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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麦场上大家见证了爷爷的“扫帚神功”

 刘沟村图书馆 2020-05-26

文:黄炳贵 ;图:网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每逢星期天回来参加生产队劳动时,村中老字辈们给我戏谑说:你爷啊,干活就是一把好扫帚!
啥意思呢?我不解回去问俺父亲,十八岁就当生产队队长的父亲看着在院中扫地的爷爷说:乡亲们说的没错。你爷是咱庄最好的扫地打麦掠场的第一高手。
这又是咋回事呢?我爷是第一高手?!
这照片酷似我当年九十岁的爷爷

我爷名叫黄兰芝。是俺大石桥黄氏家族第七代传人之一,家族中他排行老六,所以村中长辈的都喊他老六,平辈的喊他六哥六弟,勉一辈的喊他六叔六伯,下边辈份的喊六爷,六老爷,六老老爷子。
我爷从年轻到年老也像这照片爷爷一样旱烟袋不离手不离嘴,悠闲自在。

爷爷命苦,六岁时妈妈离开了,九岁时父亲又撒手人寰,撇下只有六岁的妹妹(我姑奶)和他相依为伴。乡亲们和亲戚看他们年幼还小无法生活,就把我姑奶寻到了粉房庄张家做了童养媳,我爷爷被亲戚领着到了王世礼村王大善人家做了一个小伙起(干活管饭的长工)。
爷爷当时虽小,但他性格倔犟,聪明伶俐。王大善人看他小就让管家给他一把扫帚,让他打扫王家大院的前前后后,屋里屋外。
一个九岁的娃娃能拿动扫院子的大竹杆扫帚吗?当然不能。爷爷拿了几次,拖着还可以,要是双手攥着扫地就用不上力了。于是爷爷央求管家给他找个用高粱梃子带穗子做的笤梳他来扫地。
管家看他真小又不负输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就给他找了把用高粱梃子带穗子做的笤梳让他扫地。

这种笤梳虽然轻了许多,小了许多,可扫起院子来就“鞭长莫及”,扫的范围就小得多慢得多。而老东家规定院里地必须得早晨吃饭前打扫干净。
我爷爷人小扫的慢,往往半夜起来就开始扫院子,到天明看到那个地方不净在重复扫几遍。那时没电灯,就是舒坦人家夜里在院中也只有一盏纸糊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灯光,剩余的只有月光了。
爷爷每天起来扫地因天黑看不见又怕惊动东家睡觉,他就悄悄起来,找到笤梳,从前院开始轻轻的慢慢的,一笤梳一笤梳挨着扫。腰弯成虾米,小手冻得发紫,两腿蹬里发酸发硬,但还还是咬着牙每天坚持着坚持着,直到每天东家看见满意的说:小六子,吃饭吧,他才放下笤梳去吃饭,就那还一步三回头看看那个地方扫净没有扫净,要是不干净他扭头回来重扫。那个认真劲一丝不苟的样子多次引来王家大院的夸奖和笑声!
要说爷爷虽没上过学,可在王家十多年,耳闻目染,看也看会了,学也学会了。可他到老时,奶奶常唠叨他:做饭炒菜看也看会了,可他啥也不会。做生意跑了多少趟了要不是我督促,他门都不敢出,算起来你爷啥也不会,就会扫地,扫地掠场!爷爷总是憨憨一笑:你知道个啥?不怕千招会,就怕一门独!你说说咱全庄几百口人,谁能比过我的扫帚功?再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东家让咱扫地咱就得老老实实干好,别的只是帮忙不是我的本份。知道吗?你看爷爷满口理由!
我知道奶奶是瞎唠叨,其实爷爷啥都会,只是都不精通,还真让奶奶说中了:爷爷一辈子就是一把好扫帚!
爷爷长大和奶奶成亲后就回到俺大石桥村安家立业了。随后种了几亩地,每到割麦打场时,爷爷奶奶配合默契,我奶奶是个“穆桂英式”的能干小脚老婆,年轻时不但穿的干净利落,而且当家立事干农活也是样样在行。
麦收季节,我爷喊上我奶,半夜起来薅麦(那时麦长的不好,薅麦还能有烧锅做饭的柴火。)麦薅完就或背或拉把麦子运到场里,怕下雨,先垛起来,等麦子全部薅完运到场上后,天晴日朗,爷爷就扒开麦垛摊麦打场。
那时打麦都是用牛拉着石磙在麦场碾压。穷人家牲口少,我爷说他只有一头牛,打场时让奶奶拿着鞭,摞着长长的牛撆绳在指挥着牛转圈打场,牛累的拉不动,爷爷往往是脱光上衣,光着膀子用一根绳栓着石磙的磙框,另一头套在肩膀上和牛并齐使劲拉石磙打场碾压麦子。
麦子碾够遍后,爷爷奶奶俩人共同拿起桑叉翻麦秸,翻过来晒一会儿再用石磙碾压。就这样来回翻过两遍,碾压两变后,挑起麦秸,放在场边,用抄把(一种打场用的农用工具好像菜扒子)把碾碎的麦糠抄抄放到一边,再用推板(一个木棍一头钉个二尺多长,七寸左右宽的农用打场工具)把混着的麦子和麦糠推到场中央成一个长方形的麦糠加麦子的谷堆。麦谷堆的朝向很有学问,推起时就看天的风向,若时南北风向,就东西推谷堆,若是东西风向就南北推谷堆,偏向风麦糠谷堆也就顺势推成长行。

麦糠加麦子的谷堆推好拢好后,就趁风赶紧扬场。奶奶说过,我父亲叔们还小时,都是奶奶拿着木掀(像现在铁锹一样的农用扬场工具)扬场,爷爷拿着扫帚打掠。
打掠就是扬场时,扬场人一锨一锨扬起麦糠,让麦糠顺风吹跑,但也有落到麦子堆上的,有时风不足,有时是麦秸杆太湿,有时是扬场人扬场技术不精扬起的麦糠不是像彩虹那样洒向空中而是一团团扬起落下。打掠就是赶紧把落下的麦糠麦秸扫出去,让麦子干干净净,不能混杂。
每到这种时候我爷爷的“盖世扫帚神功”就大显身手,发挥表现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拍手叫绝!
只见爷爷腰弯得不能再弯,前腿弓后腿蹬,右手从外边下边握着扫帚一头,左手从里边上边握着扫帚的中间,眼不眨,头不抬,全神贯注注意着扬场人把麦糠扬起的落糠点,扬场人扬的快,爷爷打掠得快,麦糠飞扬,麦子落下,爷爷跟随扬场人的走向动做不慌不忙又十分紧凑的把麦糠麦余(没有碾压出来籽的麦穗或者大麦婢谷籽)轻轻扫出来。这是既得把麦糠麦余扫出来又不能把干净的麦子扫走扫跑,扬场人每扬起一锨麦糠落下时得赶紧打掠,不能等第二锨落下再打掠,那样麦子一压扫不出来,麦糠和麦余就扎在麦堆里了。
扬场人有时换换人歇歇轮换着扬,而爷爷是老犟筋,生怕别人打掠打不好,不让别人换他歇歇,一直把麦子扬完,爷爷才坐下来笑笑抓把麦子对人说:咋样?看看我打掠的麦子干净不?众人夸口称赞。

后来我父亲他们姊妹几个长大了,生产队大集体了,可每到收麦打场扬场打掠时,爷爷还是一马当先,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当年在俺庄住队的李万祥公社书记就夸过俺爷:这本事谁人能比?革命老黄牛,打掠一把手!
再后来分田到户,一家一户在八十年代还在场上打场,我也长大了,爷爷老了,每到收麦打场时,我学着扬场,也经过几次次初生牛犊不怕虎,几次次丢人现眼终于学会了扬场,爷爷看着我笑笑说:贵娃这娃有一势子,也学学打掠吧?
我说学学就学学,人家不是常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吗!看着爷爷轻松自如地挥舞着长长的扫帚早就手痒痒了。接过爷爷的扫帚,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着爷爷的样子给扬场人打起掠来了。
谁知不干不知道,一干傻了瓢:扫帚干呼啦,麦糠麦余就是赶不走,上锨麦糠落下还没扫净,下一锨麦糠呼啦又落下来了,弄得我手忙脚乱,头上身上落满麦糠不说,越着急呼啦打掠越是弄巧成拙,麦子麦糠麦余混到一起扫不动扫不起来了!
爷爷在旁边哈哈大笑:贵娃啊,你看着打掠简单,实际不简单啊,你爷没有十几年专业扫地功说啥也打不好掠,没有几十年的操练说啥也干不好!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是你一朝一夕学会的,得好好练,功到自然成啊!还是我来吧!
我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我总想就着庄稼活能比上学难?结果一试一败涂地,白白眼,伸伸舌头缩缩脖子退到一边把扫帚交给了我爷爷。
只见爷爷接扫帚在手,站稳脚扎好架子,让扬场人稍停片刻,把扫帚握紧伸开,或挑,获扎,或平趟或横截,或柔或刷开拍打竖扫斜推,一把扫帚在他手中上下翻滚,左右开弓,麦糠麦余好像打败的逃兵一样,随着爷爷的打掠高超扫帚“神功”一个个都乖乖滚到了麦谷堆的两头,霎时我扬起打掠混杂的麦谷堆,麦子干干净净,好像风吹一样,麦子颗颗精神抖擞,亮晶晶金金黄顺毛顺驴堆堆在那里。
姜还是老的辣,贵娃,这回服了吧,你爷的扫帚功可不是吹出来的,好好学学吧!父亲轻轻在我脑后刮了一下,抓着这大好机会又一次教育了我。我摸摸脑壳无言以对。

再后来,爷爷真的老了,上场走不动了,但爷爷没有丢下他的扫帚神功,每天把俺自家院里屋内扫的干干净净,有时一天扫两遍,爷爷总是说:常换新鞋、勤刮脸背时也不显,常扫院子和门庭,人财两旺阳气盛。
岁月荏苒。一转眼爷爷走了二十多年了,但爷爷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在我梦里出现,爷爷的“扫帚神功”虽没学到精髓之处,但爷爷的话语时常在我耳边回响。
爷爷啊!您和我奶及前年走的老父亲好好在那边安度晚年吧,您的后代们会永远记着您的功德和教诲!
2020.05.23写于麦收之季。


作者简介:

黄炳贵,生于1961年8月,微信名彼得,快手号“红尘聊哥”,籍贯河南省社旗县郝寨镇大石桥村,现在苗店街经营手机店。年少轻狂,行走江湖偿尽甜酸苦辣;暮年叶落归根回故乡,爱寻踪访古写传奇,闲云野鹤,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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