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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怪谈 | 咒怨

 时拾史事 2020-05-27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连载,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杨树很烦躁,一个只有一个和尚的小破庙而已,竟然敢没完没了地跟他对着干。花钱买吧,那邋遢和尚不卖;劝他去别的庙吧,和尚死活不走。现在万事俱备,只差那块地,岳父的丧事就是办不成。

其实杨树对岳父也没什么感情,甭说岳父了,老婆他都早想换了,只不过顾忌岳父家有点家底,自己生意又一直不景气,还得指望老婆从娘家拿钱,只好还留着这婆娘。前些日子风水先生给他指了这块地,告诉他在这里葬了长辈,他的运气就能转过来,未来发家就靠这里了,他就一直在惦记着这事。他自己的双亲早就过世了,幸好还有岳父。

岳父很适时地上了西天,杨树大包大揽地把丧事揽了下来,其他几个女婿乐得清闲,都表态说有啥事需要帮忙随时招呼。岳父没儿子,有七个女儿,都已经嫁了人,除了自己之外,都在务农,有几个家境颇殷实,让人艳羡。杨树不怎么跟他们来往,陪老婆回过几次门,见到他们,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等我发达了……”杨树总是恨恨地这么想。发达了打算怎样呢?他倒是也没细想过。发达了就能从容谈笑风生了吧,现在总没那么有底气。

发达在此一举。这块坟地,对杨树的意义非同凡响,可是这块地上那个小破庙,却成了一个拦路虎。好话都说尽了,看来不来点硬的,这和尚是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杨树打定了主意,破天荒地上了其他几个连襟的门。一番说辞之后,几个连襟都拍些胸脯答应了——“丧事都你张罗的,现在遇到了难事,我们不搭把手说不过去。”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刚麻麻亮,一伙人拿着锄头棍棒出现在盐山县城北边山洼里,小破庙的附近,正是杨树和他的连襟们。

小庙里的人还没起,周围一片寂静。杨树跟大家轻声布置了一下,然后一声招呼:“上吧!拆了这庙,咱爹才能下葬,不能让这黑心和尚坏了咱们的事!”

一群人抄起家伙,冲上前去,朝着庙墙砸了下去。

哄乱声吵醒了小庙里的和尚,一个头上生着癞,匆匆披了件破僧袍的中年和尚跑了出来,徒手去抓人们手中的锄头。没人理他,被他骚扰到的人推开他,继续砸。和尚嚎叫着,到处被人推来推去,砸墙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减慢,土坯墙根本经不住砸,已经摇摇欲坠。和尚茫然四顾,看到了正在人群中的杨树,他跑过来,一把揪住杨树的衣袖,骂着:“你这混贼,不卖给你,你竟然来抢!还有没有王法!这是我的房子,你别想抢走,我就算上省城、上京城,也要告倒你。”

杨树被他推搡着,又听他一个劲地喊,眼看要把实情喊出来,心里焦躁。他把锄头一扔,拽回袖子,飞起一脚,踹在和尚的腿弯,和尚腿一软,身子一下倾斜下去,下意识地伸手往空中抓,刚好抓到杨树的胳膊,杨树就势往前一送,和尚朝着地上就摔了过去。就在此时,土坯墙轰然而倒,半面墙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和尚的身上,和尚发出了一声惨叫。

人们惊住了,赶紧围拢过来。

土坯墙按说没多重,但巧的是正砸在和尚的胸口,和尚的嘴里流出血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这个意外让大家都有点惊慌失措,人们扔下了工具,面面相觑。

“没事,这人没事。”杨树赶紧站了出来,“你们看这墙并不重,”杨树搬开和尚身上的土块,硬把他扶了起来。“你们接着忙,这活儿一会儿就完了,我送他去找郎中。”

大家目送着杨树架着和尚慢慢走远,互相看了看,感觉稍稍放了心。大家捡起家伙,继续拆了起来。

杨树连架带拖,把和尚搬离了现场。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也有点含糊。接下来怎么办?真带他去看伤?他好了真去告官怎么办?这块地眼看就到手了,不能就这么丢回去。

和尚歪歪斜斜地靠在他身上,隔一会儿吐两口血。“反正他也不行了,”杨树心想,“给他个痛快的吧,还算个功德呢。”

在一个自然形成的坑边上,杨树打定了主意,一把把和尚推了下去。和尚嘶哑地叫起来,但四下无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杨树从附近挖了些土,一把一把地扔进坑里。

和尚无力地挣扎着,但土还是一点一点地盖住了他。在被彻底埋住之前,和尚从土下面传来了可怕的声音:

“我诅咒你——三天之内,你们七个人,七个人会死在一起——死在一起——”

杨树手忙脚乱地把和尚彻底埋了,并用脚把土踩平,踩实,还在上面扔了些野草遮住痕迹。他的心通通直跳,坐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没了声音动静,才忐忑地回了破庙。

拆庙工程已经结束了,石头瓦块也都清理了,6个连襟正坐在土坡上休息。看见杨树,赶忙围拢了来:“怎样了?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杨树佯装镇定,笑吟吟地说:“我找郎中给他上了药。他还挺感谢我,答应不再占地了,把地还给我,自己走了。”杨树想了想,补充说,“我还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了当路费。”

“好人!真是好人!”连襟们纷纷拍了拍杨树的肩,赞叹道。

两天后,岳父的丧事顺利开始了,杨树安排的远方和尚做了隆重的道场,还请乡里乡亲们吃了席,一直忙到晚上。岳父没儿子,七个女婿在这种时候就要当儿,照规矩他们要在灵堂守一晚灵,第二天早上,棺材下葬,丧事就算完成了。杨树的心愿,等到那时候,也就算彻底达成了。

杨树有心事。和尚那句可怕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响。他不信这个没本事保护自己的和尚能对自己怎么样,可心里总还是有点膈应。“一起死”,我就不跟他们在一起,看你的诅咒还怎么起作用!杨树想着,只要熬过今晚,三天就过去了,一切都妥当,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事就算完了。

“树,你忙一天了,别忙乎了,过来跟大伙儿一起喝酒。”大姐夫招呼着在灵堂外收拾桌椅板凳的杨树。杨树答应着,手却不闲着,还往远处走了走,大姐夫是个实在人,他起身走到外面,干脆把杨树拉了进来。

杨树忐忑地进了灵堂,歪着屁股坐在凳边上,装模作样地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大家跟他碰杯,他都没有注意。他的眼神四处飘忽着,留神着灵堂里的边边角角,吃了一会儿,嘴里念叨着:“明早抬棺的师傅我还没打招呼呢,我去提醒下,别再晚了。”起身就要走,身边的四姐夫一把把他拽住:“别忙乎了,都安排妥了,你踏踏实实吃吧。”

杨树只好又坐下,干笑了两声,心不在焉地继续吃起来。

“不好,我有点闹肚子。”杨树捧住肚子,转身往外跑,这回大家没方便拉他,只好任他去了。

“这杨树好像不大愿意跟咱们坐一块儿啊。”闷了一会儿,五妹夫忽然不咸不淡地说。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这个意思。”二姐夫说。

“咋会呢!树把这么多活都揽了,咱不能这么猜人家。”大姐夫说。

“我不是瞎说,你看他魂不守舍的,这一天了,处处躲着咱们。他指定是有什么想法。”二姐夫挣着脸说。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不过看神色,多少也觉得二姐夫说得是这么回事。

“说不定是为了爹的家产吧?他平日里跟咱们话都不说几句,跟咱爹也不怎么来往,这回怎么突然间这么上心?”二姐夫说。

“你说啥呢?!人家干了这么多活,你还这么说人家,你亏不亏心?”大姐夫把筷子一放,脸色沉了下来,几个人不说话了,但脸色有点不忿。

“树对大家礼数不周,待会儿他回来我说他。”大姐夫看大家冷场,又打了打圆场。

杨树在外边转了会儿,又回来了。毕竟大家一起守灵,自己老往外跑不合适。等待会儿大家吃完喝完,熬不住了睡了,自己再溜出来也不迟。

老远看见杨树过来,大姐夫跑过来,热情地把他拉了进来:“大家等你半天了,赶紧过来跟大家喝两杯。”他把杨树按在长凳上,回身把灵堂门一关,从里边挂上了锁,咔哒一声锁好,走到岳父棺椁旁,一掀椁盖,把钥匙扔了进去,“你别老跑来跑去了,咱好好喝酒守灵,明天早上把钥匙拿出来咱一起抬馆送爹。”

杨树脸上的肌肉一颤,他干笑了一下,说:“好,好。”

吃喝罢,大家都有点困,有的坐在长凳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靠着柱子打起了瞌睡。杨树有点焦急,他紧张地一个一个偷眼打量着别人,想等着大家都睡了,好把钥匙拿出来溜走。

快半夜了,大家终于熬不住,一个接一个睡着了。杨树精神紧张,一点睡意没有,他确定没人睁眼后,悄悄走到棺椁旁,掀开椁盖,伸手去够钥匙。

他明明记得大姐夫就把钥匙仍在这个位置的,但手在里面摸索半天,却没找到踪迹。他缩回手,朝里面望了望,椁和棺之间的缝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钱没声地趸回方桌旁,从中间把烛台拿了过来,举着烛台回到棺椁旁,往里边照。这下看到了,他伸出右手去够,身子一侧,左手一下没抓住,烛台上的蜡烛直接掉进了棺椁缝里。

棺椁都是好木头,还涂了新漆,被火一点,呼地一下就着了起来。杨树惊慌失措,转身就想往外跑。到了门口,他想起门还是锁着的,再回来继续找钥匙,棺木已经熊熊燃烧起来,钥匙是更拿不到了。杨树再跑回门边,大力摇晃着门,噪音和热气很快惊醒了其他几个人。大家都慌了,有的叫喊着,有的起身四处乱跑,跑动碰倒了桌椅板凳,更阻住了人们的出路,眼看着火就越来越大,人也更狂乱,没一会儿,火势吞没了整个灵堂,赶过来的人只看到冲天的大火,起初还能听到喊叫声,不久,就只听到哔哔啵啵的燃烧声,看到黑烟和灰烬在火光中在夜空中升腾。

原故事来自《阅微草堂笔记》七婿同死

从孙树宝,盐山刘氏甥也。言其外祖有至戚,生七女,皆已嫁。中一婿,夜梦与僚婿六人,以红绳连系,疑为不详。会其妇翁殁,七婿皆赴吊。此人忆是噩梦,不敢与六人同眠食;偶或相聚,亦稍坐即避出。怪诘之,具述其故。皆疑其别有所嗛,托是言也。

一夕,置酒邀共饮,而私键其外户,使不得遁。突殡宫火发,竟七人俱烬。乃悟此人无是梦则不避六人,不避六人则主人不键户,不键户则七人未必尽焚。神特以一梦诱之,使无一得脱也。此不知是何夙因?同为此家之婿,同时而死,又不知是何夙因?七女同生于此家,同时而寡,殆必非偶然矣。

欲擒故纵,神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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