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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 | 杨鸿飞 | 一双旧棉鞋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一双旧棉鞋

文/杨鸿飞

主播/沐兰

版式设计/湛蓝

       每年寒冬,我总是钟情于土里土气、呆头呆脑的手工棉鞋,并年渐一年地形成了一 个固定的嗜好。

        前年刚入冬,大儿子见我天天棉鞋不离脚,总说感觉不太体面,就和大儿媳妇赶往县城给我买回一双皮棉鞋。虽油光锃亮,我只是偶尔陪客人才穿。倒是二儿媳妇明白我的心思,去年天一冷,就从淘宝网上给我寄回一双旧式棉鞋,泡沫底,黑条绒鞋帮,帮上缝有拉链,一试穿挺舒服的。当我拿着孩子的“一番心意”在年轻同事面前炫耀时,一句“这年代谁还穿这”让我着实有点不悦。但转而一想,也怪不了她们,因为她们哪里知道我对棉鞋有着一份特别的情感,更不知道封藏在我记忆里的旧棉鞋的故事。


        一双旧棉鞋,普普通通,也许有人觉得微不足道,可一旦与那个时代和那时我的家境结合,就能产生无比的温暖和感人的力量。
       四十多年前,正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时我家衣单食薄的窘境。我的祖父去世得早,曾祖母双目失明,祖母哮喘卧床不起,哥哥盖新房娶嫂子,我和两个妹妹都在上学。家里的多重负担都重重地压在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肩上。他们终日劳作,得不到片刻的喘息和些许的轻松。
        当时正是七十年代农村人民公社时期,人民公社下设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生产队实行生产集体化,男劳力每人每天十个工分,妇女主劳力每人每天八分,外出可以得到多于在生产队劳动的工分。付出的劳动多,得到的工分就多,分的粮食也多;反之,则所得报酬就少。我家由于老人、小孩多而劳力少,得的工分少,所分粮食自然也少。父亲力气大,为了多挣工分让一家人能勉强填饱肚子,除了起早贪黑地干犁地、耙地这种最累最苦的活,还自告奋勇到平顶山拉煤。父亲拉着装有一千多斤煤的大架子车往返七百多里,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餐风露宿,简直想象不出他是怎样佝偻着前行,也难以想象该是多么的疲惫不堪。母亲的孝顺为乡里乡亲所乐道,曾被评为县“三八红旗手”,我家也被评为“五好”家庭,这是她一辈子的骄傲,也是全家人的自豪。白天,她一下工就忙着做饭,侍候两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一听到“叮叮当当”的上工铃声敲响,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就扛起农具走出家门。干到了一定的时候,妇女队长一声“下工”,母亲收拾一下农具,拍拍身上的尘土,便匆忙回到家,一头钻进灶屋,烟熏火燎地做饭。夜里,母亲经常借着昏暗的油灯,一针一线地做着针线活。母亲常说穿鞋容易做鞋难。她把我们一家人不能再穿的破衣服浆成一张张煎饼似的硬布垫,剪出一层层鞋底,用白棉布做好封面,就开始戴着顶针纳鞋了。搓的线粗,针脚得又匀又密,比起做鞋帮,这是最费时费力的活儿。不过做鞋帮的黑条绒布得用布票到供销社才能买到,这没少让母亲作难,因为我家人多,分的布票根本就不够用。于是母亲别出心裁地买回桐油熬好,然后涂满鞋帮,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再涂再晒,如此涂了几层,既耐磨又防水。这是母亲的聪明才智啊!


      那时入冬谁能穿上一双新棉鞋,会招来很多人的羡慕和夸奖。我也被一群伙伴们跟在屁股后面 羡慕过,不过次数极少,因为我的棉鞋一穿就是二三年。后来我在自己的诗中描述过穿着破烂不堪的棉鞋而被冻伤双脚的情形:“一双桐油棉鞋/被我穿过一个又一个严冬/它伴着木屐踩过雪/也踏过一路泥泞/烂了补,补了烂/难挡那钻入的风/双脚冰凉,红肿奇痒,溃烂成脓……”母亲整天忙里忙外,夜里还要照料病重的祖母,已经筋疲力尽,抽不出时间,也没有精力为我家每个人都做新鞋。她总是在我睡在床上时,将我的烂鞋放在灶膛口烘烘,然后熬夜补补。看着母亲心疼的样子,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
        每天穿着烂鞋上学,鞋暖不了我的脚,我的脚也热不了鞋,与其说穿着鞋,倒不如说每天踩着冰块。我脚上的冻疮由红转紫,溃疡面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鞋帮一磨,刀割似的疼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放学归来,玉林叔扶我走到他家门口时,疼得我直抹眼泪。三奶看见了,把我背进她家,让我坐在凳子上,脱下我的鞋看个究竟。三奶面前一双旧袜子上沾满血水脓水,已与脚粘在一起,费了好大劲才揭下来。三奶噙着泪说:“坐着,我给你烧点茄子棵水泡几回就好啦!”于是她找来干茄棵,抱柴烧开水后,舀在盆里让我先熏后泡。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啪啪啪”落在盆里。为了让我好得更快,三奶将收藏的野兔毛烧成灰烬研碎敷在冻疮上,并用布包扎得严严实实,顿时感觉不很疼了。三奶把我的烂棉鞋扔掉,找出一双袜子,又从窗台上拿下玉林叔换穿的棉鞋拍打拍打,帮我穿在脚上。玉林叔的棉鞋虽然略显破旧,但样式好看,软绵绵的鞋帮上嵌着两行气眼儿,不大不小,格外舒适。那一刻,我觉得有两股暖流涌入脚底,流遍全身,在我的心田久久地流淌。在她家吃过饭离开时,身后传来三奶的话:“明个儿还来泡脚。”我答应着,眼泪又来了,一滴滴落在棉鞋上。


        很长一段时间,我穿着这双棉鞋与伙伴们走在乡村小路上,不再羡慕他们的新鞋,也不再畏惧寒冷,更不害怕别人的讥笑和鄙夷的眼神。“心中的和暖,来自三奶那无私的爱/心中的力量,是那迈开的双脚踩地的回声/心中的感激,是那封藏在旧棉鞋里的故事……”这是我后来在诗中抒写的内心深处的感受和对三奶的由衷赞颂。
        三奶,她并非我的本家奶奶,她家在村西头,我家在村中间,因为和玉林叔同班,小时候经常跑一段路去她家,玩得昏天黑地,有时就在她家吃、住。在我心里,我将她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也将她当成了亲三奶,想她、敬她、爱她。这么多年了,她已过七旬,身子骨渐渐不再那么硬朗。逢年过节,或听说她偶染风寒,无论多忙,我都会去探望。陪她聊天,为她捶背揉肩,帮她倒茶服药。看到她康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的心也随之夷悦。
        大公社时代早已远去,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我的父母和三奶却让我终生难忘,尤其三奶带给我无限温暖的那双旧棉鞋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成了一种爱的永恒,成了生命中永不消散的感动。

作者简介

杨鸿飞,河南省沈丘县人。业余爱好诗歌、书法,已有二十多首诗歌在《河南文学》《周口晚报》《颍河风》《沈丘文学》等报刊、微刊发表,长诗《中华槐园颂》《环卫工人赞》,短诗《爬山虎》《蜗牛的梦》等深受好评,《劝生五字歌》被编入校本教材《礼仪教育》,曾参加编写《新编初中作文学习指导》等书。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子寒

顾问:蒋新民  清风明月

排版:强哥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柳外斜阳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无兮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米米   从前慢  魏小裴  向日葵的微笑  过往云烟

稿费: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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