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欧怀琳 一个流传已久的谎言 关于开埠，所有的记录和争论集中在开埠时间，但是任何只谈时间没有地点的开埠讨论，其实都是在耍流氓。根据官宣，汕头的开埠时间，官宣确定在1860年，从原来的潮州城转为汕头埠。这是一个十分简化的表述。真相并非如此简单。 一、官如何宣？ 关于汕头开埠过程，主要的论述有三种，分别在详略不同。 1858年4月，英法联军北上，以“中立”伪装的美专使列威廉和俄专使普提雅廷，诱骗挟逼清政府，于是年6月18日(咸丰八年五月初八日)抢占了签订《天津条约》的先机，汕头遂于台湾、琼州、牛庄等地之后被迫辟为商埠，其时文统上称为“潮州”。也导致中俄《天津条约》以及中英、中法《天津条约》中的开埠之地，由文统上的“潮州”改为潮州辖下的“汕头”。[1]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美国趁清廷忙于应付英法联军入侵之机，利用举朝上下对近代世界格局、外交准则的无知，在咸丰九年十月廿一日(1859年l1月l5日)诱使清廷批准美国在潮州、台湾两口先行开市。与此同时，美国驻华大使华若翰也由上海来到广东，与两广总督劳崇光直接商谈汕头开埠事宜。劳崇光与华若翰议定于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九，也就是1860年1月1日，潮州（汕头）开市。[2] 1860 年，根据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清朝政府与英国签订的《天津条约》，汕头（时称沙汕头）被迫对外开放，正式成为条约规定的商埠。[3] 这三种说法，基本都以清朝政府与英国签订的《天津条约》(1860增改为《北京条约》中的开埠地为潮州（城），后来英国人承认汕头李代桃僵成了开埠港。 英文图书也有持同样论调的。Xiaojia Huang（2019）就认为因为潮州在条约中文版中指潮州府，所以汕头才成为英国人最后接受的开放港口[4]。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汕头是替代潮州城或潮州属下的地方，所以《天津条约》的开埠港是，并且只是汕头。 二、条约内容与谣言 如果看英文版的中英、中法《天津条约》中的开埠之地，一直列明是潮州。这个潮州应该不是指潮州府而是潮州城。而中俄《天津条约》则根本不提潮州。问题在英国有否放弃在潮州城开埠，改为在汕头设领？ 中俄《天津条约》[5] 中法《天津条约》 一个事实是，英国人从1860年起几次试图进入潮州城设领事馆，都被民众所阻挡。但1860年的时候，英国人已经在汕头设领事馆。所以英国人起码在1860年代设领汕头，但并未放弃在潮州开埠的意图。因此在这一时期，我们不能认为，英国人把中英《天津条约》中在潮州开埠的条款，视为无效的历史文件。而最终英国人也于1870年在潮州设立大英驻扎潮州领事馆行辕。可见在英国方面，潮州开埠和汕头开埠是两码事。 就中方的阐述而言，按《郭嵩焘全集》，潮州城民，要求英国人入城后不开行店，不设关卡，不建天主堂，为英国领事坚佐治所拒绝。同治5年丙寅（1866年）朝廷批复引坚佐治论点：“因思英国官民准进条约所载已举城市，明系应得之益，断非领事所能允为禁阻，尚望贵国勿以进城一节为可以置而不办之事。”可见潮州城的开放是中英《天津条约》的要求。否则1870年英国人进入潮州就无条约可本了。放弃条约中的既得利益，对英国的国际声望将会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也将危害到主事者的政治生命。 那么英国人为何能在汕头开埠？这个其实还是美国人的杰作。根据英文版的中美《天津条约》，美国人提出的是：“国民自由出入潮州（城）或汕头（埠）。The citizens of the United States are permitted to frequent theports and cities of Canton and Chau-chau, or Swatow, in the province ofKwangtung. ”[6] 中美《天津条约》 中美《天津条约》上是二选一，最后劳崇光与华若翰议定了汕头作为开埠城市。汕头被美国开埠后，英国以及其他外国人引用最惠国条款[7]，同样获得在汕头自由行动的权利。但是英国人并未放弃潮州开埠的企图。所以就开埠一事，汕头并非取代潮州开埠，而是作为独立城市被开埠的。但是因为英国人许久不能进入潮州城，这个汕头，潮州各自独立开埠的事实并未被认识到，并被认为是汕头取代潮州城成为开埠城市，最早在1877年梅輝立（William Frederick Mayers,）编纂的《中外条约集》一书中，中英《天津条约》的开埠港，可能已经被误会为潮州（汕头）。 中英《天津条约》（《中外条约集》第四版，1902） 三、美国选择汕头的原因 相对于英国人，美国人考虑的只有经济目的。此前的汕头已经是一个苦力出口点，尤其是当英国人出于人道考虑，禁止英国船只转载苦力后。美国船只成为首选，名声在外，连美国人也知道汕头的存在。 另外，据郭以廷主编《近代中国史事日记》所载，1857年10月1日，英国怡华洋行大班约瑟夫渣甸在对美国对华全权大使额尔金的信函中说：“除了条约中已经列举的口岸外，汕头为常有沿海船只开来的唯一口岸。”额尔金来华后也曾亲眼看到外国货船在汕头上下货，他说“1857年就有120艘外国船在汕头作业。在香港的报纸上也刊登有定期航行汕头的船期表……开埠前的汕头已形成了行街、顺昌街、老市等街坊，并有贸易集市，还经常有戏班演出，等等。” 况且汕头在潮州城的下游，大型轮船停泊相对容易，对当时的美国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在中美《天津条约》中就提出潮州“或”汕头作为开埠城市。也就是说潮州与汕头在美国人眼中具有同等的重要性。 四、英国人数度进入潮州失败的原因 1860年英国汕头领事馆刚建立就着手准备进入潮州城。但同年任汕头英领事馆翻译的阿查礼曾带一船英海军去潮阳县一村子救一被当地村民作为人质的法国神父，该人质被索赎金600元。英海军派出炮舰2艘讨伐该村落。英舰炮轰了该村子，烧毁了一些房子救出了一些被拘的人和该神父，将抓住的4个为首的所谓“海盗”交给了地方官。这一事件是潮州城的居民对英国人十分反感的一个原因，并拒绝英国人进城。 坚佐治给上级，关于1861年，无法进入潮州城的报告 此后固危林（M. William Cooper）于1866年5月10 日任领事代理。他于同年7月7日（阴历五月二十三日）下午，乘中方派赴前来迎接的潮阳县知县冒澄的船，与随员卡特赖特从汕头出发，翌日上午9点抵潮州府城。他在潮州府城待了10天，不过是在当地清朝官员派人严密保护之下。他被告知不要想马上在此设领。他也明智地向英公使团报告：在汕头设领比潮州好，因为前一地可进大蒸汽船，且有外侨90人，其中半数为英侨；而后一地要走一天的路，英商不会感兴趣。但英公使团认为应照条约在潮州设领。 1866年潮州地方官员的劝告，似乎和1860年的炮击事件联系不大，毕竟当时的英国人只是烧毁了一些房屋，并未搞出人命，这仇不可能结的这么深的。反而当时阻止英国人入城的其中一个条件给了我们一个有趣的信息。那就是设卡。 根据周修东老师从诗史角度解读《汕头海关歌寄伯瑶》，咸丰四年（1853），两广总督充分认识到汕头港口的重要性，批准在粤海关管辖下设立分关，并实施同样税则。但由于庵埠总口关员大都来自潮州府各县当地人，他们较为排外，而且各个分卡都由广东当局承包给商人和海关职员在内的联合体，有其既得利益需要维护，并且地方上还形成一个反对实施新税则的商会组织，各种利益交织，使得广东当局推行海关机构设置及税则改革受到很大阻力。所以粤海关在潮州新设海关无法在汕头立足，只好退而求其次，建设在妈屿岛上，称“潮州粤海新关”，原来庵埠总口管辖的其他旧卡口就变成了潮州粤海旧关。到了咸丰九年十二月（1860.1）汕头辟为通商口岸，创设实施洋税务司制度的潮州新关（后来又称“潮海关”）因此，又将潮州粤海新关、旧关简称为常税新关、旧关。 即便这样，进入潮州依然要通过庵埠，潮州府的有势力人士害怕英国人在潮州设立关卡，这一来，进出潮州城的货物就不用在庵埠交税了。这一下从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所以当然要反对的。但最后——十几年后，这批既得利益者，搬的搬，走的走，已经没有什么人来反对英国人进入潮州城，于是潮州城终于按照合约对英国人开放。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