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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物|西王母戴胜

 jllibrary9x2ce 2020-04-05

赵徽宗画得戴胜鸟

“戴胜”,现在大家所熟知的是一种鸟的名称,这种鸟有着色彩鲜明的羽毛,并且因头上耸立着漂亮的羽冠而著名。羽冠平时褶叠倒伏不显,直竖时像打开的折扇,随同鸣叫时一起一伏,自有一番华贵之态,以色列人尊其为国鸟。然而在中国民间,因此鸟会分泌一种恶臭的体液,故得“臭姑鸪”之谓。何时去“臭”名而冠以“戴胜”的雅号,不得而知。

据文献可考,“戴胜”一词较早出现于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山海经》,其中共有三处: 

“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昆仑之丘,有人戴胜,虎齿,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

“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

但均不是鸟名,而是指西王母所佩戴的首饰装饰。“戴”指佩戴,“胜”即华胜,是中国古代,尤其是汉代流行的一种首饰形式,据汉代刘熙《释名·释首饰》“华胜:华,象草木之华也;胜,言人形容正等,一人着之则胜,蔽发前为饰也。”或许正是因为《山海经》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力,“戴胜”两字常被连用,而成了西王母的别称,如《文选·思玄赋》:“戴胜憗其既欢兮,又消余之行迟。”李善注:“戴胜,谓西王母也。”此处,戴胜成了西王母的借代,仿佛戴胜只是西王母独具特色的首饰佩戴形式。

其实不然,戴胜在西汉时期,是寻常妇女的首饰形式,历经唐宋,延至元代,文献中多有记载,说明这种首饰形式从汉至元代,均有流行。如《后汉书·舆服志》记:“太皇太后、皇太后入庙服,……簪以玳瑁为擿,长一尺,端为华胜。”

梁简文帝《眼明囊赋》:“杂花胜而成疏,依步摇而相逼。”魏晋南北朝依汉俗,戴胜依然是常见的首饰装饰形式;唐元稹《莺莺传》:“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可见在唐时,胜是以表儿女之情的重要馈赠之物。宋庞元英《文昌杂录》:“今世多刻为华胜,像瑞图金胜之形。”

在宋代“胜”更为盛行,不只有昂贵的金胜,也有用金箔或者彩纸剪刻而成稍稍便宜的华胜流行,而且在宋代,胜不仅为女子所用,男性也可使用,通常在成婚之日佩戴,据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婿具公裳,花胜簇面。”说得正是新郎官在成婚的那天,穿着正式的男装,头上却带着满头满面的用彩纸或金箔剪刻的花胜,有点类似今天的镀金塑料花或干花插满头。

元代张宪《端午词》中有:“五色买钱傍午烧,彩胜金花贴鼓腰。”王实甫在《西厢记》中写道:“不移时,把花笺锦字,叠作个同心方胜儿。”说明胜在元代还是很流行的饰物。至明清之际,戴胜不显,而在元代杂剧中所说的同心方胜也衍变成另一种形制的饰物——“彩结”。据清徐珂《清俾类钞·服饰》记载:“以斜方形互相联合,谓之‘方胜’。胜本首饰,即今俗所谓‘彩结’。” 

说了半天,到底“胜”是何种形制的首饰、并以何种材质制作而成?其实“胜”的做法和形制在从汉以来,一直是多种多样,更因材质和时代不同,工艺不同而不同,在整个的流传过程中,大体可以归纳为玉胜、金胜、花(华)胜、银胜、罗胜、彩胜、宝胜、人胜、方胜等多种。

中华民族很早就知道“石之美者为玉”,并用玉来制作一切华贵的东西,胜自然也不能例外,玉胜由此而生,西王母所带之胜,据晋代郭璞所说就是玉胜,他在注《山海经》时,就特意说明“胜,玉胜也。”在汉代的画像砖中,可以看到这种玉胜的形制,近年也有实物出土,可以相互印证。大体特征是中心为一圆版,上下两侧有梯形的装饰牌,圆版和梯形牌上均雕刻装饰几何纹,另外圆版中心有长方形孔,以便棍棒样子的“杖”穿插其中,再横插在鬓上。

以金制作而成的胜,就是金胜,银制作的胜,就是银胜,汉代的金胜、银胜和玉胜外形差不多,只是由于金银具有更容易锻造和制作的特点,往往金胜银胜上有更多的装饰纹饰。宝胜,顾名思义,就是镶嵌了宝石的胜,宝胜的出现是在唐时,无论从镶嵌工艺还是宝石原材料的来源上讲,均受到了西域文化的影响。

玉胜、金胜、银胜、宝胜材质昂贵,非常人所能佩戴,而胜在民间的流行,很自然地寻求价廉的材质来制作胜,常见的有彩胜和罗胜。罗胜和彩胜因为多是纸、帛、绢制作而成,实物很难保存到现在,但我们可以从流传下来的图像(如绘画)和文字中,见到这种在当时常见的首饰形式。如“玉指剪裁罗胜,金盘点缀酥山。”(五代和凝《春光好》)“巧剪合欢罗胜子,钗头春意翩翩”(宋贺铸《雁后归》)。

而李清照《菩萨蛮》一词中更有脍炙人口之句“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这里的人胜,就是彩胜的一种,用彩纸、彩帛等剪裁成人型一样装饰物,插于鬓发前,俗称“人胜”。旧俗正月七日为人日,人入新年,佩戴人胜,表示迎新。佩戴人胜是晋唐以及宋代的风俗,也是戴胜从汉代流传发展到民间后的一种重要形式,并形成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重要的应景饰物之一。

另值得一提的是方胜,是以两个菱形叠压相交而成的装饰物,流传到今天,依然作为一种常见的吉祥符号和纹样出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毫无疑问这是汉代以来胜作为装饰饰物发展变化的一种结果,但何以能送从最初的竹蜻蜓般的胜发展变化成双菱形的方胜,还待史学家就图像的演变来进行深入研究。

但何以这种形制的首饰,从汉代开始就称为“胜”,而不是其他呢?

“晰名物之殊,辨典礼之异”这是汉文化的传统,往往从事物的名称中,细细考究起来,背后总有一番学问,重翻汉代刘熙《释名》,细细阅读对胜的解释,从中似乎可以看出端倪来:“胜,言人形容正等,一人着之则胜,”妇女将“胜”作为发饰,明显兼具了文化道德层面的意思,“胜”既有夸耀的成分,也有自我克制的含义。让妇女克制自己,那是儒家的“三从四德”的戒律。这是一般妇女戴胜的主要含义。

另外,戴胜作为西王母特定的发饰,而成为一种文化的符号,长期以来又与辟邪相关,是隐含了“胜过”超自然力的意义。因为,西王母最早出现在《山海经》中的形象是半人半兽,而这样的形象实际上就是超自然力量的反映,人们所以承认这样的形象并加以崇拜,主要还是缘于对邪恶的惧怕和憎恶,希望能够有超人的力量去制止邪恶,保佑平安。

回到文章前面所介绍名曰“戴胜”的鸟,其之所以舍小名“臭姑鸪”而改雅称,当是其羽冠华贵,貌似妇人头戴“胜”这种首饰,美比臭好,趋美避丑是人类普遍心态,由人及鸟,概莫能外?随着历史风尚的变迁,胜作为首饰已难为人所知,但每每看到这种头顶羽冠的鸟,尤其是言起它的雅号,却也能让我们重温一段首饰风尚史和文化史。

本文选自《首饰记——诗词中的珠光宝气》

作者简介

 金匠,本名欧群叶,中央美术学院书法与绘画比较研究中心博士毕业,水墨画家,珠宝设计师。绘画作品极具个人风格,为画廊和收藏家所喜;设计作品十数次斩获国际国内设计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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