，他才思敏捷，为人精干。后与刘廷楠、李燧一起跟随戈源赴山西学政任，并在太原教授后来成为广东巡抚的祁。又在其同年张铭渠山西幕中多年，还在在济南小住过一段，最终定居在北京。戈涢与戈济也有来往，《追逋集诗钞》中有和“家未轩兄”的《十二辰诗》。戈源很看重戈涢，曾屡次邀请他去北京居住，作诗云：“行辟荒园待小苏。”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数次提到“戈孝廉仲坊”，《青县志》人物载刘天谊“受业戈南村先生之门”，可见戈涢在畿辅一代小有名气。戈涢死后，葬于献县东南村五里河戈氏先茔。“破四旧”时，墓碑被推倒，放到牲口棚里作垫脚。后来村里修井，又被拿出来砌井台。水井废弃后，才重新回到墓地。 戈涢子廷槲，字樵云，号小村，嘉庆十二年（1807）副榜。道光十年（1830）任永嘉县丞，十三年（1833）利用职务之便，刊刻了其父戈涢的《追逋集诗钞》，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有藏本。道光十五年（1835）廷槲任黄岩县知县、署海宁知州。据戈涢诗，廷槲善作画。戈廷槲长子煜，字煦堂，监生，据民国《戈氏族谱》，戈煜曾任吉林宁古塔巡检，出住吉林船厂城里，开荒南山扁桃胡子沟，因家焉。据《吉林通志》卷六十七《职官志》十《国朝表》七，咸丰元年（1852）戈煜任吉林伊通州巡检。咸丰十一年（1861）二月初四，李凤奎攻打朝阳县城，旋败四散。[10]六月，戈煜奉命剿捕朝阳匪首李凤奎余党。咸丰十一年六月初六，吉林副都统麟瑞《为派官兵追捕朝阳起事余众事奏折》：“奴才查吉、奉两省，国界毗连，自应多派官兵极力剿捕，随由省城挑派精壮马步兵丹三百名，拣派二品衔协领辑顺……等六员，并派巡检戈煜带领番役一百名，配齐鸟枪、抬枪、大炮、铅丸，火药，饬令于初二日驰赴围场一带，实力剿捕，并飞咨札各处备防。”[11] 戈宝树 戈宝树（？-1839），字珊如，戈源五子，嘉庆十五年（1810）举人，官长子县知县，为戈涛身后整理其《坳堂诗集》《文集》者。 宝树幼时曾随着其父戈源之山西任，受戈涢之教。嘉庆三年（1798）十二月八日，戈宝树娶翁方纲五女树龄。[12]宝树中举后，与岳丈翁方纲来往较多，嘉庆十五年宝树持家传的其祖父戈锦与纪昀之父纪容舒的《二老比肩图》请其翁方纲题跋，翁方纲详细讲述了五十一年前的往事，为作图记、题跋，并作《二老比肩图》诗。《二老比肩图》诗云： 二老此会时，我病未趋谒。五十一年后，须眉栩犹活。子舍并街南，桥东岸舫阔。何减献王宫，村树倚邻剎。白头老同年，几个共京阙？欢言户罗棨，即见床堆笏。茶星秋出使，汾晋车初舝。前度芥舟诗，题遍云雾窟。是秋我快批，匡山眼如豁。仙舟复同年，莱衣续衣钵。季也侍装函，伯也代书跋。维时文达公，绿荫笔交樾。顾谓沈郎笑，篆凭陈十渴。俨斋草隶下，树石稿才脱。目光宛注存，笑语深贻厥。两家到孙曾，三世对门阀。近畿文献留，几夕灯尽拨。石间僮捧书，衣上膝摇月。是即家训编，俨铭阁老碣。因之勖吾甥，岂独手胝沫！ 诗中提到《二老比肩图》的来历，以及上一代人如纪昀、戈涛、戈源的友谊，并告诫宝树：“是即家训编，俨铭阁老碣。因之勖吾甥，岂独手胝沫！”嘉庆二十年（1815）左右，宝树以所辑伯父戈涛之坳堂诗十卷、文十卷索序于翁方纲，翁方纲乃作《坳堂诗集序》《坳堂集序》。在著名的《坳堂诗集序》中，翁方纲批评了“神韵说”，连带批评了边连宝，其后尚贾余勇，写了三篇《神韵论》，提倡其“肌理说”。嘉庆二十一年（1816）四月十三日，戈宝树与翁方纲、梁章鉅、李彦章、查淳、陈用光、鲁垂绅等人游崇效寺。[13]十月八日，戈宝树与汪喜孙于翁方纲苏斋观苏轼《天际乌云帖》、宋椠《施顾注苏诗》。[14] 戈宝树与翁方纲、刘墉的关系，书法史上有一则重要的公案，包世臣《艺舟双楫·论书二·书刘文清四智颂后》： 乾嘉之间，都下言书推刘诸城、翁宛平两家。戈仙舟学士，宛平之婿而诸城门人也，尝质诸城书诣于宛平，宛平曰：“问汝师那一笔是古人？”学士以告诸城，诸城曰：“我自成我书耳，问汝岳翁那一笔是自己？”学士之子以此语质于仆，仆曰：“宛平书只是工匠之精细者耳，于碑帖无不遍搜默识，下笔必具其体势，而笔法无闻，不止无一笔是自己也。诸城冥悟笔法，而微变其体势，正是深于古人。必云自成我书，亦稍涉矜张矣。” 按：包氏所载，“戈仙舟学士，宛平之婿而诸城门人也”的说法大误，所谓“宛平之婿而诸城门人”，非戈仙舟（源），乃其子宝树也。包世臣说“学士之子以此语质于仆”，可见他是见过戈宝树的，但将其身份如此混乱，不知何故。宝树系嘉庆十五年举人，而刘墉卒于嘉庆九年，所谓“诸城门人”，盖宝树为监生时，刘墉任顺天学政且为通家子（刘墉与戈涛为会试同年）故。这个记载很著名，唯讹误相承，未能諟正耳。 嘉庆二十三年（1818）翁方纲卒，蒋攸铦致书戈宝树，语及翁身后之事甚详，且叮嘱宝树力为支应。此信见于《缘督庐日记钞》卷五，己丑年五月初七日：“骨董家持来旧札十余通，中有蒋砺堂相国与覃溪之婿某翰林一书，述覃溪身后事甚详，因录如左： 再启者： 覃溪师上元前尚寄手示，不意竟归道山。以文望寿考而论，原无遗憾，惟门祚零丁，仅遗五龄幼孙，殊堪怆恻。弟闻信后，即具薄賻，并将此后每年如何佽助之处，属敝亲家吴巢松太史面见如师母，详悉致明，嗣京中知好，屡有书来，述知分讣之函，赖巽泉、秋农两公缮寄。师榇暂停万柳堂，巽泉及诸同人力劝速葬，业已择有吉壤，安窆定必非遥。惟其家务颇欠清厘，闻内政虽系如师母主裁，而外间俱系家人刘安经理。刘本院皁出身，难以倚任。从前师在时，如傀儡戏、南词瞽唱之类，一月本有几次，后虽丧次，亦复不免。四世嫂光景甚苦，其实每月房租不少（不知究有若干），而经理全未得宜，必须内务交四世嫂经管，而外边换去刘安，方可为悠久之计。据弟所闻若此，谅属不虚。窃思师门寥落，绝无期功强近之亲，门下虽多，罕肯与闻家事，戈姑爷亦未必能不避嫌怨。今幸台旆入都，瀛眷谅亦同行北上，所有师家支持门户，权衡出入，各要务应如何酌定章程可以经久，俾小世兄将来读书成立，接续书香，诸仗尊夫人以女代子，一力支持，庶作中流砥柱，不致江河日下之虞。再吾师一生心血，全在书籍金石，所藏卷轴碑版不少，而生平著作已刻及未刊皆有，闻此时琉璃厂店户业经勾串零售，殊可浩叹！望为分别检点妥贮，造册二本，一存尊处，一交四世嫂收年[15]，每年晒晾一次，以免损失。行述想无从撰拟，不识生前本有自叙、年谱之类否？弟因外宦远羁，鞭长莫及，而心旌摇曳，魂梦难安，用特缕缕详陈，伏希鉴察而妥筹之，微阁下别无可恃也。”[16] 信中详细交代了翁方纲的家事，以及对其身后境况的担忧，并嘱托“戈姑爷”“仗尊夫人以女代子，一力支持，庶作中流砥柱，不致江河日下之虞”，可谓君子人语。但戈宝树作为女婿，于理难以干涉家政。故覃溪身后，有常人所不能堪者。叶昌炽识云：“此信所指五龄幼孙名颖达，甚不肖，覃溪遗业为其夫妇荡尽。其妇今尚存，年几八旬，孤老无依，再同曾请之常熟翁尚书与同人醵资助之，每余月京钱百余千文，犹不足给挥霍也。闻今尚嗜鸦片，无事则觅人为叶子戏。覃溪先生一女孙为其所鬻，幸知其事者为赎归之。”[17] 道光十四年（1834），戈宝树出任山西长子县知县。道光十九年（1839）欲刻族弟廷霖编纂的《戈氏族谱》，未果，寻卒。宝树长子炜彬，监生，山东候补知县，以子婿胡聘之貤赠光禄大夫山西巡抚。 （作者 刘青松：河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1]边连宝《戈氏家传》，见乾隆二十五年《戈氏族谱》附录。 [2]秦国经、唐益年、叶秀云《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广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 [3]蒋宗海《蒋春农文集》第二册。“戈”字原阙，今补。嘉庆十年《丹徒县志》卷十三《职官》：“戈济，直隶献县，举人，乾隆三十二年任。” [4]边连宝《随园诗集》卷三十五。 [5]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宫中朱批奏折》乾隆三十三年十月二十八日《礼科掌印给事中奴才德成跪奏为请旨事》（档号：03-0126-003）。 [6]光绪五年《丹徒县志》卷五十六《国朝文》。 [7]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宫中朱批奏折》之《江苏按察使臣胡季堂跪奏为遵旨奏覆事》（档号：04-01-01-0312-033）。 [8]边连宝《随园病余续草》。 [9]边连宝《病余长语》，14页，齐鲁书社，2013年。 [10]王景泽《李凤奎举事与清同治年间东北之乱》，见《辽宁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 [11]宋秀元、丁进军编选《咸丰末年清廷镇压朝阳地区人民起义史料》，《历史档案》，1987第2期。 [12]翁方纲《翁氏家事略记》嘉庆三年（1798）戊午：“十二月八日，第五女树龄归于献县戈宝树，太仆少卿戈源子。”（四川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儒藏·史部·儒林年谱》41册， 374页，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 [13]翁方纲《复初斋诗集》卷六十八《四月十三日同梅舫、石士、茝邻、守樗、兰卿游游崇效寺》李彦章《薇垣集》卷上《四月十三日陪苏斋先生游城西崇效寺和成一律（同游者查梅舫廷尉、陈石士编修、梁芷林仪部、鲁服斋侍御、戈珊如孝廉）》梁章钜《退庵诗存》卷七《次覃溪师《游崇效寺》韵，是日同游者为查梅舫廷尉淳、陈石士编修用光、鲁服斋侍御垂绅、戈珊如孝廉宝树、李兰卿舍人》。 [14]汪喜孙跋：“嘉庆二十有一年十月八日，献县戈宝树、甘泉汪喜孙，同观苏文忠公《天际乌云》墨迹，因并获观此祑。喜孙题记”郑骞《宋刊<施顾注苏东坡诗>提要参考数据汇编》，见郑骞、严一平编校《增补足本施顾注苏诗》（第一册），47页，艺文印书馆，1980年。 [15]此“年”字盖有误。 [16]叶昌炽《缘督庐日记钞》，1662-1665页，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 [17]叶昌炽《缘督庐日记钞》，1665页，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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