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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的麦收

 昵称34725616 2016-06-30
  从小在豫东平原农村长大,对麦季感触颇深,每当端午前后,风吹麦黄,行走在田间地头,看着田野里那一望无际的层层随风起伏的麦浪、嗅着那股独特的散发着泥土味道的淡淡麦香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繁忙而劳累的麦季。

 

  二月二,龙抬头,一场春雨过后,杨树发芽,柳色青青,麦苗从沉睡中苏醒,开始返青、拔节、抽穗,待到清明前后,一眼望去,连天碧绿。东风微微,吹动片片麦叶,层层叠叠,泛着点点亮光,由远而近,再由近到远,此起彼伏,飘飘荡荡,那种景象,再加上农村田野里特有的那种一尘不染的似乎含有丝丝甜味的空气的清香,真让人感到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过了立夏,到了小满,麦子灌满浆,抬起头,顶满仁,挂全面,吃青麦便成了童年一大乐事。孩子们去地里帮做农活时,或者放学回家的路上,总喜欢掐一些麦穗,搓嫩嫩的麦粒儿吃,或者拣些干柴、生一小堆火,烧了吃,满嘴鲜鲜的,黏黏的,香香的。对于那个一年吃不上几顿白面馍的年代的我们这些孩子来说,那真是极为难得的美味佳肴。

 

  端午前后,芒种了。阵阵热风袭来,十几天前还泛青的麦子,一天一个样,黄了,白了,麦季到了,收成到了,希望到了。望着麦田,想着丰收,估着产量,人们的脸上绽出了笑容,心里也乐开了花。

 

  布谷鸟天不亮就大声叫着“咕咕咕咕,割麦耩豆”,催促着人们去劳作。这种鸟儿我们这里平时没有,只是在麦收时节才能听到它清脆悦耳的叫声,也不知它从哪里飞来,盘旋十余天之后,又将要飞往哪里去,想听到它的叫声,还得等上一年,所以,小时的我和小伙伴们都认为它挺神秘,也总是盼望它的到来。它来了,就意味着要割麦了,卖冰棍的也要吆喝“雪糕雪糕、凉甜的雪糕、开水拔凉的雪糕”了,大西瓜也要有卖的了,我们就能跳进清清的池塘扎猛子、打水仗了,也能天不黑就去摸爬树猴、大上午去小树林子粘知了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俗语说“麦熟一晌”,真正开始插镰割麦了,农民们一年中最忙最累最苦的时节也就来临了。

 

  夏日夜短日长,早上四点多钟,天就蒙蒙亮了,这时你再到田间,就能看到人影晃动,很多人已经在开始紧张的劳作了。麦田里到处传来“刺刺啦啦”连绵不绝的割麦声,伴有人们的说笑声。早晨凉爽,不受毒日头晒,少受罪,人们尽量紧赶慢赶,一丝儿不停,腰痛了,蹲一会,蹲累了,单腿跪地,还不行,双腿跪地,可是手却不能慢,不能停。早饭午饭男劳力们就干脆不回家了,女主人匆匆回家做好,打发孩子或者亲自送到麦田,攒了多半年早就腌得淌油的咸鸡蛋、葱花油饼、鸡蛋煎饼、大葱、咸蒜、麻汁凉面条……一样,一样,摆在地头的树荫下。这时候,平时再吝啬的,也舍得吃了,人们都知道,哪个人过完麦季,不得掉几斤肉,脱两层皮,不补充点营养,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的。

 

  大太阳下面割麦的滋味,不身临其境,亲自体验,你是感受不到它的累和苦的。刚开始时,精神特别爽,麦子长得好,收成好,心里美滋滋的,人就显得兴奋,干活也带劲。全家人一字排开,一人一趟,说着笑着,争先恐后,嚓、嚓、嚓,镰刀飞快,麦秆应声而断,趁势用手揽在臂弯里,一捆捆,整整齐齐码放在旁边,再去割下一捆……时间一长,可就不行了,人也累了,镰刀也钝了,也不听使唤了,拢少了割得慢,拢多了割不动,两臂酸痛,双腿沉重,手上打了血泡,腰僵硬的直不起来,脸上手上腿上厚厚的一层黑灰,尖利的麦芒扎得脸上手臂上痒疼难耐,浑身是汗,汗水淌进嘴里,苦咸苦咸,淌进眼里,酸涩难睁。太阳高挂在天上,像个火球一般,毫无遮拦地喷射出一道道比麦芒还尖利的火,把云彩赶得无影无踪,把大地烤得像烙饼的铁鏊子,烤在人的肩头上、脊背上、手臂上,能把身上的皮肤烤红,烤黑,烤熟,然后揭了去。所有的人,身体和大脑都麻木了,语言没有了,思想没有了,只是机械地劳作,不停地弯腰,直腰,弯腰,直腰,割了,拢起,拢起,放下……也难怪,现在和人们再次提起以前收麦的艰苦时,好多人都说,累的直想哭,连死的心都有。那时就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什么时候能不再下地割麦,该是多么令人向往、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艰难的生活中,也有一些温馨有趣的事情令人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麦场地面干净、平坦,夜晚,村里的男人们和小孩子都喜欢晚上去麦场乘凉,聊天,睡觉。晚饭后,人们三三两两来到麦场,把席子铺在地上,舒服地躺下,习习凉风吹来,一扫白天的酷热。月儿晕晕,星儿闪闪,露水凉凉,虫儿唧唧,七嘴八舌说说国家大事,聊聊家长里短,讲讲天南海北,谈谈人鬼奇事,小孩子则跑来跑去,翻跟头,摔跤,拿大顶……

 

  晚上在麦场睡觉,可不敢带床,如果有人敢“卖味”,架了床来,可就惨了。年轻人爱闹着玩,会趁别人酣睡时,连床带人抬到坟地里,甚至抬到池塘边的浅水里。有一次,庄上的憨二半夜解手,迷迷瞪瞪,一头扎在了坟头上,回过味一看,登时吓得鬼嚎起来;另一次,五福天亮起床,一脚踏进了水里,床头上还蹲了一个小蛤蟆,呱呱呱……更可笑的是,有一次,班上一个同学他老爸,天亮回家,不但身边的衣服没了,连身上的小裤衩都不知道何时被人扒掉,藏到麦秸垛下面了,只好裹了被单回家,哈,我们笑了一学期……

 

  天黑了,该收工回家了,衣服搭在肩上,镰刀掂在手中,疲惫中满面含笑。对我们这些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再苦再累,都不怕,就怕收成不好;更怕今年小麦丰收,还没收到家里,老天爷刮一场恶风,下一场恶雨,捎带冰雹,一年的希望,就全打了水漂。

 

  割麦,打捆,装上架子车,运到麦场,摊匀,一遍遍地翻,一遍遍地晒,称作“翻场”;晒干后,用牲口或拖拉机拖着石磙碾子在上面轧来轧去,称作“轧场”;然后,用木叉或铁叉挑去麦秸,堆到场边,垛成麦秸垛,称作“起场”;再用木耙把麦粒、麦糠搂在一起,趁有微风的天气,用木锨一锨一锨地扬起,把麦糠扬了去,称作“扬场”。扬场是技术活,俗话说,“会扬一条线,不会扬一大片”,好扬家用木锨“哧拉”,铲起一掀麦粒和麦糠,趁风势“刷”往空中一甩,麦粒和麦糠从锨角滑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在风力作用下,麦糠等杂物被吹得远远的,麦粒则落在地上,形成一溜,上面剩余的少量麦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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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扫帚轻轻一扫,干干净净。然后,让麦粒在场上连晒几天,晒得干干的,拿牙齿轻轻一咬,“咯崩”干脆,就可以颗粒归仓了。

 

  整个麦收下来,要持续一二十天,摊上连阴天,哩哩啦啦,一个月也整不利落,这中间的辛劳自不必说。期间,还要在忙碌麦子的间隙,抓紧时间种玉米,种豆子等,所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粒粒的麦子,都是农民们的辛勤的汗水和满腔的心血凝结而成的。

 

  现在,每当吃饭时,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一点点馒头时,我依然会把它们捡起来,掸去尘土,在孩子们异样的眼光中吃下。没有亲自体验过以前麦收之苦的孩子,哪里能理解我的这种举动。

 

  农业机械化,是农民的梦想,如今,梦想是真的实现了。人们都说,收割机一响,半上午麦季就结束了,镰刀,木叉,铁叉,木耙,石磙,碾子,都已然成了遥远的记忆,再也不用受过去收麦的苦和罪了。

 

  愿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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