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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晚报》 2020-05-25  孙中旺 在苏州的历史上，明代的知府况锺影响极大，他治理苏州十三年，刚正廉洁，为民请命，尤以减赋一事，泽被无穷，深受百姓爱戴，有“况青天”之誉，和包拯、海瑞一起并称三大清官。况锺病逝后，为感念他对地方的恩德，苏州多地都先后立祠奉祀，四时香火不绝。经过五百余年的风雨沧桑，至今仅有位于西美巷的况公祠幸存。 一 据史料记载，西美巷况公祠所在地曾为辟疆园的一部分。辟疆园，在唐代以前文献中多作辟彊园，是东晋时江南最有名的私家园林之一，宋人范成大在《吴郡志·园亭》中记载该园林“池馆林泉之胜，号吴中第一”。园主顾辟疆出身于显赫的吴郡顾氏家族，曾任郡功曹、平北参军等职，性爱风雅，经常在园中召集宾朋燕饮，颇受文人雅士的倾慕。《晋书·王献之传》就有著名书法家王献之“尝经吴郡，闻顾辟疆有名园。先不相识，乘平肩舆径入”的记载。当然，由于时间久远，此处为辟疆园所在地的记载也不无可商榷之处，但此处离苏州子城不远，其历史文化沉淀之丰厚可以想见。 唐宋时这一带为和丰坊，有才子顾况宅。唐代大历年间，拓宽州治，以其半为马厩。南宋宁宗嘉泰以前为如意庵，嘉泰年间，庵僧普智奉安徽婺源的土地神五显灵官于此，故改名为五显庙。正统三年（1438），苏州知府况锺因三次祈旱涝于五显庙皆灵应，故请于朝廷重修此庙，发现一块残碑，上刻有“辟疆东晋”字样，况锺朋友蹇叔真考证，此残碑所刻正是唐代才子顾况居住时，苏州郡守赠其的“辟疆东晋日，竹树有名园。年代更多主，池塘复裔孙”诗句，由此推定此处即辟疆园旧址。这年冬天，况锺之母去世，按规定况锺要辞官回乡守孝，但朝廷命况锺夺情视事，以素服办公。况锺在苏州守孝时，以公事委托郡丞邵谌代理，自己就居住在苏州府署边上的五显庙。三年后，况锺守孝期满，经过他多年的治理，苏州的官田、赋额、驿政、漕运等都基本平安无事，公事轻松不少。当时的五显庙环境优美，“青葱蓊霭，竹木明瑟”，况锺在公务之暇，很喜欢到这里放松。有时在此和宾客谈论政事，有时雅集作诗，后来况锺幕僚谭有章还为况锺的卧室题写了“辟疆馆”三字，况锺也特撰《辟疆馆记》详述此事，可见其和五显庙的深厚渊源。 二 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五显庙被江宁巡抚汤斌作为淫祠毁掉，并将神像予以焚烧。后在五显庙的祠基上，建造了大觉庵。嘉庆年间，一次偶然的机会，名士陈文述关注到大觉庵和况锺的密切关系，从而拉开了在此建造况公祠的序幕。 陈文述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擅诗文，在京师与杨芳灿齐名，时称“杨陈”，颇具声誉。其人博雅好古，好修名人遗迹，在常熟知县任上时曾修柳如是墓。陈文述曾定居苏州达十四年之久，自称“十年吴苑领骚坛”，为当时苏州的风雅盟主，他死后并未归葬钱塘老家，而是葬于苏州尧峰山下孙家场，其女也嫁于苏州学者叶廷琯，可见其对苏州的喜爱之深。 陈文述为官有绩，很佩服况锺，“喜颂公政，以为矩臬”。据陈文述自述，嘉庆十二年（1807）他在苏州时，文人王良士以况锺所撰的《辟疆馆碑》和《重修五显庙碑大殿题梁岁月记》拓本见示，说是几年前寓居大觉庵中时，庵僧掘地发现的石碑拓片。当时的大觉庵和苏州府署仅一墙之隔，府署西园和管粮通判署均曾为庙基。陈文述将此事告诉苏州知府五泰，五泰很谨慎，请教有“吴中尊宿”之称的苏州宿儒王芑孙，王芑孙考证后却断定《辟疆馆碑》为伪碑。既然是假的，五泰就打算毁掉此碑，但陈文述认为志乘所载的名贤祠墓，经常发生两地相争之事，是因为地以人重。即使《辟疆馆碑》是后人伪造的，但事关况锺这样的名贤，也不可轻易毁掉，再说，况锺曾经修葺过五显庙，《重修五显庙碑大殿题梁岁月记》不可能是伪造的，五泰由此才打消了毁碑之念。 经过这次事件，陈文述萌生了在此建造一所况公祠的想法。明代曾允许苏州地方为况锺建专祠奉祀，当时苏州府所辖七县及市镇均建有况公祠，但到陈文述时，仅存苏州府学中的一所，但该祠极小，“不足慰士民甘棠之思”，再加上位于府学之中，“宫墙深严，瞻仰匪易”，不方便普通百姓祭拜，若就大觉庵况锺遗迹创立况公祠分祠，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于是陈文述就和当时的吴县令孙仲良商量，在大觉庵左右置地，以为祠基，并拟“辟园亭以供游燕”，筹集了千金作为经费，开始动工，曾任苏州知府的唐仲冕还应孙仲良之请，为撰《大觉庵建况公祠记》，对孙仲良“捐俸建祠”的义行大为表彰。但不久孙仲良就以丁忧离职，筹集到的经费被用来偿还公款，工程也就停了下来。 十五年后的道光二年（1822），陈文述为江都县令时，其弟陈鸿庆以公事到苏州，寓居大觉庵中，和庵僧云峰谈及前事，以兄弟两人的名义捐出了三百金，再次倡议在此兴建况公祠。苏州官员纷纷响应，苏州知府额腾伊、吴县令万台、长洲县令俞德渊、元和县令王有庆各有捐助，不久就建楼六楹，后以费用不够停工。道光六年（1826），陈文述以服阕谒选过苏州，陈鸿庆也到苏州等候补官，兄弟二人决心完成况公祠的剩余工程。苏州知府额腾伊以修城墙余下的二百金作为修祠之费，吴县令万台与新任的长洲县令王锡蒲、元和县令何士祁又各有捐助，陈鸿庆亲手经理其事，西美巷况公祠总算落成，距离第一次动工建造，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当时名士孙星衍、黄丕烈、石韫玉、郭麐等二十余人纷纷赋诗以纪，为一时盛事。 西美巷况公祠建造的过程中还有个插曲，因为此祠建于被汤斌作为淫祠毁掉的五显庙基础之上，有人认为在此改奉祀五显邪神为奉祀清官况锺，不太合适。再加上五显庙为清官况锺所兴，却被同样是清官的汤斌所毁，不能不让人产生疑惑。陈文述之子陈裴之详考史乘，对这两个问题做了解答。他认为改淫祠为先贤祠在苏州前已有之，如明代万历年间，参议伍袁萃曾改朱家园的灵顺行祠为伍相祠，故改五显庙为况公祠不为违礼。五显庙在苏州历史悠久，况锺三次祈请均灵应，认为能够庇护百姓，所以才进行修葺。但此后师巫邪说，妖言惑众，不仅劳民伤财，并且为人心风俗之害，因此汤斌才将其焚毁。况锺修五显庙是为民迓福，汤斌废五显庙是为民除患，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出发点都是为民。并且汤斌曾经毁颜家场的五显庙改奉祀复圣颜子，现在改西美巷五显庙奉祀况锺，不仅仅是崇正黜邪，也是完成汤斌的未竟之志。陈裴之的说法有理有据，有力地回应了上述疑问。 三 况公祠建成后，所筹经费尚未用完。陈文述就想借机重刻况锺文集，此事也由陈鸿庆负责。当时况锺的遗集在其后裔况霞处，但因况霞久出远门，陈鸿庆没有找到，恰好陈文述在吴县学者董国琛处，见有况锺后裔况廷秀等人所纂集的况锺文集抄本，纲举目张，体裁简要，就决定以此抄本为底本加以刊刻。陈鸿庆委托太仓学者顾晞元和嘉定学者程庭鹭校其谬误，并将《明史·况锺传》《辟疆馆记》《修祠碑记》《画像记》《修衣冠墓记》以及同人的记载和题咏别为一册附后，由金陵人刘祖寿刊刻行世，此书在当时评价颇高。 道光二十七年（1847），安徽贵池人桂超万任苏州知府，当时西美巷况公祠已建成二十余年，年久失修，“墙颓瓦解，无以肃观瞻”，于是筹款重修，委托照磨胡容本董理其事。重修竣工后，胡容本发现了况锺手书的《辟疆馆记》石刻，将其移置于苏州府署的闲园中，并在况公祠内发现了况锺文集的刻板。胡容本“勤而好善”，得到刻板刷印研读后，发现当时因“刻工颇促，颇多错讹”，就和元和县周庄巡检郭安固一起悉心考核，逐编校对，改正了三百余字，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重新刊行。刊行时，还请绍兴人郭维容摹刻了苏州府学况公祠内明代镌刻的“须眉凛凛，千载如生”的况锺原像，放于卷首，目的是“俾读是集者思之于心，存之于目，以想见其为人，是亦高山景仰之意也”，并著录梁章钜为况公祠所撰的名联：“姓氏播弦歌，韦白以来成别调；功名起刀笔，萧曹自古是奇才。”刊行后，书板存苏州府照磨厅。咸丰二年（1852）夏六月，新任苏州府照磨周存颖再次捐资刷印。 咸丰十年（1860），西美巷况公祠毁于太平天国战争中。同治十一年（1872），署吴县知县高心夔在西美巷重建况公祠，并以明代名宦刘恒、郑轼、宋仪望，清代名宦舒化民、刘同缨祔祀。光绪二年（1876）正月，西美巷况公祠再次动工兴建，该年二月初二的《申报》记载，在工地上曾得古砖一、古碗一、古钱二。砖文有“司马懿”三字；碗则朴素无文，亦无裂缝；古钱剥蚀不堪，字迹莫辨。后来古砖为一个姓梅的巡查得去，古碗为吴县令得去，古钱则被木匠工头得去。《申报》的记者很为此感到可惜，认为“恐非赠红粉于佳人，投宝剑于烈士也”。 光绪年间，况公祠还是每年春秋二祭，分别在农历二月和八月。另外光绪年间况公祠仍兼具燕集功能，如光绪十一年（1885）九月，“历办要差，上游所器重”的临安名士吴仲英在苏州过六十大寿，长元吴三县官员在况公祠“传集昆部子弟，设筵饯祝，笙清簧暖，海错山珍”，一时称盛。可见当时的况公祠内应有戏台之设。光绪末年，西美巷况公祠还曾为江西会馆。 民国三年（1914）正月，渔团局曾有在西美巷况公祠内设立分局的动议，后未见下文。民国二十二年（1933），西美巷况公祠曾进行重修，后为幽兰中心小学校址。民国三十五年（1946），改为苏民小学，新中国成立后益民小学并入，改名为西美巷小学。1963年，况公祠被列为苏州市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1976年，西美巷小学搬出况公祠，并入仓米巷小学。1993至1994年，况公祠经过大修，改造为沧浪区图书馆。2002年，改为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况公祠内至今尚存道光四年（1824）陈文述之子陈裴之所撰的《改建明苏州府知府况公专祠碑》。 2019年，苏州市纪委监委对况公祠进行了升级改造，2020年4月16日，修复后的况公祠正式对外开放，成为江苏省首家政德教育基地，历尽沧桑的况公祠在新时代焕发了新的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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