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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往事:烧毛豆

 云中公子 2020-04-08
  一、统购统销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百姓吃穿的光景渐渐好起来。但粮食和衣料并不是十分宽裕,国家还在实行物资统购统销的配给制、或半配给制。粮油、副食、糖茶、烟酒等等日常消耗品的生产、运营、销售,均有一定政策性管制。

    别的地方不知道;直到八十年代末,西安的糖茶烟酒食品公司,还设立在西大街公安局的隔壁,未央区分公司设在自强西路;依然具有一定行政职能。

    西安人如果想搞到稍微上档次或大批量的日常消费物资,还得去求仝经理、毛科长或分公司的柴经理;得让他们写个条子或打个电话才行。除糖茶烟酒食品之外,尤其是粮票,仍旧具有一定市场。

    西安地下活跃的黑市,还有大批倒腾粮票和布票的票贩子,以此谋生。比如在东大街街口和钟楼附近,常有票贩子悄悄问行人:有布票吗?有粮票吗?而到八十年代中后期,改革成果也在展露,同时有票贩子问行人:有美元吗?

    日常消费品如此,大件的工业时髦商品更是如此。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录音机等等新工业产品,并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穿戴的衣料,比如当时流行的底确良、底卡等化纤料子,只有很富余的家庭才具备。普通家庭,只有在孩子结婚之时才能享受。

    城市、县城和集镇的国营百货大楼或供销社门市部,柜台摆放的倒是不少;但购买的时候,需要带上购物卡片。而要弄到如此金贵的购物卡片,又须相当的人事门路、或走后门方才如愿得手。

    黑白电视机在农村的普及,虽然当年只值几百元银子,但到普及流行开来,已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也就是香港电视剧连续《霍元甲》等武侠剧开播前后。至于农村彩电的流行普及,更在九十年代以后。

    二、关中始见好光景

    七十年代末的关中农村,即便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之初,生产的大部分粮食,照例被国家征购。纳公粮是农民的义务,是向国家无偿的贡献;用以豢养公务人员。

    征用的购粮,即国家在农民手中有偿购买的粮食换来的丁点银钱,是农家的现金收入;加上其它农副养殖产品变现,就是农家全部经济来源。因此,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农村日子并不是十分好过。

    以当时关中情景,如果不精打细算,仍旧有受穷、挨饿的可能。关中尚且如此,其它贫穷落后之地农民的情况,可想而知。但农村改革的思潮,已经起苗:当时由省委某机关主办的《陕西农民报》,常有鼓励农民积极致富的各种讯息;但真正敢于撸起袖子大干的农民知识分子毕竟不多。

    闲言少叙。我之所谓毛豆,就是黄豆快要成熟之时的嫩豆角。黄豆习性怕水,不能在水田种植;但黄豆生长,却必须具有充足的水分和营养。

    关中沣河流域上游,土地多是水田,并不适宜种植黄豆。旱田,又是由滩涂简单改造的薄田,比较贫瘠;也不大适宜种植黄豆。沣河流域上游的农民,多把黄豆种在稻田的疆垄之上;或者种在生产路的路畔;或者,套种在苞谷地的行间和株间。

    所谓疆垄,就是比较宽大的田埂。在疆垄种黄豆的时候,稻田已经不需要过多的水。三伏天充足的阳光、气温和水分,让黄豆苗快速成长。中秋过后豆荚已成型,豆粒渐渐饱满,但并未完全成熟。黄豆的豆荚,布满细细的短毛,故称为毛豆。

    三、辅助燃料:挖树根

    中国农民长期受到饥饿的熬煎,又难得要领。贫穷找不到根源,更无科学头脑;总以为地广才能使粮多;故而正兴造田。各地流行的学大寨;多是不顾实情的开山毁林造梯田。

    平原的农民,竟把河滩的树林、果园渐渐毁掉,垫上一层土用来种粮。因此,河滩的林地砍伐之后,会留下许多树根。秋后及整个冬天,逢星期日或假期,我们就去河滩地里挖树根。

    吃饭是生存之本,你可曾想过:生米变成熟饭,必须先烧火。挖树根,就是为家里添柴火。树根挖回家晒干,得空儿用斧头劈成条状,就是硬柴。硬柴烧锅做饭,是相对秸杆、茅草类的软柴而言。

    当时,城镇的市民和居民,主要烧无烟蜂窝煤做饭。而农村的农民,主要烧煤炭、烧软柴、烧硬柴做饭取暖。农家人烧硬柴,比烧煤炭受用得多。主要原因:可以省下购买煤炭所需的银钱。

    记得很清:到八十年代初,关中山下一带的乡民,偶尔还要上山砍柴充当燃料。此前不用多说,农家人做饭,耍的就是硬柴。贫困年代,省钱更是硬道理。硬柴硬柴;无意的一个称呼,竟成为记录贫穷信息的硬证据。

    挖树根是技术活,有不少小窍门。先用短把小撅头,从树根的外围慢慢刨坑。坑一定要刨得大一点;不然就是白受苦,树根会纹丝不动。若遇到小末末的须须根,顺便用小撅头斩断。若遇到较粗的支根,就用斧头砍断,继续挖。

    一直挖到树根最底下的主根裸露,整个树根才能用手扳倒;最后用小斧头斩断主根的末稍,就算成功。挖树根也是个力气活,要消耗不少力量。较大的树根挖下来,会满头大汗,肚子也饥了。肚子饥可不是闹着玩,连树根也不能运回家。

    四、补充能量:烧毛豆

    肚子饥了咋办。我们的眼光就盯上田地疆垄快要成熟的毛豆;还有苞谷地里即将成熟的娕苞谷棒。拔几株毛豆、掰几个嫩苞谷棒;顺便捡来干枯的树枝树叶、茅草蒿草,集一大堆点燃,开始烧烤解饥。

    烧烤嫩玉米棒有多香,不用多说;如今都市的街道都有。煮毛豆,饭店也有,夜市尤其很多;但没有烧毛豆。其实,用软柴茅草的弱火灰烬,慢慢煨的嫩玉米棒和烧毛豆,比都市饭店卖的都好吃。

    饥荒年代,以及后来很长一段时期,诸如烧毛豆之类的烧烤食物还有很多:洋芋、红芋、板栗和柿子等等,都可以烧着吃。这些野餐,算得上小美味。

    有人可能要说:你们烧毛豆,不是做贼呢么。孔已己说过:读书人窃书是窃,不能算偷。那么,农家人烧毛豆,怎能算偷?农村的饥饿儿童,自小都要帮助大人干农活。即便不会干活,也要在家里帮着烧饭干家务;以保证大人按时上工。

    先不说干活;秋夏两季,肥沃的田地打下多少粮食。粮站征粮有个程序:验粮。就是征收之时,由乡镇政府的粮站派人验收。公粮征走的,都是扬场之时轮外颗粒最饱满的精粮。而农家年终按工分决算分到的,仅是含有半秕不浑的次粮。

    农家孩子帮助大人干农活,是直接参加生产劳动;在家里为大人烧火做饭干家务、包括挖树根采办燃料,都是变相参加劳动。那么,农村儿童有什么理由挨饥受饿。烧毛豆,究竟算不算偷;还是由大家评理。

    事实上,当时的生产队已名存实亡。尤其到八十年代初,村里儿童烧毛豆,除了一些老者还在叙叙叨叨;而比较开明的生产队长和大队长,多是睁个眼闭个眼,任之由之。其实大人自己也常常私下烧毛豆吃。

    烧毛豆可以见证:不久之后的那场农村改革,已非来不可。当年烧毛豆,正是时代改革潮流在农村田野展露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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