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杰民 / 图:堆糖 《击壤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这首代表中国传统农耕文化厚重磅礴的歌诀,从先秦吟咏而来。 悠久、灿烂的农耕文化,集中体现和反映了传统农业的思想理念、生产技术、耕作制度以及中华文明的内涵。而打麦场作为碾打小麦的一个重要场所和展示劳动成果的大舞台,成为农耕文化的标志性符号之一。 但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科技的发展,打麦场经过了一个马鞍形的演变过程,直至渐渐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新中国成立初期,家家户户都有打麦场,可谓星罗棋布。在农村大集体时,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打麦场,个个颇具规模。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土地承包到户,小型打麦场又回归千家万户。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发展,联合收割机大显神威,演绎了中国历史数千年的打麦场,终因功能减退而消声灭迹。 在农村大集体的时候,我老家生产队也有个打麦场,占地二十亩左右,坐落在一个苇子坑的东岸。把打麦场与苇子坑连在一块,想必是有些讲究的。近百亩的苇子坑,中间有片高台,高台上芦苇繁茂成荫,袅娜曼舞,高台四周绿水环绕,鱼翔浅底。打麦场造场、麦场防火、牲口饮水等,从苇子坑取水非常方便。 作为“老三届”的一员,我高中毕业回到了家乡,开始了短暂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与打麦场有了亲密接触。 麦收前,首先要造场。我们生产队的场地,种植的是油菜,收完油菜正好不耽误造场打小麦。造场时,先把土层耙松耙平。然后,男劳力挑着水挑子从苇子坑里挑水,把耙平的场面上泼水渗透,均匀地撒些麦糠。再停一二个时辰,套上牲口,拉着碌碡和柳条编成的拖把反复碾压,直到场面又平又实为止。 临近收麦了,母亲叮咛我:“要提前把镰刀磨好,最好多磨几把,这把不快了再换那一把。”遵照母亲的吩咐,我从家中土坯墙缝里找出几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从窗台下找来磨刀石,又端上一盆水,试着磨起镰刀来。我边磨边淋水,最后用拇指在刀刃上试试,有点锋利的感觉,这张镰就算磨好了。 割麦的那天,天刚蒙蒙亮,生产队长就在村里大声吆喝:“大家都赶快起床,到东南地里割麦了!”因为豫东气候特点,早晨比较凉快,中午酷热难耐,所以,人们为了趁早晨凉爽多干些活,起得比较早。我和村民们来到麦地里,躬下身来开始割麦,因为不懂要领,左手握麦子感觉握不住,右手割起来很费劲。一些长辈看我这样,对我特别照顾,让我少揽几垄。割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腰酸背疼,不时地站起来捶捶腰。尽管我揽的小麦没有恁宽,但是因为缺乏锻炼,始终处在“压阵”的位置。 麦场打麦,要经过摊场、暴晒、碾场、翻场、再碾场、拢场、扬场等诸多环节。我戴个草帽,肩上搭条毛巾,跟着村民一样一样地学着干,不仅忍受着太阳的暴晒,还被麦杆、麦糠和尘土呛得出不来气。嘴里渴了,拿个碗从水筲里舀水喝;满身大汗,就在空闲时间到苇子坑里洗洗澡。在打麦的诸多环节中,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扬场,“会扬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大片。”扬大糠比较容易,一般人都可以扬,但是扬最后一遍时必须是“老把式”。如果一锨扬不好,麦糠或者麦余子就会落在麦堆上面,用扫帚掠场的人需要多次清理。对此,村民们戏謔为:“行善没有作恶大。” 提起碾场,我不禁想起了生产队里那匹“枣红马”。那时我们公社从新疆购买一批马,其中有一个“马王子”,四肢强健,膘肥体壮,成了大家争抢的对象。结果通过抽号,我们生产队幸运地买到了这匹马,村民们欢喜若狂。碾麦的时候,这匹马能顶一具牲口(农活时习惯匹配二至三头牛驴骡马为一具),拉起石磙和铹拖非常轻松。正因为有了这匹马,我们生产队打麦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打麦期间,最令人担惊受怕的是突然而来的雷阵雨。有一次,我们正在碾场,突然乌云翻滚,雷声隆隆,下起了瓢泼大雨,全村人拼命地抢着起场,个个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好在是雷阵雨,很快雨过天晴,后通过及时晾晒,没有出现“芽子麦”的情况。 “垛垛”是打麦的收官之作,男女老少齐参战,夜里还要连轴转。生产队提前准备了夜间加班饭,蒸了几簸箕的“蒸馍”,但是到了后半夜才能发放,一个劳力分得三四个。“蒸馍”,在那个年代很难吃到,吃个“蒸馍”就如同现在赴场宴席一样。一些少年、儿童,可能是因为喜欢在麦场嬉戏打闹,也可能是为了吃个“蒸馍”,陪大人一直熬到深夜。“垛垛”时,随着麦秸垛高度的增加,难度越来越大。队长看我年轻,安排我到垛上踩垛。我问:“怎么踩啊?”队长说:“麦杆要一层一层地铺,铺到角铺到边,中间要踩实,防止漏水渗水。”我拿着叉上到垛上以后,按照队长的要求,在中间来回踩踏。男劳力们用叉扎起一大团麦秸,举过头顶,送到我跟前,我用手中的叉接着,一层一层地铺,特别注意铺到角铺到边。一位年迈的大伯夸奖我:“别看你没有干过多少活,踩垛踩得不劣啊!”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文化大革命基本结束,经济体制改革的浪潮从农村掀起。我们生产队实行了“包干到户”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有些村民指着自己的责任田风趣地说:“插个棍,捣个印,社员就往这使劲。”农民作为承包者,自行安排生产活动,打的粮食分配原则是:“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生产队的打麦场,也随着“包干到户”的实行分到了各家各户。面对这种新情况,我们家族几户人家,成立了一个互助组,联合耕种,联合打麦。为解决打麦难的问题,我们专门买了一个小马达(电动机),用小钢磨(打面机)改装成一个简易的打麦机。炎炎烈日下,麦草碎片、麦糠和尘土在打麦机进口处到处乱飞。我戴着草帽,嘴上捂着毛巾,累得浑身汗流浃背,皮肤晒得通红,脸上弄得灰鼻子灶眼。这样打麦的场景,一直延续了五六年,直到我们全家迁到县城,才与之挥手告别。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惠农政策。从2003年起,对农民购置农机具进行了补贴,给农业机械化发展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联合收割机越来越多地驰骋在中原大地。农民收打小麦,不再依靠人力、畜力,而是使用了联合收割机,不仅省去了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大大缩短了麦收时间,解决了过去因天气变化造成的丰产不丰收的难题。当广袤的田野麦浪滚滚,全国小麦机收就拉开了序幕。因为气候原因,南方小麦比北方小麦熟得早,所以北方的联合收割机要先开到南方,开展跨区作业,然后从南到北,边走边割。为了支持“三夏”工作,高速公路开通了绿色通道,运输联合收割机的车辆一律免费通过;县农机部门设立了接待站,为联合收割机手提供各种贴心服务。但是刚开始的时候,本地的联合收割机比较少,当外地的联合收割机从这里经过时,村民们因急于割麦,常常上演一场争抢联合收割机的大战。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发展,那种人山人海、挥镰收割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打麦场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虽然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但是当打麦场如随风飘逝的落叶,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视线中慢慢抹去,那种遥远、缥渺的感觉和记忆,每每念及,都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感怀。 作者简介: 张杰民,河南省沈丘县人,沈丘县政法委退休干部,现为周口市作协会员。多年从事机关文秘工作,曾多次在省、市、县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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