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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有时候也是种成全。

 阴影中游动的鱼 2020-05-27

 文丨 周 暖 

打理客栈这么久,来客是位九岁的孩子,倒还是头一遭。

我和站在面前的孩子四目相对。她满头大汗,连睫毛都被汗水浸湿。

“姐姐,打扰了,我走不动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吗?”

“嗯,当然可以。”

得到允许后,女孩走到一张椅子旁,坐在那儿满眼好奇地打量着客栈。

我是馨宁,孤独客栈的打理人。这是一间专门收取客人美好回忆,达成客人心愿的地方。

今天的客人,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1

“这个茶真好喝,喝完口一点都不干了。”小孩悬空的腿在荡来荡去,“要是家里面也能这样安静就好了。”

“家里面很吵吗?”我问她。

她垂下头,微微点头,低声道:“父亲总是和母亲吵架,外婆也吵,家里总是吵吵闹闹的。我不喜欢争吵声,就跑出来了。”

“那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吧,陪姐姐说说话。”

听我这么说,她嘴角向两侧咧开,开心地笑了起来。

刘念是刘强和许春天的女儿,今年九岁。

两人经村里长辈介绍相识,春天父亲离世得早,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甚是艰辛。

春天能吃苦,为人善良,五官长得周正,是能干持家的好手。刘强也认为她会是个不错的妻子。

日子清苦,家境贫寒,春天见刘强不嫌弃自己,很是欣慰。更重要的是,想到他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将来可以帮衬着照顾自己母亲。

春天唯一的条件,便是成亲后带着母亲一同生活,刘强同意了,这门亲事就成了。

新婚初始,两个人感情不错。

刘强很勤快,天不亮便起床上山砍柴,回家准备好东西,然后去集市摆摊,开始他的包子生意。春天则在一大户人家做洗涮的散活。许母负责操持家务。

许母性格偏执任性,年轻时有许父宠着,许父不在了,就换成了春天,以至于她认为女婿也该像丈夫和女儿一样得宠着她。

她最喜唠叨,稍有不喜或不顺的事,定要唠叨上几日。

平日做事也习惯我行我素,洗衣服不分深色浅色,家里的衣服经常被洗得乱七八糟。做饭不管熟没熟,差不多就端上桌,完全不管别人能不能下咽。

刘强有时忍不住叮嘱她几句,她定要争辩几句,埋怨对方的挑剔。

春天看不过眼帮丈夫说话,她便满腹委屈地责怪:“你成家了,竟开始嫌弃我了?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我都做了。你父亲在世时,我何曾做过。做了,反倒惹你们厌烦。”

春天解释道:“哪有嫌弃你,只是我已嫁做人妻,好歹也要照顾一下刘强的生活习性,尊重他。我也是想一家人和和气气,才叮嘱你几句。”

无论春天怎么解释,许母认定这就是嫌弃。

往后的分歧,也就日渐多了起来。

2

不久之后,春天怀孕了。十个月后诞下一个女婴,取名刘念。

刘念出生在秋末冬初,许母怕小孩子怕冷,给她穿了许多衣服,结果因为伤热闷出了满身痱子。

刘强爱女心切叮嘱了几句,许母就整日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见缝插针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易。

刘强当时默不做声,事后与春天说了这件事。

自觉母亲做的不对,可一想到自父亲离世后,母亲独自一人抚养自己,现在既操持家务,又照顾孩子,难免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见春天维护许母,又联想到自生活在一起的诸多小事,刘强有些生气,就有了夫妻间的第一次吵架。

初为人父的欣喜,很快被争吵带来的郁闷取代。刘强的耐性,很快被打磨得见底。

到后来他甚至觉得,刘念与自己不亲近,定是受了许母的影响。

对一个人有了意见,横竖看去都是不顺眼的。

刘念说道:“我都记不清楚这是他们第几次吵架了。”

她歪着头回忆道:“我第一次见他们大声吵架,是三岁的时候。那天外婆饭没煮熟,父亲让我别吃了。外婆听后就把筷子竖着插在碗里。父亲见状啪的一声就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吼着筷子插在碗里是祭奠死人的,这分明就是在咒他死。”

“父亲和外婆相互数落对方的不是,母亲在一旁劝架,也不知怎么的,到最后三个人就吵在了一起。吵着吵着,父亲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她边说,边模仿刘强当时掀桌子的动作,“就这样,哗的一声,所有东西都碎了!”

“我从来没没见过父亲发那么大的脾气。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停了下来。”

吵架结束后,春天收拾残局时才看到躲在角落的刘念,方才只顾着吵架,忘记孩子还在,“吓到了是不是,对不起念儿,不应该让你看见这些的……”

春天没想到刘念却给了她一个厚实的拥抱,“娘亲,我不怕,你别担心。”

春天抬头看着女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刘念第一次看见父亲失控。她那时还没明白,争吵往往是一件只要开始了就不会结束的事情。

在刘念的记忆中,好像之后的每一天,父亲都在和外婆吵架。而每次娘亲上前劝架,肯定又被卷入这个无底的旋涡当中。

“父亲不喜欢外婆,他见到外婆,五官都皱在一起。”她伸出小手,在脸上比划,把五官捏在一起,学着刘强的样子。

“外婆还没有我懂事呢,而且很唠叨,一点点事要说上好几天,我听着烦,父亲肯定也很烦。我悄悄告诉你哦,外婆做饭真的好难吃!”她趴在我耳朵上悄悄地说道。

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长久以来堆积的稻草,最后一根只是刚好凑齐了压垮它的重量。

许母与刘强便是如此。

自从那次掀桌子后,两人更是水火不容。刘强动不动就开始摔东西,盘子、茶杯、碗筷、房门,以此发泄对生活的不满。许母也不依不饶,凡事也得争个你死我活。

面对这样的僵局,春天实在头疼,一边是丈夫,一边是母亲。

她既心疼母亲的付出,又知道母亲的无理,更明白丈夫变得暴躁的原因,可她就是束手无策。

3

“姐姐,你知道吗?娘亲每天照顾父亲,安慰外婆,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吵架。”

“父亲和外婆同时在家时,她就会带着我和外婆到外面去,先带外婆去戏台子看戏,再带我去郊外玩。一路上娘亲会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糖葫芦、雪梨糕、梅花糖,还有糖人。”

她嘟起嘴巴说道:“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这样就可以一直和娘亲呆在外面了。”

“你不喜欢父亲吗?”

她用小手托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声说道:“父亲总是凶巴巴的板着一张脸,我不敢同他说话,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那样他会摔东西,我不喜欢摔东西的声音。不过,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带我出去玩。”

“其实只要不吵架就好了,一家人在一起是对的吧。学堂里有同学只有娘亲,调皮的男孩子会欺负他,骂他是野孩子。对比起来,我比他幸福多了,我还是个有家的孩子对不对?”

她望着我,我点头表示同意。

刘强的包子生意越做越好,钱赚多了,人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常有夜半归家的时候。

有一晚,刘念被争吵声吵醒。

她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父亲和娘亲的房门外,透过门缝,她看见刘强和春天在拉扯一件外挂。

春天大声质问:“你到底去哪了?”她指着外挂衣领上的唇印,问着心知肚明的事。

“去哪怎么样?不出去难道在家等着你那个老母亲来找茬吗?”刘强吼了回去。

春天拉住打算上床睡觉的刘强,“你说啊,我问你话,你去哪了,这是谁的?”

刘强甩掉春天的手,指着春天说道:“我告诉你,你跟我好好说话!我赚钱养家够累了,你们吃我的喝我的,老太婆有事没事就在那嘟嘟囔囔地找茬,你现在还敢和我大声说话了,你有什么资格!”

“你别和我扯别的,我现在问你外挂上的唇印哪来的,你说啊!快说!”

刘强反手就是一耳光打在春天脸上,躲在门外的刘念身体一哆嗦。

春天缓了半天神,这是刘强第一次动手打她。

他没有丝毫歉意,转身回到床上呼呼大睡,春天一个人站在房间楞了很久。

火辣辣的脸和耳鸣提醒着她,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嫌弃的刘强了。

春天打算出去洗把脸,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女儿。

“你怎么出来了?”春天心虚地朝着房间里望了一眼。

“我回去睡觉了。”刘念想赶快回到房间,刚刚父亲抬手打娘亲的那一幕,让她觉得恐惧。她怕被父亲知道了自己没好好睡觉,又要动手打人了。

“快回去睡吧。”春天说道。

回到房间,刘念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播放着刚才的画面,除了害怕,她突然觉得愤怒,这种愤怒不同于同学弄脏了她的衣服和弄丢了她的玩具那种感觉。

娘亲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父亲要打她?娘亲也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被他打?一家人为什么要吵架呢,吵架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呢?

她小小的脑瓜,想不通这些事情。

4

我端来了一盘雪梨糕,推到了刘念的面前,“刚才跑累了吧,你不是说喜欢吃雪梨糕吗?”

她怯生生抬手,又放下,小声问:“可以吗?姐姐。”

“当然可以,你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刘念五岁了,第一天去学堂的日子,本是值得高兴的。

她想要穿最喜欢的粉色衣服,但春天觉得天气有些凉,便找了其他的衣服。

刘念耍赖和春天犟嘴,不穿粉色衣服不去学堂。两个人说话声音吵了些。

那天刚巧刘强在家,听到吵闹声便蹭的一下冲到刘念房间,“吵什么啊!穿个衣服这么麻烦,不穿就别去了,麻烦死了!”

刘念吓得不敢说话,春天让她先到院子里呆一会,等下带她去学堂。

“她就是个孩子,你何必这么凶,她什么都不懂。”

“她不懂你也不懂?整天那么多废话,和老太婆一样,没有一件事情让我顺心!你那个娘你管不好,孩子你也管不好,你能干什么!瞎了眼娶你!”

“有事说事,你凭什么说我娘!她再不好,帮我们料理家务,再不好,帮我们带大小念,你凭什么侮辱她!”

春天越是帮许母说话,刘强越是火冒三丈,一边打春天耳光,一边嚷:“我说她怎么了,我偏说,我偏说,这个死老太婆!”

他一连打了春天几个耳光,房门没有关严,门外刘念再次目睹了一切。

刘强“咣”的一声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刘念,说了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一边玩去。”

春天擦干眼泪,走出房间,向刘念伸出手,“走吧,娘亲送你去学堂,今天第一天,不要迟到了。”

“都是因为我不乖,父亲才会发脾气,娘亲才会挨打。”说到这里,刘念就低下了头。

“不怪父亲吗?”

“娘亲说不该恨人,尤其不能恨父母,因为是父母带孩子来到世上的。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一定要吵架吗?吵架一定要打人吗?他每次都这样,吵着吵着动手打母亲,我就那样看着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娘亲脸上,我都没办法阻止他。”

我轻轻抱了抱她,试图平复她的情绪。

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5

刘念七岁时,刘强得了血症,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最近他常常流鼻血,本以为是天干物燥所致,大夫诊脉说是血症,定期来抓药,命能维持一天是一天吧。

刘强不能再到集市出摊卖包子,家庭的重担一下全部落到许春天身上。

她白天到集市卖包子,晚上做些缝缝补补的散活。幸而她自幼吃苦耐劳,才有挑起苦难的能力。

家里面的开销,小念念书的钱,刘强吃药的钱,靠春天一人确实有些撑不下去。

她厚着脸皮,带着小念到婆家寻求帮助。她是个极要强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断不会求人。

刘父向来对嫡子长孙厚待,其他人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知晓刘强的病后,叹了口气,只道:“这种怪病,能治就治,活一天算一天,治不好便是命,苦了你。”

转身对小念说道:“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了,就到祖父家来。”

刘母偷偷塞了些钱给她,说这是自己的私房钱,千万不要让刘强的几个兄弟姐妹知道,否则定要为钱吵得天翻地覆。

春天苦笑,当初居然还会以为夫家兄弟姐妹多,有困难定会相互帮衬。

春天拿着钱离开刘家,明白以后万事只能靠自己。生死关头,人性方能真正显露。

“娘亲很少带我去祖父家里的。”

“为何?你娘亲不喜欢他们?”

刘念摇摇头,“从前逢年过节,父亲和娘亲带我回祖父家。可是祖父祖母有好吃好玩的都紧着哥哥们,我一个人在一边。村子里的人说,这叫重男轻女。那日,娘亲到祖父家,是为了父亲的病。不过出来时,她脸色很是难看。我想,应该是祖父祖母让她难过了。”

刘强病后,人变得更加古怪。不是一个人对着窗外坐一天,就是无端发脾气,摔东西,故意和春天及许母吵架。

他是个病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怕雪上加霜。他经常发烧,随便磕碰皮肤都会流血,要很久才会愈合。

他病后,许母收敛许多,小念更是一步也不敢靠近他。

春天常常跟刘念说,有空多陪陪父亲说话,开解他。可刘念只要一靠近刘强,她就想起他摔东西打人的场景,每次走到房门,便停住脚步。总觉得,自己也会遭打。

隔壁邻居经常拿衣服过来让春天帮忙缝补,暗地里是想劝她。

王氏过来取衣服,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小念在家吗?”

“没有,出去玩了,有事吗,王大姐。”

王氏将春天拉到门外,低声说道:“春天,你别怪大姐多嘴。刘强这病会拖累死你的,上有老下有小,你还年轻,别把自己耗死呀!大姐知道孩子是心头肉,但是你仁至义尽了。孩子是刘家的,你娘年纪也大了,我们大家可以帮忙照料照料,费不上什么事。你走吧,离开这。这么多年,你在刘家过得怎么样,大家都是看得见的啊!”

“大姐,我知道你是好心。我总念着,当年唯他不嫌弃我家境,不介意我带着母亲一起生活。若不是我母亲的性格,加之我护短,或许很多事情不会到今日这步田地。何况,当初我们是彼此喜欢的。如今,他病了,我怎能一走了之。我走了,一身轻松,小念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会说她娘亲在丈夫生病的时候抛夫弃女,她娘亲不配做人。这孩子性格敏感,过得够小心谨慎了。我要是走了,刘家不会善待她,我娘又照顾不好她。她一个九岁的孩子,难道要去挑起一个家吗?我走了,她这辈子就毁了。”

春天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小念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给不了她好生活,可也不能让她背着包袱过一生。”

“我也知道说这些话不对,可就是心疼你啊,自从嫁到刘家,哪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啊!”

不远处的刘念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这番对话,她本打算玩一会,就回家帮娘亲做些事,碰巧全听到了。

她躲在旁边默默地哭着,娘亲心善,总是念着别人的好。以后长大了,她定要好好照顾娘亲。不,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好好照顾娘亲。

6

刘强的病靠着药勉强一日一日地熬着,血症带来骨头和肌肉疼痛,让他喜怒无常。

他开始喝酒,每天都喝,喝完就说胡话。

一会丧气地说自己脾气不好,没有宽容许母,才有了今日的报应。一会声泪俱下地说没有了他,春天和小念怎么办。

有时又会暴跳如雷。一日,他喝了些酒,忽然耍起酒疯。

“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呢,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解脱了?”

春天不答,默默收拾桌子上的剩饭剩菜。

他拉住正在收拾东西的春天,“我和你说话呢,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和我过厌了吧,看见我生病是不是很高兴,盼着我几时死了,你好改嫁!”

“你别乱说,我没那么想。”春天无奈,这样的胡话,刘强每天都在说,她已经听累了,不想再理会。

他抓住春天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巴不得我死,你才解恨,然后把孩子丢给我爹娘,你好带着你那个娘过轻松快活地过日子去!”

许母实在忍不下去,猛地从门外冲进来,掰开刘强的手,指着他骂道: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这样为难妻子的吗?我女儿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得了这个病,她都不离不弃,做几份工给你治病抓药,自己累得一身病一声不吭!你说我,你爹娘好到哪去,你的兄弟姐妹好到哪里去,他们钱不给忙不帮,躲得一身清净,偶尔路过门口,问一句我兄弟好些了吗,然后转身就走。”

刘强见许母都敢骂他,怒气冲天,摔了手上的杯子,大声咒骂:

“老太婆,要不是你,我也许还没病,我这个病就是被你气的,你见不得我好,成日的找麻烦挑刺!没有你,我和春天还有小念现在指不定过得多好呢!”

春天什么话都不想说,站在那里看着互骂的母亲和丈夫。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刚好从学堂回来的刘念看到这一幕,恐惧愤怒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她无能为力,喘不过气,便一个人跑了出去。

跑不动的时候,抬头看见这间孤独客栈。

“娘亲成日劳作赚钱,照顾我们,回到家还要面对生病的父亲,和有些无理的外婆,太辛苦了,真希望娘亲可以幸福。”她擦了下嘴角的雪梨糕碎屑,有些抱歉,“对不起哦,姐姐,我太饿了,雪梨糕都被我吃光了。”

我倒了杯茶给她,“没关系,你真的希望你娘亲可以幸福吗?”

“当然啊!你知道吗?她每天做活已经很累了,可还是亲自为我下厨做好吃的,从来没有敷衍。我想要的东西,只要合理的,她都会买给我。”

她站起来,转一圈,“你看,这身衣服有没有很漂亮,是娘亲亲自选布料做的,颜色很美对不对?”

“嗯,真的很漂亮。那姐姐帮你实现让娘亲幸福的愿望好不好?”

她跑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满眼欢喜,“真的吗?太好啦!”

“可是我需要你的一样东西来交换,可好?”

“好啊!”她皱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拿什么换呢?”

“你闭上眼睛,姐姐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乖乖闭上眼睛,满脸欣喜。

她睁眼时,看到的是阳光下满院子的树,每颗树上都挂满了彩色的袋子。

“哇!好漂亮啊!这是哪里啊,姐姐。”她在愿望树下跑来跑去,好奇得很。

我招手让她过来,“小念,你过来。”她来到我身边。

“如果姐姐要拿走你很多的美好回忆,才能让你娘亲幸福,你愿意吗?”

她眨眨眼,开心地说道:“愿意啊!如果我的回忆能让娘亲幸福,那你通通拿去。”

“你舍得吗 ?”

“回忆还会再有的,以后小念还会和娘亲创造很多美好回忆的!”

“如果只有你和娘亲在一起,你还会觉得幸福吗?”

她的笑容消失不见, “只有我和娘亲吗?父亲呢,外婆呢,他们要去哪里?没有父亲,我的家是不是就不完整了?可是,父亲和外婆在,娘亲反倒更辛苦,我也更害怕。”

“娘亲和小念两个人一起生活会辛苦的,怕不怕?”

她摇摇头,继续问道:“我不怕辛苦,只希望娘亲可以幸福,她太辛苦了。要和父亲和外婆分开生活,娘亲才会幸福对吗?”

我点头,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

“那我这边照顾娘亲,再跑去别的地方照顾父亲和外婆,没关系的。等我再长大一点,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我让她闭眼,伸手取走她脑中的美好回忆,送她离开。

回忆在空中飘荡,小念最美好的回忆,是春天带她带她去郊外玩,一路上给她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糖葫芦、雪梨糕、梅花糖,还有糖人。

小念向我挥手,“姐姐,谢谢你帮我达成愿望,请你一定要让我娘亲过得幸福啊!下次我带娘亲来感谢你!”

她一路小跑出客栈。

“世上父母总认为孩童年少无知,常言为他们牺牲掉太多太多。却不知,年少无知的他们,也同样愿意用自己的整个世界,来换父母的安康幸福。”

7

春天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许母病了,肋痛之极,手按痛处不可忍,大夫称为肝痛。病源谓: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血行不畅,痰淤相互,形成痞块。与平日生闷气,心情烦躁亦有关联,肝郁气滞。

不久,许母病逝。

半年后,刘强血症加重,面色苍白,四肢肿胀无力,皮肤所按之处,皆有凹陷,身上伴有暗色血斑块,牙龈流血不止。

一年中,许母和刘强相继离世。

春天整个人忽然垮了,靠着一口气提着的身体忽然病倒,没办法劳作。多年争吵的刘家,一夜之间变得悄无声息,她的灵魂仿佛已不在肉身。

小念小小年纪担起了照顾母亲的担子。

下了学堂,她便拿着母亲白日做好的糕点到集市上卖,晚上等娘亲卧床后,她便替邻居做些缝补的散活贴补家用。

虽说辛苦,但母女两人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吃穿较从前差了很多,可生活不再被争吵声占据,不会再感到提心吊胆。

思念站在前厅中央,一直望着小念离去的方向。

我过去抱起它,它似乎有些悲伤。

“不是非要一家人整整齐齐才叫幸福,与其待在一起彼此折磨,分开有时也是种成全。”

很快就会有下一位客人来了。

04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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