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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风》的深刻文化思考

 紫微o太微o天市 2020-06-01

来源: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2020-06-01 15:04

  作者:谭宇婷

  《望春风》是格非继“江南三部曲”之后的又一长篇力作。它以儒里赵村村民的生活图景为切入点,以“清明上河图”般手卷式的手法,描绘出一个江南古村从新中国成立前后到21世纪的遭际和变化。

《望春风》的深刻文化思考

  格非在一次专访中曾说道:“《望春风》是一部关于‘故乡’的小说,或者说是一部重返故乡的小说。”在小说中,格非带着深沉的眷恋,对生命中最为珍贵的经验进行开掘和回溯。在时代转折、乡村解体,一种诗意的精神传统、纯朴的生命形态消亡的时候,格非在《望春风》中以“春梦无痕”的方式,补缀出江南的日常生活和生命图景。

  小说的前两章,写的是“我”在故乡生活的情景。在“我”的父亲——算命先生赵云仙自杀后,“我”在故乡生活到二十岁后离开。第三章表面上写的是故乡中与“我”的成长紧密相关的各色人物的命运,实际上写的是“我”离乡的过程。而“我”只是离乡人群中的一员,小说中还叙写了雪兰、礼平、同彬、龙冬等年轻人从传统乡村生活中走出来,投入现代城市生活怀抱的故事。第四章写的是“我”的归乡之旅。

  “我”为了生存,在工厂倒闭之后,不断更换工作,不断搬家。而“我每搬一次家,就会离老家更近一些。所以说,从表面上看,我只不过是在频繁地变更工作,漂泊无着,而实际上,却是以一种我暂时还不明所以的方式,踏上了重返故乡之路。”这背后,是在城市化进程中,无法找到安稳可靠的工作和住所的被迫和无奈,是试图以返乡来慰藉内心漂泊无着的不安。作为乡土中国的基本载体,故乡有着个体生命的最初记忆和文化体验,是每个生命的原点。尽管故乡包含着某些复杂、落后的因素,乡村空间在城市化进程的推动下被压缩,但故乡仍是每个离乡之人寄托情感之所。

  丁帆在《中国乡土小说史论》中提到,“中国的绝大多数乡土小说作家,甚至说是百分之百的成功乡土作家都是地域性乡土的逃离者,只有当他们在进入城市文化圈后,才能更深刻地感受到乡村文化的真实状态;也只有当他们重返‘精神故乡’时,才能在两种文明的反差和落差中找到其描写的视点。”从乡土逃离到城市,与这种地域性的位移相伴而生的,是作家情感与精神的变动迁移、起伏跌宕。

  “精神返乡”成为作家们重游故地,追忆故乡自然风物、悲欢美丑和人事风华,在变动的乡土生态中体味时光流逝阵痛的重要途径。对于格非来说,《望春风》便是他在变迁的时代重返精神故乡的又一次尝试,即让乡村中所残留的人情之美以及所固有的痴恋与暧昧、同情与告密、感恩与背叛等元素,在时间的河流和历史的迷思中唤醒、折返、翻腾。在书中,他以历史中永恒的“变”为基点,阐释出了乡村内核中“常”的一面。他描绘了乡村在历史变革中的颓势,也站在时代的废墟和时间的高岗之上,对故乡进行了精神性的追怀和重返。

  对于很多作家来说,故乡是追溯时光、捕捉现实、诠释历史的枢纽和门径,是与记忆对话,将原乡式的情愫灌注笔下,书写小人物悲喜人生的载体。例如约克纳帕塔法县,在作家福克纳的多部小说中,便是美国小镇奥克斯福的缩影。对故乡的守望,是福克纳叙写时代变迁和沿革、城市历史和现实、人心困惑和痛苦的真实语境和经典元素。中国当代,也有许多讲述具有地域色彩的故乡故事的作家,比如以陈忠实、贾平凹、高建群为代表的陕西作家群,以叶兆言、毕飞宇、范小青为代表的江苏作家群等。

  苏童曾在访谈中提到,自己一直在想象故乡、发现故乡。莫言在叙写高密东北乡的故事时也说道:“故乡是作家摆脱不了的存在,作家用文学的方式拓展故乡,是对故乡的一种超越。”格非在创作中,也不断地用文学的方式延伸故乡的内涵。在诉说乡土江南社会生态蜕变的同时,格非以诗意化的语言,倾注着“陷落”的故乡在现代化进程中不得不被重新附形的慨叹。

  在《望春风》中,格非写道:“如果说,我那不值一提的人生,与别人的人生有什么细微的不同的话,区别就在于,我始终握有这个秘密,并终于借由命运那慷慨的折返之光,重新回到那条黝亮、深沉的河流之中。”在小说中,这段话指的是“我”和春琴重回故土,在一片暂时静止的废墟上开辟了栖居之地。而实际上,已经逐渐消逝的故乡,并不是一个可以轻而易举就能重返的物理空间。

  为了抵抗摧枯拉朽的时间,以及拆迁、资本、权利等组成的现代性“利维坦”,赵伯渝开始写作,通过对故乡的书写、缅怀,将即将消逝的事物再现于文本之中。赵伯渝既是故乡消逝的见证者,也是记录者。而格非,作为《望春风》的真正叙述者,也通过书写来对抗故乡解体的现实。他和赵伯渝在书写伦理上,具有精神同构的关系。书写和记录,并不能改变现实,却能对消逝的存在做一些记忆上的挽留和心灵上的回望。

  格非曾说道:“伟大作品拥有顽固的记忆力。作家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记录者。他们用文学的方式记录永不磨灭的人类心灵史。”在乡村现实的粗粝性、自然性、实在性、物质性背后,回旋的是温情哀婉的人情之美,以及贴着泥土抒写的温厚、明净与诗意。在乡土人事变迁、时光流逝的历史母题之下,绵亘着重返诗意化乡村的心灵之路。《望春风》通过温情质朴的语言质地、立体交叉的叙事策略、虚实相间的故事情节,描绘出乡村生命图景中的“常”与“变”,呈现出跋涉在时代裂变中的乡村隐痛,建构出历史流变中心灵化的返乡之路,耐人寻味。

  (作者系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2019级博士研究生)

[ 责编:崔益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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