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往事：西域佛国的千年丝绸之路跌宕（下）

本账号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账号

评论区话题丨你怎么看龟兹与古典西域的彻底沦丧？

公元7世纪，随着吐蕃军队从南方高原北上，龟兹就数次在他们与唐朝之间易主。原本的繁华贸易中心，就成了当时战争的争夺焦点。曾经的辉煌便逐步为战火所退去，最终沦为遭遗忘的古代地名。

吐蕃时代

吐蕃帝国的旗帜

在正式与唐朝翻脸前，吐蕃已成功削弱高原边缘的吐谷浑、白兰羌和羊同国。当唐太宗在公元647年讨伐龟兹，他们就以作为盟友身份进入西域。

公元662年，这些人又在西突厥弓月部的引导下，一度占据过龟兹城。唐朝却由于处理盟友关系失当，联合阿史那步真击杀阿史那弥射的部众。结果，自己的后路遭吐蕃军队截断，通过支付大量军资才全身而退。这也是吐蕃人第一次在塔里木盆地的南部站稳脚跟。

鼎盛时期的吐蕃帝国版图

此后，由于唐朝册封的西突厥领袖纷纷亡故，导致残部更倾向于和吐蕃联盟。加上唐军在公元660-666年间的5次东征高丽和百济，所以对西域战场力不从心。在670年前后第一次被迫放弃了安西四镇。最后还是借助西域和西突厥的力量，才数度开启与吐蕃争的四镇争夺。虽然有武则天时代的再度放弃，但是在意识到北方草原和青藏方向的勾连威胁后，还是在公元692年再度出兵占据。这次征服战争的成功，也被一直维持到安史之乱爆发。

在安禄山集团的鼎盛阶段，龟兹作为属国向李唐输送了大量支援，包括12000名士兵和出身王族的勇士白孝德。在后来的河阳之战中，白孝德就率领50名精骑回应叛军猛大将刘龙仙的骂阵，并以双矛将对方刺落于马下。但他在战争胜利后，因功绩而被封为昌化郡王，随同前来的龟兹兵也大都选择在唐朝落脚。这在无形中削弱了本土防御，让龟兹不得不继续面对吐蕃的长期威胁。

来自高原的征服者 无疑是唐朝中期的最凶狠对手

与中原世界道别

最大化阶段的唐朝安西都护府

公元788-789年之间，整个西域的国际局势因怛罗斯战役而趋于稳定。西边的阿拉伯阿巴斯王朝，没有要大举东进的意思。北方的突骑施部族，正在发生黄、黑二姓的持续内讧。更晚冒头的回纥人，此时对于安西地区也没有任何野心。就连有能力北上的吐蕃，也优先进攻唐朝的河西地区。所以西域地区暂时孤立于风暴之外。

曾为唐朝出使天竺的车奉朝，也是在这个时期决定返回故土。这位法号悟空的前鲜卑裔武官，早年在印度出家并游历过许多地方，龟兹则将是他荣回故里的必经之路。

在印度出家的车奉朝 就是后来的孙悟空原型

在抵达疏勒后，车奉朝原计划取道南面的于阗。但是当地唐朝官吏告诉他，吐蕃人正对那里阗虎视眈眈。国王尉迟胜也抽调精兵去中原参加安史混战，所以很难有能力抵御外部威胁。于是悟空决定不在于阗久留，沿着和田河越过塔克拉玛干沙漠，奔向盆地北部的龟兹。当时的唐朝羁縻体系依旧在有序运作，使自己能沿途拜见疏勒王裴冷冷和唐朝的镇守使鲁阳。一直到龟兹的王城，还会面了君主白环与安西副大都护郭昕。

但在龟兹国王的城墙上，悟空只能看到一些饱经风霜的老弱残兵，直面士气旺盛的吐蕃来客。其中不乏许多高鼻凹目、红发绿眼的本地面孔，以及明显是亲唐立场的突厥士兵，还有唐朝军户与土著的混血后裔。他们的战友已经被派往东方参加长期鏖战，根本没可能回来支援自己。好在各种军政、民事和农业基础设施都能有效运作，没有因压力而出现内部崩溃。留守唐军也通过积极种地、开矿等手段，努力维系自己与葱岭以西、北方草原的跨国贸易路线。加上附近就有丰富的铜矿和铁矿，让士兵不至于领不到足够军饷。

大批士兵调往内陆 让龟兹只能苦苦支撑

然而，随着贸易总量的大幅下降，守军对绿洲农业的产出就更为依赖。这让悟空看到的一片片过载的庄园，以及被拆分很细的屯垦军田。对于环境相对脆弱的西域而言，这样的开发模式注定不能长久。他自己也只能绕开被吐蕃军队占领的河西走廊，向北进入回鹘汗国境内。终于在公元789年抵达长安。后世《西游记》中的高能大弟子，就由这段个人经历改编而来。

但在自己离开西域后不久，唐朝与回纥联军被吐蕃和葛逻禄突厥的组合击败。战略位置极其要紧的北庭失守，也意味着塔里木盆地和回纥草原的联系彻底断绝了。对已经失去河西走廊交通的安西四镇来说，这无疑宣告了他们的最终命运。例如最西面的于阗，就在不久后和吐蕃人达成投降协议。征服者保留了王室，并让当地免遭战火荼毒。但更东方的龟兹也进一步失去了南方屏障，并让唐军直接失去半个塔里木盆地的控制权。

直到公元808年，抵抗十多年的龟兹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由于吐蕃人对较晚投降的区域比较残暴，所以在商业和经济领域都出现了倒退。唯有当地的佛教文化依旧昌盛，在吐蕃殖民者统治崩溃的公元9世纪后，还能影响新一波南下的草原主人。

龟兹最终沦为吐蕃治下的一个普通城市

时代的尾声

回鹘人的南下 让龟兹进入了最后阶段

在公元848年前后，部分回鹘人因北方草原的霸权跌落而迁徙到了焉耆和龟兹附近。他们顺利的赶走了吐蕃殖民者残部，随即开始组建具有地方特色的龟兹-回鹘王国。东西混血的时代弃儿，先后扛过了吐蕃反击和西北黠嘎斯骑兵夹击。当附近的甘州回鹘与敦煌归义军崩溃后，又顺势收容他们的残余部分。直到北宋王朝建立，这个地区小强还有北起罗布泊、南到黄河上游的大片领地。

也是他们向西阻挡伊斯兰教在塔里木盆地的推进速度，成为西域佛教文化的前线阵地。与此同时，也势必提防在东方崛起的西夏，免得自己遭遇类似归义军的遭兼并下场。王国君主向北宋派遣的30多批使节，依然自称龟兹国王，并继承了波斯风格的狮子王冠和金狮宝座。境内也依然以出产具装骑兵而闻名。

北宋还在开拓河西的过程中 与龟兹有过短暂接触

至少在这个阶段，汴梁的新朝还多次派规模达数百人的求法僧团西行，经过佛法昌盛的龟兹前往印度。但在11世纪，随着穆斯林化的突厥军阀南下，北印度的佛教文化基本遭破坏干净。西夏王朝的日益壮大，也直接威胁着宋朝使团的涉外路线。其结果就是中原的陆上丝路求法行动，在宋仁宗时代宣告结束。为取经中转站的龟兹，战略地位也随之遭极大削弱。

不过，即便到了靖康之变发生的前夜，权臣童贯在河西经略青唐时，还号称击败了联合吐蕃的龟兹回鹘军队。从而通道于阗地区，获得了来自那里的和田美玉。这也是中原与古代龟兹的最后交集。此后，那里将成为了西辽帝国的领地，但重要性依然不能恢复到巅峰水平。1226年，源自北方草原的蒙古大军南下，用惨烈的屠城宣告了当地政权的彻底消亡。此后的西域局势又有多次变化，但龟兹的大名还是被伊斯兰化的苦先和苦叉等称呼取代。再到来自满州的清军踏入当地，这片古老的土地才以库车，重新闻名于汉语世界。

蒙古帝国的首次西征 彻底摧毁了古典龟兹

后世影响

龟兹歌舞对中原艺术有着重要影响

但在丝路的另一端，龟兹留下的种种影响也在持续发酵。中原军队是在同他们交锋的过程中，较早的接触到了锁子甲装备。

同样来自龟兹的大型假面狂欢乐舞“苏幕遮”，最后演化为唐宋时代的词牌名，以非常本土化的形式出现在文学作品里。直到北宋时期，龟兹乐还在宫廷的舞蹈表演中占据一席之地。至于吐火罗文版本的《弥勒会见记》，也影响了唐末五代的说唱文学、剧本设计，丰富了当时的文学样式。

吐火罗文版本的《弥勒会见记》残片

在千年的沧桑过后，随着中亚探险和近现代考古学兴起，西域世界的神秘面纱才逐步为后人所慢慢揭开。那些惊艳过汉唐文人、点缀过盛世诗篇的古代壁画和造像，得以再次惊艳世界。许多留存在龟兹壁画中的古希腊和印度元素，也让发现她们的西方探险者感到亲切。只是这些文物的主人在生前都无法维护自身的独立，死后就更不可能阻止他人对自己遗产的横加掠夺。于是，大量的古龟兹文物流散异乡，彻底与孕育自己的土地远隔重洋。

 

2016年，隶属阿克苏地区的库车也成功获得了撤县设市申请。这让龟兹的大名再次引起人们关注。在历史悠久的古朴名称背后，依旧闪烁着不朽的梦幻。

（全文完）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