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字退之,河南河阳人,他自称“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昌黎先生”。 父亲韩仲卿和叔父韩云卿,都与李白相识。 李白为父亲写碑文,给叔父赠诗“韩公吹玉笛,倜傥流英音”。 有如此优秀的父辈,韩愈定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然而,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韩愈只有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先后去世。 从此,他由哥哥韩会和嫂子郑氏抚养。 可老天爷偏偏还觉得韩愈的身世不够悲苦。 十三岁那年,哥哥韩会因政治斗争不幸亡故。 家族的衰落、一家大小的生计、孩子教育的压力,全都落到嫂子郑氏肩上。 好在韩愈很争气,他的聪慧遗传了家族的文化基因,他七岁好学,言出成文。 他不仅早慧,学习也非常刻苦。 李汉《韩愈文集序》中记载,他:
读书,是韩愈唯一能选择的出路。
带着雄心壮志,19岁的韩愈来到长安,参加科举考试。 可满怀希望而来,却名落孙山。 韩愈感到羞愧,又有些不甘。 之后,他接连又考了两次,可还是没有考中。 除了再次落榜的压力,他要面对的,还有生存的艰难。 在后来的《殿中少监马君墓志》中,韩愈自己回忆道:
所幸,韩愈遇到了贵人——北平郡王马燧。 韩愈的堂兄曾效力于马燧麾下,随军出征时战死。 因为这层关系,马燧给了韩愈一份差事。 贞元八年,25岁的韩愈第四次参加科考,终于考中进士。 可考中了进士就能做官吗? 接下来,命运又给韩愈设了一道坎。 做官要参加吏部组织的博学宏词科,韩愈考3次,均未通过。 最后,为了谋求生计,韩愈只能先到节度使的幕府中做幕僚,等混够政治资本后,再回朝廷做官。 幕府生活枯燥单调,后来经人介绍,韩愈终于在国子监做了四门博士。 韩愈广收弟子,诗人张籍、李贺、贾岛皆为“韩门”弟子。 在这个微不足道的岗位上,韩愈写出了振聋发聩的《师说》。 这篇《师说》是赠给弟子李蟠的,韩愈也借此说出自己的心声:
韩愈不光与坎坷命运斗,与艰难生活斗,还要与时代相斗。 这第一斗,便是戳破朝廷高官的谎言。 贞元十九年,关中大旱,民不聊生。 为百姓忧心的韩愈怎么看得下去? 早在之前,韩愈还在自荐信中,称赞京兆尹李实治安有成效。 可看到民间百姓的真实情况,他看清了李实的真面目。 于是,他果断摆正立场,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 奏章中,韩愈描述当时首都“弃子逐妻以求口食”的惨状,更直指李实蒙蔽之罪。 可最后,韩愈收到的是一封贬谪之书,他被贬到了距离长安四千里远的广东阳山。 怀着一腔愤懑,韩愈写下《利剑》一诗:
命运沉浮依旧,公元806年,韩愈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这一年,唐宪宗登基。 韩愈奉召回长安,做了国子博士,官至五品。 元和十二年,淮西节度使吴元济造反。叛军派刺客暗杀了宰相武元衡,裴度也被刺伤。 朝野震动,群臣就“战与和”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就在这一个关键时刻,韩愈秉持着建功立业的志向,二斗朝廷。 只不过这一次,他上了一道奏折《论淮西事宜状》。 其中一句“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让唐宪宗下定决心出兵。 裴度临危受命为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前往平叛,韩愈担任行军司马。 他向裴度献出一妙计:
在裴度还在犹豫的时候,将士李愬已经从文城带兵雪夜入蔡州,果然活捉了吴元济。 淮西平定后,韩愈随裴度回朝,做了职刑部侍郎,并且奉诏写下记录战功的《平淮西碑》。 官做得越来越高,韩愈喜欢说真话的性情却从来没有改变。 元和十四年正月,唐宪宗派使者前往凤翔迎佛骨。 这是长安的大事。 连皇帝都崇佛,黎民百姓便更是疯狂。 就是这样一派崇佛狂潮,韩愈偏偏“不平则鸣”,要与时代相搏。 韩愈写下历史上著名的《论佛骨表》,言辞激烈,直接批判“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唐宪宗一怒之下,把他贬为潮州刺史。 被贬出长安那天,行至蓝田时,大雪纷飞,韩愈的侄孙韩湘来送行。 韩愈含泪写下了《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与时代相搏,为盛世除弊事。 即使韩愈不甘,但心中绝无后悔之意。 韩愈被贬到潮州后,也没闲着。 他为百姓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鳄鱼之灾。 潮州城西有一个大水潭,潭中的鳄鱼像强盗一样,肆无忌惮地吞噬农民家的牲畜。 韩愈得知后,要为民除害,于是,他向鳄鱼宣战。 韩愈写了一篇《鳄鱼文》,说白了,就是一篇讨伐鳄鱼的文章。 他率领各位官员来到潭水边,先命令手下向潭水中投入一头猪一头羊,作为跟鳄鱼的见面礼。 接着,他开始宣读自己写的《鳄鱼文》。 韩愈先说先帝为老百姓除掉有害的虫蛇的功绩,接着,他指出鳄鱼对百姓的危害。 然后,韩愈摆明立场,说自己:
最后,他给鳄鱼下了命令: 最多三天时间内,请鳄鱼率领自己的家族南徙于海。 如果三天不能,那就将时间宽限到五天,最多到七天。 如果还不搬走,那就“操强弓毒矢”,全部杀完为止,到那时千万不要后悔! 据《旧唐书》记载:
一文退鳄鱼,尽管听起来带有传奇色彩。 但不得不说,韩愈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情。 以至于潮州有座山,原本叫笔架山,韩愈来了之后,就成了韩山; 潮州还有条江,叫鳄溪,他来之后,就成了韩江。 在潮州待了七个月后,韩愈收到了赦免令。 元和十五年,韩愈奉召回京,担任国子监祭酒。 长庆元年,53岁的韩愈本该颐养天年,但就在这一年,镇州发生了兵变。 成德节度使田弘正被部将王廷凑所杀,王廷凑自立为节度使,朝廷无力镇压,只得予以承认并招安。 那么,招安特使谁来当呢? 朝堂上一时静默,群臣们纷纷低头。 “我来!”韩愈挺身而出。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看到家国有难时,不顾友人元稹的劝阻,只说下一句“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便头也不回地出使镇州。 最后,当听到韩愈平静地向自己述说朝廷的招安意向时,王廷凑突然决定息事宁人。 一介文士,孤身闯营。 看到这里,终于知道,韩愈笔下如海潮般的气势从何而来。 定是从骨子里的硬气,还有舍我其谁的胆量喷薄而出。 长庆四年,韩愈病逝,年五十七,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故称“韩文公”。 两百年后,苏轼把韩愈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苏轼客居潮州期间,特地去拜访了韩公祠。 他伫立在韩愈的雕像前,凝视良久,喟然叹曰:
回顾韩愈的一生,既以文言志,也以文为戏。 可不管忠直之言也好,戏谑游戏之作也罢。 韩愈,以至情至性的一生,终成为名垂千古的百代文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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