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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半山的失眠——读王安石《夜直》

 三驾马车1966 2020-04-23

王半山的失眠

——读王安石《夜直》

金炉香尽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伟大的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思想家王半山先生某夜也失眠了。

金炉香尽漏声残,此句实写不能入眠时间之久。

虽然“金炉”并非金子做的香炉,但肯定是铜炉无疑,一定不会是铁炉、陶瓷炉,因为,王半山此时身在朝廷值夜班,朝廷的用品不会太差,总之,这是一个写实的词,不是写作中的“套板反应”。

“漏声残”推测起来总应该是三更以后,否则,算不得“残”。一夜分为五更,真正的“残”自然应该是五更将尽时分,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这与末句的“月移花影上栏杆”也是照应的。

“金炉香尽”,这是视觉所及,也不免让人联想到淡淡的香味;“漏声残”,这是听觉所及。这一句写入夜之久、之深,而又传达出深夜之静、之幽的韵味来。

剪剪轻风阵阵寒,此句实写春天夜深之时的清冷。

“剪剪一词用得有创意,或许王半山是如此使用的第一人吧。这个词原本写作“翦翦”。“翦”本义是鸟生出来的整齐的羽毛。由“整齐”之义而引申出用剪刀“剪整齐”之义,又引申出“翦除”之义,于是,“翦翦”二字连用便有了“风寒刺脸的样子”之义——寒风袭来,像一把把剪刀似的齐刷刷地刺痛着脸庞。

不过,此句中的“阵阵寒”,绝非严冬的那种刺骨的令人生畏的严寒,而应是不时地让脸庞有刺痛感的轻寒,这是一种令人感到刺激以至兴奋的微寒。

因为是“夜直”,即“夜值”,在朝廷值夜班,因此,王半山此时不是钻在被窝里,而是踱步于值班室或是庭院中。如果是钻在被窝里还觉得“阵阵寒”的话,那可就冷得比较厉害了,也就不是春夜之寒了。

“春色恼人眠不得”,这是诗眼,虚实相生。“眠不得”是实,“春色恼人”是虚。王半山于此并没有明说是怎样的“春色”,也没说为何“恼人”,因此,这就给读者的解读留下了巨大的发挥空间。

“恼”是什么意思?一般认为是喜爱、撩拨之意,也有人认为是烦恼、厌恶之意。同时,考虑到王半山彼时身处权力中心,因此,便生发了多种解读。一种是得意说,王半山身在中央,手握重权,推进改革,踌躇满志;一种是焦虑说,王半山改革遇阻,政敌围攻,心烦意乱,忧思难安;一种是思人说,夜深人静,孤独寂寞,独自值班,思念亲人。

在上述三种解读中,我认为第一种较妥,但也未必最佳。

王半山此诗名为“夜直”,写作的大背景是他身处中央,从政治的、改革的角度来切入做赏析,当然是合情理的。不过,政治家也未必永远都只是政治。

 “月移花影上栏杆”,这一句是实写,写所见,写动景。王半山实写眼前春夜之景。月亮西沉,花影上升,这正应了首句的“香尽”“漏残”之语。这一句也说明,王半山其实并非真的是夜不能寐,而是夜不该寐——他原本是在朝廷上值夜班的,而不是享受睡在朝廷办公室里的舒服的。

“月移花影”,这四个字就是一幅妙不可言的动态画。此处的月与花像有了某种默契,光移影动,影随光转。那一份和谐、宁谧、优雅,令人陶醉。

王半山为什么无眠?就是春夜春风美,就是春月春花美。他的那些政治事业,改革激情,论争烦恼,或许是他当时一夜无眠的起因,但在永恒的自然美之前,这些都早已淡化为无足轻重的云烟了。

《千家诗》收入此诗时,把诗名改为了“春夜”,这既是增加了解读的难度,其实也是降低了解读的难度。

我宁愿单纯地认为,某年月日,王半山在结束了一天的紧张工作之后,春夜留守在朝廷值班室里,闲情逸致涌上心头,独自享受春夜那一份静好。

“剪剪轻风阵阵寒,月移花影上栏杆。”

有景如此,岂能早眠。

20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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