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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麦事

 仓央容若 2020-06-09

那时麦事

这几天,谷雨季节来了,心情也如天气,忽晴忽阴有点烦。

上午快十点钟的时候,一个叫“麦子”的文友来电,相约是否到乡下走走?我的思绪立马奔腾起来,想想眼下也是麦子成熟的时节,该去感受一下“喜看麦穗千重浪”的场景。

然而,过了一村又一村,水稻、荷花、西瓜蓬倒是一片一搭的,单单没有见到波涛翻滚的麦浪,记忆之中的麦事哪里去了——一条条金色的腰带、一畦畦壮美的波澜、一个个英俊的少年呢?

早在中学时代,我就和麦子亲密无间。那时候,大田虽然没有分到一家一户,但开辟一点自留地还是允许的。为了帮助家里添些收入,特别是青黄不接时有所补给,我也加入到了开挖自留地的队伍中。

我的老家就在山脚下,一弯山溪水静静地穿村流过。每当放学之后或者星期天,我就扛一把山锄,挂一只竹制畚箕出发,来到距家几里地的山沿开挖新地。经过多块山地比选,我找到一块相对平缓之处,然后砍去山地表面的柴禾,再开始挖掘。挖出来的大石头可用作地边堆包坎,挖出来的柴根还可以搬回家烧饭用,就这样累并快乐地进行着,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麦子丰收的景象。

记得某一个傍晚,我正在埋头挖地,连天空暗下来也没有察觉,直到电闪雷鸣,感觉密集的雨点已经打在了头上,斗笠上豌豆摔打般的声音很是响亮,破损的蓑衣里也淋进了小雨,放眼整个黑布隆冬的山坳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劳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偌大的山谷也没有什么地方好躲雨,我连忙捡拾挖起的柴根,摸黑往家里赶,畚箕脱了再挂,鞋子脱了再穿,人摔倒了再爬起来,等到跌跌撞撞地看到村庄灯光时,已然是蓬头污面的落汤鸡了。

当然,劳动还得继续下去。经过几十次的往返,自留地渐渐开辟成了几分田的模样,四周便用石块垒起了基畔,没有捡回家的柴禾草木——一把火就成了伴随自留地的草木泥灰,然后随意撒下一把芝麻种,也不希望有什么收成,因为,第一年的庄稼权当着养肥地力的原料。到了第二年,便又开始认真起来。秋收过后,把自留地整理得菜地般一垄一垄的,用锄头轻轻勾出横竖整齐的一穴一穴,再在每穴中匀称地点上几粒麦种,点一小撮农家肥,然后覆土为安。

来年春天,我时常要到麦地里去看看。麦苗初长时,和小草差不多模样,难怪村上的人说“城里人麦草不分”,必须小心区别,把杂草连根拔去。不出一周半月,还要松土铲草,浇施农家肥。这都是一项项慢功细活,非耐得住寂寞循序渐进不可。

待到麦子抽穗扬花季节,我们更是三天两头到麦地去观望。新开垦的土地肥力跟不上,眼见我家的麦子畏缩不长,父亲安排我买些化肥来助长。有一次,我从供销社买回一担氨水浇麦,还多出了两分钱,便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父亲,老父亲当即奖励给我一分钱,说是今天辛苦的,我当时心里就乐开了花,口袋里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分钱。

最难忘的还是打麦子过程的冗长和费力。

等到麦子点头成熟的农历五月,一家老小齐发动,割下麦穗(连杆一起)一堆又一堆,然后用绳索绑成一捆又一捆,急匆匆挑回家,就准备打麦了。那时候,我们的老家,既不是像北方用老牛拉石砬子脱粒,也没有现代化的脱粒机,只有传统的摔打脱落法。

老屋的堂前,留出一块空坪,搬一块大石头、或者把一块石磨压在结实的板凳上,然后,一把一把地摔打到石头上。一把麦子往往要摔打十几个来回才能脱粒干净,一边是重体力的摔打,一边是麦芒灰尘钻入燥热难当的躯体,那真叫做牛做马的难受。多时一天要打几十捆的麦子,需要计算着时间打,也要到掌灯时间方才完工,此时,别说汗流浃背,眼睛也难以睁开,身体都要散架了。直到三下五除二的几碗米饭下肚,才把一天劳累带进甜美的梦乡。

当麦子磨成面粉的时候,那就看家庭主内人的手艺了。我依稀想起,那年代还有小麦和大麦之分,节约的人家,往往先把粗粝的大麦粉食用,而细皮嫩肉、营养价值更高的小麦粉,还要留待客人或者遇到喜事时做些精致的小吃慢慢享用。

岁月更迭,当年麦事留在了记忆之中。如今每每要吃花样翻新的面食,如同家常便饭,哪里还有人晓得“粒粒皆辛苦”的岁月?

作者:南丰后人,中国林业生态作协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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