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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刘村史 经济 小麦的收割

 古陵憨子 2021-01-18

小麦的收割

一、割麦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收麦主要靠人力。坡刘村人收割麦子的方法,一种是镰刀割,一种是用芟(sān)子芟。

镰刀割麦有偎镰和走镰两种。偎镰是人蹲在地上一镰一镰的割,割一把向前移一下,割得慢,但比较仔细,麦茬低。走镰是弯腰割,左手豁弯麦子,右手伸长镰刀撸着割,割倒的麦子就倒在左脚上,撸一次向前走一步,左脚也推着割倒的麦子进一步,推不动了,抓起一把麦子把麦梢一拧,麦秆一分就变成捆麦的“麦约(音yáo)”,左脚一抬,右手就从麦子下穿过去,左右手各抓一头将麦子勒紧,左手不动,右手绕着拧一圈,左手将抓着的这头压倒,一捆麦子就捆好了。走镰割麦,速度大约是偎镰的两倍,但只有割麦的把式才会走镰。但走镰的麦茬高,撒的麦子较多,还需要用耙子耧。那个时候,有专门撵场的甘肃平凉、武威一带的麦客,他们都是走镰割麦。

 

偎镰割麦                              走镰割麦

关中地区除了用镰刀割麦外,还有一种比较先进的小麦收割专用工具——“芟子”。 芟子是用轻巧的桐木做成手柄和芟臂,前边有木板做的芟木刀,芟木刀插上用指头粗的竹条弯成的拱形网骨,再用竹篾编织成网状,形似一顶大簸箕状芟络。芟木刀和芟臂钉合成“7”字形,芟木刀的另一端有一个木制的小“羊角”, 羊角和芟木刀也成“7”字形,是分麦用的。芟木刀的中间偏右部分有一个铁环,拉绳的一头绑着铁环,另一头固定在芟网前缘的竹拱上。扯绳扣合起来的回环长短跟芟臂长短相当,上边装有一个方框形木制可旋转“拉手”,俗称“手手”,易于操作时发力而不磨手,它和拉绳是主要用力的部件。芟子的木刀上装着芟刃。芟刃长约近八九十公分,用之前磨得特别锋利。芟麦人割麦时,右手持芟臂手柄用力推,左手持拉手用力拉,芟子由右向左抡成半圆形,芟倒的麦子都掉落到芟络子里,随后芟麦人右手将芟柄一扭,芟网里的麦子就被翻转倒在了身后。如此反复,每芟一次前进一步。在芟麦人身后,负责捆麦的人将芟倒的麦子捆好。

 

芟子构成                                   芟麦

芟麦子绝对是个力气活,所以持芟子的人绝对是个顶个的硬劳力。捆麦子的人一般都是妇女中的佼佼者。一把芟子两个人,前边芟,后边捆,一天就可收割七八亩麦子。与8个人手持木镰收割速度相当。

 

拧麦约                            捆麦子

地里收麦是一个非常紧张的事情,收早了,麦子灌浆不足,麦粒不饱满,收晚了,麦杆一撞颗粒就会落地,收不回来。而这两者之间的时间间隔非常短, 农谚“麦黄一晌,蚕老一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为此,到夏忙季节,过去的大户人家都要大量的雇人割麦,就是上世纪的合作化时期,生产队也要雇人割麦。这些被雇来割麦的人就是俗称的麦客。如果后面可能出现阴雨或者大风,主家着急把麦子收回来,很自然镰价就会提高,麦客就能多挣一些钱。所以群众中又流传这样的俗语:“只阴不下,黄风刮大,麦颗拌净,镰价涨大。”实际中,即使天不阴、风不刮,主人也非常着急,所以对麦客的招待都非常好,都是油泼辣子干拌面,早上下午送贴晌。而麦客为了多挣钱,一般也都非常卖力。所以老人都说,这麦子能按时收割回来,麦客的功劳不可忘记。

二、碾打

1、光场

解放前的坡刘村人,基本都是单干式家庭农业,大户人家的地多,种的麦子也多,麦场也大。由于天气干旱,春天早早的见雨就“光场”,就是用牲口拉着光场专用的碌碡(音louchu)将地压平整光滑,待收麦后碾打麦子。如果收麦前不将麦场光好,到时候麦子就在土里碾打,很难收拾干净。农谚“清明不光场。麦在土里扬”,说的就是提前光场的重要性。如果麦子见黄天还不下雨,就要从深井里打水将土地泼湿,然后碾压光场,很是费时费力还光不好。

光场的时候,一个人赶着牲口拉着碌碡一圈一圈的转,一人将装着草木灰的粪罩滤在碌碡上左右移动,让草木灰均匀撒在碌碡上避免粘泥。

     现在已经废弃不用的光场碌碡

2、拉麦

地里的麦子收割捆好后就要运回场上。坡刘村的麦子主要靠牲口拉的大车运回。一挂车三个人,一个有经验的年长者在车上摞麦捆,另两个人用铁叉叉起麦捆丢上车,车装好了就赶大车到麦场上卸下。别小看这装车,技术不好的人装不了多少,拉到半道上还可能累(垮下来)车,遇到坑洼颠簸还可能翻车。上世纪六十年代,因为大车的不足,人民公社大量引进了架子车,夏忙季节,人们就用架子车拉麦子。

 

给大车上装麦捆                      架子车拉麦

麦子多了,来不及碾打,又怕下雨,拉到场上的麦子就要摞(音luo)起来(垒起来),摞起来的麦垛坡刘村人叫“麦集”。摞好的麦集成圆形尖顶状,或者长方斜坡顶形,。无论那种形状,最上面一层是把麦捆子解开,麦穗向下做成坡状,这样,雨水就会沿着麦秆流下去,保证下面的麦子不被浸湿。

摞麦集

3、碾麦

拉回场上的麦子必须尽快碾打出来,这是旧时农民最为着急的事情。

   摊场

过去在麦场上碾打麦子,首先要把麦子晒干。合作化之前私有时期是这样,合作化到文革结束还是这样,差别仅限于人多人少。

摊场大概都在天不亮就开始,一家老少都到场里,先把麦捆解开,抡散,然后用四股叉再进一步挑起抖开,把麦秆麦头彻底抖乱,然后把叉从下面伸进去,把乱麦挑起。立住。摊场摊得好的,立起的乱麦几乎与人一样高。等到场摊满,也就九点多该吃早饭了。吃完早饭人们就抓紧时间去抢种玉米等。到正午时分,把场上的麦子再颠倒过来暴晒。午饭一吃就再用叉把摊开的麦子压平,厚薄整理均匀。然后男人就套碌碡碾场了。

   碾场

所谓碾场就是用牲口(文革时期也有手扶拖拉机)拉着碌碡对摊在场里的麦子依次反复碾压,使麦粒与麦秆分离。碾场又分为碾生场和轱辘麦秸(音jian)。碾生场就是碾压从地里收回来麦子,这是主要的。轱辘麦秸就是把碾生场之后的麦秸再碾压一次,使碾生场没有脱尽的麦粒完全与麦秸分离,也让麦秸变得更柔软,让牲口容易嚼烂消化。所以,轱辘麦秸后麦秆就变成了麦草。两次碾场的顺序过程基本一样,只是第二次要比第一次轻松,也不像第一次那么紧张。

 

碾场的碌碡                         家庭经营时的碾场

过去的碾场就是由牲口拉的大碌碡一排接一排的由场的一边碾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一排接一排的退着碾回来。退回来的时候,女人们就开始逐次把碾过两遍的麦子反过来,以后,碌碡再把翻过来的麦子同样的碾两遍,整个第一次碾场结束。

   起场

起场就是把碾压过的麦秸与麦粒麦糠分离。这个比较麻烦。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是抖麦秸,要害在一个“抖”字上。就是用四股叉把碾压过的麦秸跳起来,双手摇晃叉把(叉柄)让叉头上的麦秸抖动,确保夹杂在麦秸里的麦粒落下,然后把没有麦粒的麦秸翻到另一边。

第二是起麦秸,就是把抖过的麦秸先挑起搭成麦秸垛,然后由一到二人用叉顶着,另外由精壮小伙子快速从对面推着尖叉跑过来,到麦秸垛之前是抬高尖叉把,让叉尖从麦垛下贴着地面插进去,再把尖叉把向下压,挑起麦秸垛推到场边去堆起。

 

抖麦秸                              尖叉

第三是捡拿碎麦秸。场上的麦秸被全部推到场边去以后,场上就剩下厚厚的一层麦粒与麦糠,还有一些没有用叉挑去的碎麦秸,这个时候一种名叫“捡拿”的农具就派上了用场。捡拿的头与六股叉的叉头类似,只是在叉头的两个桄的中间装有一个可以转动的圆轴,轴的中央凿了一个卯,装上一个长长的木杆,这样,与木杆成九十度的叉头就可以转动。使用的时候,人持着尖叉把,前手低,后手高,让捡拿叉尖贴地,后边略高,大约同地面成20度夹角,扭腰一抡,叉头所到之处,碎麦秸就被捡到捡拿头上。整个捡拿完毕,场上就剩下麦粒与麦糠的混合物了。

   敛场

所谓敛场,就是把麦粒与麦糠的混合物圏成一堆。一般是由周围用刮板直接向场中心推,用推耙逐次向中心方向推,后面配合的就是用扫帚扫,推到中心的再用六股叉峦(nuàn)成一个尖顶的圆堆。整个麦粒和麦糠的混合物都峦成一堆了,一天的碾场也就结束了。

4、扬场

俗话说“看人说话,跟风扬场”,说明风是扬场的主要条件。但老天爷可不是你要风得风的。常常是堆子全好了,但一丝风都没有,只能等。着这种情况下,人们就拉块席片睡在场里等风。公社化时期,以生产队为单位生产,满场里都睡的是人,说起来还是很热闹的

风来了,先是扬场的把式抓一把麦糠向空中一扬,确定风吹的方向,根据风向决定出麦子的方向。一般来说,出麦子的方向与风向成90度角。出麦子方向决定了,众人就拿起六股叉上堆子,叉起麦糠麦粒混合物斜向出麦方向撒开,让风把麦糠和麦粒自然分离。在这里,撒开是很重要的,如果撒不开,麦糠和麦粒就依然混和着丢到麦堆上,村民戏称这是“丢炸弹”。如果风比较大就比较容易把麦粒和麦糠分开,风小就难。风大扬的高,麦粒容易吹到下风头的麦糠里,风小扬的低,麦糠吹不出去就落在麦堆里,所以,风大要低扬,风小要高扬,这就是俗话说的“跟风扬场,看脸说话”。

经过第一遍粗扬,在麦粒堆与麦糠之间有一段混合地段,是不小心被风吹过去的麦粒与麦糠交汇的地方,称之为黑项,这需要重新扬的。黑项扬过之后,下风的麦糠就成了纯粹的麦糠。生产队时期,扬黑项的人虽然不累,但特别脏,不断地有麦糠尘土直扑身上,如果穿着衣服,麦芒、细糠、尘土都会钻进衣服里,所以,扬黑项的社员一般都是光着上身,穿一条短裤,一场麦扬毕,人都成了土人,鼻子、耳朵、眼角都是尘土,必须赶紧洗澡。但那时没有洗澡房,都是给涝池里一跳。如果涝池干了,就只能用脸盆洗了。

扬麦糠

经过上面的一道工序,麦糠吹出去了,但麦粒里还夹杂着部分麦穗的梗,部分麦秸和少量麦糠。这麦糠与麦秸还好分离,就是这穗梗和麦粒的重量差不多,比较难分,这就需要用木锨来扬场了。这个初期扬出来的麦堆与扬干净了的麦之间叫做“红项”。能扬红项的人是绝对的扬场把式,关中农民称赞某人是庄稼把式,就说他能“摇耧铡草入麦秸,扬场使得左右锨”。这个“扬场使得左右锨”就说的是能扬红项的人。经他扬过之后麦粒彻底的被分离出来,但对不会的人而言,那就是难上加难了,拿着木锨扬上几个小时还是和没有扬差不多。

早前小农经济时期,最后的这道工序一般都是男人捉木锨扬麦,女人用扫帚掠麦。所谓掠麦,就是在木锨扬起的麦子落下来时,还有少量的穗梗随后落下来,这时用扫帚轻轻的从麦粒上掠过,将穗梗掠到一边。掠麦的人与捉木锨的人需要及时配合,扬一锨掠一次,不然,穗梗就会被后来的麦粒盖住。这个掠麦的人也够辛苦的。

 

掠麦                           红项扬麦

好把式扬红项时,前腿一弓,后退一蹬,铲一锨麦,前手一抬,后手一压,锨把稍微一拧,满锨的麦粒就从锨角撩出。撩出的麦粒在空中就像倒扣的船型,落下后形成的麦堆也就是倒扣的船型。而且,红项是一条弧形线,但不管木锨从那里扬起,那倒扣的船型都在同一片空中,落在同一个地方,而扬麦的把式却一直是头也不抬一下的。这种水平,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掠麦的人把穗梗掠到一遍后,通常是由一个孩子用木耙子耙到一堆,因为上面还有残存的麦粒,所以,早先的家庭就会用棒槌捶一遍,再用簸箕簸出麦梗。生产队时因为很多,就在下一次碾场时就倒到场里重新碾压。

最后扬出来的麦子称作为红麦,还需要经过凉晒干透后才能入库。

集体化时期的晒麦子

俗话说“一麦二草”,麦秸也是农家的重要收成。在蓄力耕种时代,这麦秸是牲口的主要饲料之一,坡刘村人称其为麦草。麦子碾打完毕之后,人们会把麦秸码摞成上大下小、且上部为斜坡的麦秸集,并且以黄土合泥抹顶,这样雨水会顺坡面流向四周,保护麦秸不坏。到需要时,用铡刀将麦草铡碎,倒进牲口槽里,撒点麸皮,用水拌湿,牛马就吃得津津有味。农谚说“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意为麦草铡得越短越好。但草要铡短,入麦秸的人是最重要的,是判断一个农民是否为农业把式的标准之一。此外,麦秸也是造纸的最佳原料之一,牲口吃不完的麦秸都卖给造纸厂,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以上所述的小麦收获复杂紧张,又苦又累,是农民一年四季中最苦累又最担心的时期。随着农业农村的快速发展,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使用了联合收割机,收割、碾打一次过,农民再也不用辛苦了。自然,现在的年轻人也就根本不知道过去如何收割碾打小麦了。不过这是社会的进步,值得庆祝。

5、麦客

自古以来,关中地区每年的麦收大忙季节,就会从甘肃、宁夏一带来很多职业割麦人,人们管他们叫“麦客”。他们就像候鸟一样,每年准时到来,帮关中人收麦挣钱,不知延续了多少代人?清朝有,民国有,解放后也有,就连农民出门都要开介绍信的那个年代也没中断过!人民公社化以后,麦客们远到而来,就在咸阳县城的火车站、汽车站、十字路口、闹市边上、市区周边的集镇等地云集着,形成了临时的“麦客市场”。那时候,各生产队虽然安排社员们分工协作进行割拉碾打,持芟子的人有七八上十人不等,收割效率也是很高的,但是还是感觉忙不过来,为了“龙口夺食”、抢收抢种,生产队派人开着拖拉机去请“麦客”,一请就是几十个,拉回来帮生产队收麦子。“麦客”们自带镰刀,生产队供应他们喝水吃饭,然后按照他们每个人当天收割的地亩数付钱。请“麦客”收麦的情况,在坡刘村一直持续到了改革开放后的1996年,由于收割机的广泛普及才逐渐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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