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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

 昵称41269611 2020-04-29

“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

这是莎士比亚戏剧《辛白林》里的一句话。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把这句话放在自己回忆录《昨日的世界》的最前面。

我最近频繁想起《昨日的世界》,这是一部令人心痛的书。一个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且正在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犹太作家,在绝望中回忆一战之前的太平世界,以及这个太平世界是如何走向消亡的。

“整个欧洲的灯光正在熄灭。我们有生之年不会看到它们重放光明了。”在一战爆发前夜,英国外交大臣格雷这样说道。茨威格的回忆录带我们重温了灯火辉煌的老欧洲。

“那是一个太平的黄金时代……好像一切都会天长地久地永远存在,而国家本身就是这种永远存在的最高保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或有多少收入,能干什么或不能干什么。一切都有规范、尺度和分寸……自己有住房的人都把一幢房屋看作为子孙后代留下了万无一失的家园……一切过激的行为——一切暴力行为在一个理性的时代似乎已经不可能。”

那个时候的欧洲人,真诚地相信自己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沿途都是静谧美好的风景。而饥馑、动乱、战争,统统成了一去不复返的老黄历。世界虽然仍不尽完美,但和“理想世界”之间只剩下区区几十年的时间了。

19世纪末的欧洲人盼望20世纪的心情,就是我们小时候盼望“神奇的21世纪”差不多。当时的欧洲人有理由皈依“进步”这门新兴的信仰,因为他们已经见证过照亮夜晚街道的电灯,千里传音的电话,飞驰的汽车,能带人遨游天空的飞艇也已经发明了。

进步不仅体现在科技上,社会的进步是多维度的。“自从运动锻炼身体以来,人们变得愈来愈漂亮、愈来愈健康、愈来愈强壮”“社会福利也在不断前进:每年都赋予个人以新的权利;司法愈来愈温和与人道”……

进步是如此显著,如此不可抗拒,以至于人们不相信各个文明的国度之间还会发生战争。19世纪末的欧洲人更不可能相信,他们的土地上会出现奥斯维辛。

那是理想主义大行其道的年代,人们都在仰望星空,却无人在意脚下的地面并不坚实。直到有一天,地面突然塌陷,所有人同时掉进深渊。

最使我们对人类理性感到绝望的是,当大地上出现深不见底的裂缝的时候,人群却将它视为奇妙的风景。

一战爆发时,欧洲各国的青年都纷纷走上街头庆祝。从当时留下的照片可以看出,那些年轻人的脸上是多么纯真的笑容啊,他们终于等到了为国效力,见证历史乃至创造历史的机会。

读书、经商、上班太无聊了,金戈铁马才是年轻人的使命。“他们急急忙忙地去报名参军,在开往不归之路的列车上欢呼歌唱。”死神正在阴冷潮湿的堑壕里等待这些年轻的祭品。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历史蓦然转弯了,将所有乘客带上他们未曾料到的可怖旅程。

在《昨日的世界》这本回忆录中,茨威格还能自我安慰:“我们所遇到的这种倒退有朝一日终将成为仅仅是永远前进的节奏中的一种间歇。”

此时,茨威格已然在流亡途中,见过了太多的野蛮、倒退,但文明时代馈赠给他的精神财富尚未耗尽。

而仅仅两年之后,他就在巴西自尽了,死前留下一份声明:“我向我所有的朋友问候!愿他们在漫长的黑夜之后还会看到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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