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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原告亲属周某生前系嘉诚公司员工。2018年5月13日，周某在被告嘉诚公司上班时，因工厂内突发爆炸失火而死亡。次日，原告与嘉诚公司就死者赔偿问题在公安机关见证下达成协议，约定嘉诚公司一次性支付原告丧葬费、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抚恤金、精神抚慰金等各项损失合计979000元。后嘉诚公司给付779000元。2019年1月9日，原告向涟水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被告嘉诚公司支付剩余赔偿款200000元。但嘉诚公司认为，其公司曾为周某在人寿保险公司投保了团体意外伤害保险，保额为200000元。周某因故死亡后，人寿保险公司与原告联络并按合同约定于2018年6月21日给付原告（受益人）保险金200000元，该保险金应视为被告赔偿款的一部分予以抵扣，请求法院驳回原告诉请。 裁判：涟水县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原、被告签订协议时，原告不知晓团体意外伤害保险合同的存在，双方对保险金是否属于赔偿款的一部分未做约定。嘉诚公司为周某投保的团体意外伤害保险属于人身保险，根据我国《保险法》第三十九条的规定，投保人为与其有劳动关系的劳动者投保人身保险，不得指定被保险人及其近亲属以外的人为受益人。根据本案保险人发出的理赔核定通知书，也明确保险金受益人为原告，嘉诚公司不是该保险的受益人，其主张200000元保险金抵扣协议约定的侵权赔偿数额无法律依据。意外伤害保险的保险金通常都是定额赔付，其功能并不是填补损害，法律与司法解释并未禁止受害人可以同时获得侵权人的侵权赔偿和保险金赔付。据此，涟水县人民法院于2019年3月29日作出（2019）苏0826民初286号民事判决，被告嘉诚公司给付原告因亲属死亡造成的损失200000元。一审判决后，当事人均没有上诉，该判决已经发生法律效力。 评析：本案争议焦点为，雇主为员工投保团体意外险所取得的保险金是否可认定为赔偿款的一部分，在雇主应当对员工承担的侵权赔偿款中进行抵扣。 第一种观点认为，雇主为员工投保团体意外险所取得的保险金应认定为对员工的赔偿款。理由是：一方面，对民事行为性质及后果的裁判应当首先探寻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雇主为员工投保意外伤害险最根本的意思表示是为了让保险公司来代替自己未来对受伤员工进行赔偿，以减少自己对受伤员工应当承担的赔偿数额。雇主为员工投保意外险不仅有以保险金抵扣部分赔偿款的意思，客观上也缴纳了保险费。反观受伤员工的意思，多数员工在受伤前并不知道自己被投保，所以其投保的意思表示根本无从谈起。即使其知道被投保，也因其未支付保险金的对价—保险费，不应认定受伤员工具有投保的意思表示。既然没有投保的意思表示，那么其期待发生一定法律后果（取得保险金）的民事法律行为也就丧失了前提。另一方面，如果判决支持受伤员工诉请，投保企业投保实现不了初衷目的，将选择今后不再投保；如再发生事故，投保企业不愿意赔偿或无力赔偿，受伤员工索赔道路更加艰难。还会导致劳资双方、保险人三方利益受损，而且违反诚实信用原则和等价有偿原则。 第二种观点认为，虽然雇主是团体意外险的投保人，但其并不是该保险合同约定的受益人。根据我国《保险法》第三十九条的规定，投保人为与其有劳动关系的劳动者投保人身保险，不得指定被保险人及其近亲属以外的人为受益人。因此雇主为员工投保意外险所取得的保险金不应认定为赔偿款的一部分，在雇主应当对员工承担的侵权赔偿款中进行抵扣。 笔者同意第二种观点，理由如下： 第一，从团体意外险的法律性质来看。团体意外伤害保险是人身保险业务之一，是以被保险人因遭受意外造成死亡、残废为给付保险金条件的人身保险。我国《保险法》第三十九条规定，人身保险的受益人由被保险人或者投保人指定。投保人指定受益人时须经被保险人同意。投保人为与其有劳动关系的劳动者投保人身保险，不得指定被保险人及其近亲属以外的人为受益人。根据该条法律规定，虽然雇主是团体意外险的投保人，但其并非意外险的受益人，意外事故发生时，其没有取得相应保险金的权利，不能以此免除或减轻雇主应当承担的侵权损害赔偿责任。 第二，从团体意外险的保障功能来看。团体意外险具有短期性、灵活性、保费低、保障高的特点。保险事故发生时，死亡保险金按约定保险金额给付，残疾保险金多按保险金额的一定百分比给付。意外险的保险金通常都是定额赔付，其功能并不是填补损害。法律与司法解释并不禁止受害人可同时获得侵权人的侵权赔偿和人身保险合同的保险金赔付。 第三，团体意外险与工伤保险的区别。团体意外险属于商业保险，与工伤保险性质不同。我国《工伤保险条例》第二条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企业、事业单位、社会团体、民办非企业单位、基金会、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等组织和有雇工的个体工商户应当依照本条例规定参加工伤保险，为本单位全部职工或者雇工缴纳工伤保险费。《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第三十三条规定，“职工应当参加工伤保险，由用人单位缴纳工伤保险费，职工不缴纳工伤保险费。”故工伤保险是法律规定用人单位应当为职工缴纳的保险，具有强制性。用人单位应参加工伤保险而未参加的，如劳动者发生工伤，用人单位应当按照规定支付劳动者相应的工伤保险待遇损失。故用人单位不能用投保团体意外险来代替参加工伤保险，来实现规避法律强制性规定的目的。 第四，团体意外险与雇主责任险的区别。雇主责任险是指被保险人所雇佣的员工在受雇过程中从事与保险单所载明的与被保险人业务有关的工作而遭受意外或患与业务有关的国家规定的职业性疾病，所致伤、残或死亡，被保险人根据我国《劳动法》及劳动合同应承担的医药费用及经济赔偿责任，由保险人在规定的赔偿限额内负责赔偿的一种保险。雇主责任险的保险标的是被保险人应当承担的雇主责任。团体意外险与雇主责任险相比，最本质的区别是被保险人及受益人不同，团体意外险的被保险人是企业员工，受益人是员工或者员工的近亲属；而雇主责任险的被保险人和受益人都是雇主。保险事故发生时，团体意外险的保险金只能支付给企业员工或员工的近亲属，而雇主责任险则是保险人代为雇主承担应承担的雇主责任，保险金则直接支付给雇主。雇主责任险属于财产险，适用填补原则，被保险人工作人员无法获得超出其损失的赔偿金额。 总之，如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双方未就团体意外险赔付可抵扣侵权赔偿进行明确约定，则团体意外险保险金的赔付不能抵扣雇主应承担的赔偿款。本案嘉诚公司主张人寿保险公司赔付的200000元保险金抵扣协议约定的侵权赔偿数额无法律依据。由此可见，企业应当依法为职工参加工伤保险。在商业保险方面，虽然投保团体意外险成本较低，企业若想真正实现分散用工风险的目的，应当选择投保雇主责任险而不是团体意外险，团体意外险充其量只能算是企业为员工购买的一种福利，而非企业自身的保障。 作者：朱剑 薛巧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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