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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局外人》到《堕落》,如何解读加缪?

 雪记银号 2020-05-02

二十多岁的加缪,写出了享誉世界的《局外人》,只凭着自己内心准则做事却被普世道德宣判有罪的莫尔索令许多读者感同身受。加缪接着完成了散文《西绪福斯神话》和戏剧《卡里古拉》,奠定了其哲学中关于荒谬的部分。而第二部分——反抗,则有《鼠疫》、《正义者》和《反抗者》完成,依然采用小说、戏剧和散文的三重形式。至此看来,加缪对于世人的贡献似乎已经够多,从觉醒,意识到世界的荒谬,再到反抗,肯定有限的人生的意义,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更重要的是,这一条加缪特有的存在主义的路线似乎已经走到尽头了。人们会津津乐道《局外人》和《鼠疫》,《卡里古拉》不断上演,西绪福斯成了深入人心的神话人物,这一切都拜加缪所赐。然而,在创作晚年(相对加缪的早逝而言),加缪却写出了一部看似偏离自己创作主旨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作品——堕落。二十多岁的加缪,写出了享誉世界的《局外人》,只凭着自己内心准则做事却被普世道德宣判有罪的莫尔索令许多读者感同身受。加缪接着完成了散文《西绪福斯神话》和戏剧《卡里古拉》,奠定了其哲学中关于荒谬的部分。而第二部分——反抗,则有《鼠疫》、《正义者》和《反抗者》完成,依然采用小说、戏剧和散文的三重形式。至此看来,加缪对于世人的贡献似乎已经够多,从觉醒,意识到世界的荒谬,再到反抗,肯定有限的人生的意义,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更重要的是,这一条加缪特有的存在主义的路线似乎已经走到尽头了。人们会津津乐道《局外人》和《鼠疫》,《卡里古拉》不断上演,西绪福斯成了深入人心的神话人物,这一切都拜加缪所赐。然而,在创作晚年(相对加缪的早逝而言),加缪却写出了一部看似偏离自己创作主旨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作品——堕落。

堕落的文体就很有“问题”。它全篇采用了由“我”独白的叙述手法,而在独白中,又不时的出现“你”,即我的聆听者。就仿佛是一个奇妙的人在对读者亲述自己的经历那般。此时加缪的写作水平已达化境,通篇自由的转换视点和场景。这种颇有后现代风格的写作手法甚至在《反与正》中就有所小试,在《是与否之间》中,叙述角度不停的在作者和“我”,现在与回忆中转换,而每个人都知道作者就是“我”,回忆或许也就是现在的重游。堕落的文体就很有“问题”。它全篇采用了由“我”独白的叙述手法,而在独白中,又不时的出现“你”,即我的聆听者。就仿佛是一个奇妙的人在对读者亲述自己的经历那般。此时加缪的写作水平已达化境,通篇自由的转换视点和场景。这种颇有后现代风格的写作手法甚至在《反与正》中就有所小试,在《是与否之间》中,叙述角度不停的在作者和“我”,现在与回忆中转换,而每个人都知道作者就是“我”,回忆或许也就是现在的重游。

比起文体,“我”——克拉芒斯——的身份和职业似乎更显得莫名其妙,我自称是一个“忏悔-法官”,而忏悔者和法官不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吗?忏悔者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反思自己的罪行祈求获得宽恕,而法官铁面无私只依照法律办事从不徇私情,法官的义务就是给有罪者宣判。一个人又怎能同时是忏悔者又同时是法官呢?不妨,就让我们先听听我的忏悔。比起文体,“我”——克拉芒斯——的身份和职业似乎更显得莫名其妙,我自称是一个“忏悔-法官”,而忏悔者和法官不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吗?忏悔者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反思自己的罪行祈求获得宽恕,而法官铁面无私只依照法律办事从不徇私情,法官的义务就是给有罪者宣判。一个人又怎能同时是忏悔者又同时是法官呢?不妨,就让我们先听听我的忏悔。

在我最初的自白中,我似乎是个体面人,似乎是个世人眼中都钦佩的人,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我做了无数的好事,世人认为我乐善好施豪情仗义宽洪大量乐于助人。我似乎是一切善良的代表。然而实际上呢?我接下来进行了充满戏谑和自嘲的忏悔。实际上,我做这些事情并没有怀着任何的善意,我只是为了博取人们的好感,从而在人们的夸赞声中获得虚荣心上的满足。我是个道貌岸然的人,看起来气壮如牛实际上胆小如鼠,看起来乐善好施实际上刻薄寡恩,看起来宽洪大量实际上睚眦必报。在我的忏悔中,我认识我实际上只是一个虚伪的人,只是一个利用欺骗别人来博得自我良心安慰的人,我实际上一事无成,虽然外表光鲜,但内心糜烂。在我最初的自白中,我似乎是个体面人,似乎是个世人眼中都钦佩的人,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我做了无数的好事,世人认为我乐善好施豪情仗义宽洪大量乐于助人。我似乎是一切善良的代表。然而实际上呢?我接下来进行了充满戏谑和自嘲的忏悔。实际上,我做这些事情并没有怀着任何的善意,我只是为了博取人们的好感,从而在人们的夸赞声中获得虚荣心上的满足。我是个道貌岸然的人,看起来气壮如牛实际上胆小如鼠,看起来乐善好施实际上刻薄寡恩,看起来宽洪大量实际上睚眦必报。在我的忏悔中,我认识我实际上只是一个虚伪的人,只是一个利用欺骗别人来博得自我良心安慰的人,我实际上一事无成,虽然外表光鲜,但内心糜烂。

这就是我作为忏悔者的身份,我自我觉醒了,我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实在无耻低劣,甚至我在黑暗中听到一阵笑声就觉得毛骨悚然,我害怕自己被戳穿,更害怕自己良心的自我谴责。那我怎么办呢?于是读者看到书开头的那一幕,克拉芒斯在小酒店中对着不见其人的叙述者进行忏悔。然而读者始终感到一丝警觉和异样,为什么克拉芒斯的忏悔总听起来不是那么真心,虽然充满了自嘲,但是这种自嘲不是善意的,总像是某种圈套。没错,我的确忏悔了,但这种忏悔实际上是有预谋的,是“忏悔-法官”这整个阴谋的准备部分。接下来,就是从忏悔者的角色转变为法官的角色了。这就是我作为忏悔者的身份,我自我觉醒了,我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实在无耻低劣,甚至我在黑暗中听到一阵笑声就觉得毛骨悚然,我害怕自己被戳穿,更害怕自己良心的自我谴责。那我怎么办呢?于是读者看到书开头的那一幕,克拉芒斯在小酒店中对着不见其人的叙述者进行忏悔。然而读者始终感到一丝警觉和异样,为什么克拉芒斯的忏悔总听起来不是那么真心,虽然充满了自嘲,但是这种自嘲不是善意的,总像是某种圈套。没错,我的确忏悔了,但这种忏悔实际上是有预谋的,是“忏悔-法官”这整个阴谋的准备部分。接下来,就是从忏悔者的角色转变为法官的角色了。

我所忏悔的一切,不正是你——我亲爱的倾听者——也曾做过并引以为荣的吗?用不着,你也没资格来唾弃我,因为你可以去照照镜子,镜子中的形象不正是无耻的克拉芒斯——我吗?既然如此,请让我怀着深厚的博爱之情倾听您的忏悔吧。我所忏悔的一切,不正是你——我亲爱的倾听者——也曾做过并引以为荣的吗?用不着,你也没资格来唾弃我,因为你可以去照照镜子,镜子中的形象不正是无耻的克拉芒斯——我吗?既然如此,请让我怀着深厚的博爱之情倾听您的忏悔吧。

您瞧,克拉芒斯摇身一变,从忏悔者变成了法官,开始审判和他一样的失去良心的知识分子们了。到这里,我们也搞明白了克拉芒斯的阴谋究竟是什么。克拉芒斯所说的这些罪恶,正是当时知识分子普遍拥有的,当时的人们无力为善也无力为恶,以表面的善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恶。这种做法和行为是具有普遍性的,因而克拉芒斯通过自我忏悔,将这次忏悔一点点的侵入聆听者的领地,他通过审判自己来审判别人,通过攻击自己来攻击别人,在彻底丧失自我尊严的前提手段下,最后扮演法官的角色,继续维护他自己不敢面对的良心。这就是“忏悔-法官”这个身份真正的定义,以自我忏悔开端以审判别人终结。您瞧,克拉芒斯摇身一变,从忏悔者变成了法官,开始审判和他一样的失去良心的知识分子们了。到这里,我们也搞明白了克拉芒斯的阴谋究竟是什么。克拉芒斯所说的这些罪恶,正是当时知识分子普遍拥有的,当时的人们无力为善也无力为恶,以表面的善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恶。这种做法和行为是具有普遍性的,因而克拉芒斯通过自我忏悔,将这次忏悔一点点的侵入聆听者的领地,他通过审判自己来审判别人,通过攻击自己来攻击别人,在彻底丧失自我尊严的前提手段下,最后扮演法官的角色,继续维护他自己不敢面对的良心。这就是“忏悔-法官”这个身份真正的定义,以自我忏悔开端以审判别人终结。

然而问题是,克拉芒斯给别人编织这样迷宫般的网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很简单,他通过更为高级的手段来欺骗别人和自我,从而逃避自己内心良心的谴责。与之前忏悔的那部分内容一样,克拉芒斯表面是个大善人,实际上浸淫在恶之中,他通过将这两面有效的分离,并且在人前呈现虚假的善一面,在人后放纵真实的恶一面来进行自我欺骗,逃避内心谴责。然而久而久之,这种似乎不自觉的行为被自我发现了,克拉芒斯觉醒了,他终于发现自己是这么一个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自己不是为了帮助别人而高兴,而是为了受到别人称赞而高兴。他完全发现了自己的本质,这时作为知识分子的良心便出现来谴责他了。于是他进而想出了(这并不是不自觉)通过自我忏悔来逃避谴责逃避审判的方法,虽然开端是苦涩的,但是到了末了,他却不再忏悔,而是似乎变成了英明的法官和神父,来裁定别人的罪责。他通过这种更为高级的手段,更隐蔽的躲过了别人的批评和审判,从而让自己的良心更为好受一点。然而问题是,克拉芒斯给别人编织这样迷宫般的网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很简单,他通过更为高级的手段来欺骗别人和自我,从而逃避自己内心良心的谴责。与之前忏悔的那部分内容一样,克拉芒斯表面是个大善人,实际上浸淫在恶之中,他通过将这两面有效的分离,并且在人前呈现虚假的善一面,在人后放纵真实的恶一面来进行自我欺骗,逃避内心谴责。然而久而久之,这种似乎不自觉的行为被自我发现了,克拉芒斯觉醒了,他终于发现自己是这么一个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自己不是为了帮助别人而高兴,而是为了受到别人称赞而高兴。他完全发现了自己的本质,这时作为知识分子的良心便出现来谴责他了。于是他进而想出了(这并不是不自觉)通过自我忏悔来逃避谴责逃避审判的方法,虽然开端是苦涩的,但是到了末了,他却不再忏悔,而是似乎变成了英明的法官和神父,来裁定别人的罪责。他通过这种更为高级的手段,更隐蔽的躲过了别人的批评和审判,从而让自己的良心更为好受一点。

我们可以说,这是浸淫尘世过久的局外人莫尔索的又一次觉醒。我们可以说,这是浸淫尘世过久的局外人莫尔索的又一次觉醒。

在《局外人》中,莫尔索不相信上帝和天国和来世,他拒绝神父给他忏悔,也不服从法官的审判,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荒谬的。作者加缪在经过了十几年的思考和时局的变更后,腹中的形象莫尔索也跟着变化成为了克拉芒斯。莫尔索自认为完全无辜,他的善却被强加到他身上的恶取代了。克拉芒斯自认为完全有罪,但是他的恶却被“忏悔-法官”之间的形象转换而转换成了善。这是两段并行的历史,从拒绝忏悔和审判到一人身兼两职。克拉芒斯充满不屑和嘲讽、得意的自我忏悔暴露了他阴暗的内心,然而他的这种诡计,其本质上和他之前忏悔中所说的“两面派”本无区别,只不过看起来更为高级了一点。这也是作者加缪在晚年陷入了一个苦恼中,他发现善恶可以随意利用随意转换,即使是他本人的作品和言论,同时也会反过来成为攻击他自己的作品和言论。克拉芒斯这个形象,是莫尔索的阴暗的兄弟,也是当时知识分子界的普遍形象:通过学术和知识,迂回的否定别人对自己正确的批评,进而去批评别人,了却自己内心良心的谴责。这也是正式标题“堕落”的含义。在《局外人》中,莫尔索不相信上帝和天国和来世,他拒绝神父给他忏悔,也不服从法官的审判,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荒谬的。作者加缪在经过了十几年的思考和时局的变更后,腹中的形象莫尔索也跟着变化成为了克拉芒斯。莫尔索自认为完全无辜,他的善却被强加到他身上的恶取代了。克拉芒斯自认为完全有罪,但是他的恶却被“忏悔-法官”之间的形象转换而转换成了善。这是两段并行的历史,从拒绝忏悔和审判到一人身兼两职。克拉芒斯充满不屑和嘲讽、得意的自我忏悔暴露了他阴暗的内心,然而他的这种诡计,其本质上和他之前忏悔中所说的“两面派”本无区别,只不过看起来更为高级了一点。这也是作者加缪在晚年陷入了一个苦恼中,他发现善恶可以随意利用随意转换,即使是他本人的作品和言论,同时也会反过来成为攻击他自己的作品和言论。克拉芒斯这个形象,是莫尔索的阴暗的兄弟,也是当时知识分子界的普遍形象:通过学术和知识,迂回的否定别人对自己正确的批评,进而去批评别人,了却自己内心良心的谴责。这也是正式标题“堕落”的含义。

虽然克拉芒斯耍了个手段,究其实质,还是虚伪无耻的。他自认自己是无耻的,但却用无耻本身无耻地否定了自己的无耻,这令他的这份无耻加上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前缀,只有知识分子才会想到这样的手段。而加缪通篇讽刺的对象正是当时的知识分子,甚至核心人物正是以萨特为首的存在主义者们。虽然克拉芒斯耍了个手段,究其实质,还是虚伪无耻的。他自认自己是无耻的,但却用无耻本身无耻地否定了自己的无耻,这令他的这份无耻加上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前缀,只有知识分子才会想到这样的手段。而加缪通篇讽刺的对象正是当时的知识分子,甚至核心人物正是以萨特为首的存在主义者们。

从莫尔索到克拉芒斯,从简单平直的叙述,到迂回繁复的遮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而善与恶进一步的被混淆,荒谬的人觉醒了,而他要干什么?是反抗荒谬,还是用荒谬为自己服务去奴役别人?加缪似乎想到了自己哲学中一部分危险的地方,似乎意识到当时知识分子中所潜藏着的隐蔽的具有破坏力的思想和方法,于是“不可思议地”写下了克拉芒斯和他的嘴脸。而当我们明白加缪的良心的时候,这份“不可思议”也化解了,从《局外人》到《堕落》,从年少时的激情和呐喊到年老时的谨慎和反思,无论思想多么骤变,加缪总是按照一样东西来写作,而这也是作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最重要原因:从莫尔索到克拉芒斯,从简单平直的叙述,到迂回繁复的遮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而善与恶进一步的被混淆,荒谬的人觉醒了,而他要干什么?是反抗荒谬,还是用荒谬为自己服务去奴役别人?加缪似乎想到了自己哲学中一部分危险的地方,似乎意识到当时知识分子中所潜藏着的隐蔽的具有破坏力的思想和方法,于是“不可思议地”写下了克拉芒斯和他的嘴脸。而当我们明白加缪的良心的时候,这份“不可思议”也化解了,从《局外人》到《堕落》,从年少时的激情和呐喊到年老时的谨慎和反思,无论思想多么骤变,加缪总是按照一样东西来写作,而这也是作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最重要原因:

一个人的良心。一个人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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