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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诰》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彝训，越小大德。 小子惟一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耇惟君，尔乃饮食醉饱。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德显，越尹人祇辟。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祇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泆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衋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德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百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题解】 《酒诰》：《尚书·周书》篇名。康叔封于殷之故都，民化纣嗜酒，周公以成王之命戒之。 周公以成王之命告诫康叔，殷商所以亡国，皆因沈湎于酒色。作为封疆大吏，康叔可谓重任在身。周公以肺腑之言告诫康叔要恪尽职守，捍卫王法，以秉承天子赋予的神圣的使命。 【原文】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1，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2，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3，朝夕曰‘祀兹酒4’。惟天降命5，肇我民6，惟元祀7。天降威8，我民用大乱丧德9，亦罔非酒惟行10，越小大邦用丧11，亦罔非酒惟辜12。 【注释】 1.明：光明也。《尚书·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大命：大人之命，犹言天子之命也。（大人：有德者之称。《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孟子》“有大人者，正己而物自正者也。”）命，言天所赋之命也。妹邦：地名。[郑注]“纣之所都处也”。今河南淇县北有妹乡，即其地，亦作“沬邦”。 2.乃：尔、汝之称。穆：和也。《诗》“穆如清风”。悦也。《管子》“穆君之色”。敦厚也。与“睦”通。考：已故之父曰考。文王：周文王，周武王父，名昌。本为殷之诸侯，其后武王有天下，乃追尊为文王。当纣之时，国于岐山之下，施行仁政，天下诸侯多归之，为崇侯虎所谗，纣囚之于羑里，散宜生以美女、珍宝奉纣，纣释之，使专征伐，为西方诸侯之长，曰西伯，迁都于丰，遂有天下三分之二。肇（zhào）国：犹言开国。肇，始也。《尚书·武成》“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西土：谓西部也。 3.厥：其也。诰：告也，上告下曰诰。毖：慎也。后文“汝劼毖殷献臣”。庶邦、庶士：谓各国之众士也。庶，众也。邦，国也。士，官名。三代时，天子、诸侯皆置之，分上、中、下三级。《尚书·立政》“庶常吉士”。越：与也。少正、御事：从属之官及御事之官也。少，副贰也。如太师、太傅、太保，副之以少师、少傅、少保，是也。御事，执行法令的事官。御，驾驭；统治。事官是掌百工之事的官员，《周礼》称冬官为事官。古称执持政柄之人曰执政。《史记》“惟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故亦谓供使令之人为执事。《左传》“使下臣犒执事”。 4.朝夕曰‘祀兹酒’：言朝夕戒之曰，惟祭祀斯用酒也。祀，祭也。兹，斯也。 5.天降命：天降大命也。 6.肇我民：始谋我大周之民生。肇，始也；谋也。《诗》“肇敏戎公”。 7.惟元祀：谓建立国家也。祀，年也。殷人谓年曰祀，如元年曰元祀。《尚书·伊训》“惟元祀”。 8.天降威：上天降下威罚。威，尊严也。 9.用：以也。大乱：民大逆乱也。乱，紊也，不治也。凡事物之不理皆曰乱。丧德：失德也。《尚书·旅獒》“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10.罔非：无非也。惟：为也。行：人之步趋也。行为也。 11.越：于也。用丧：因嗜酒无度亡国丧邦。 12.辜：罪也。 【译文】 周公顺言道：“你要将天子之命明白地告诉妹邦的人民，你敦厚的父亲文王从西部开始建立国家的时候，就时常告知各国的众士与少正、御事之官要慎重，早晚告诫他们‘惟有祭祀的时候才能够分享美酒’。为此上天降大命于文王，要他为我西土之民谋福祉，我大周因此得以建立。天降威罚，一定是因为我大周的国民逆乱失德，无非是因为人们嗜酒成性，过去殷商大大小小的国家所以灭亡，也无非是嗜酒无度的罪恶。 【原文】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1，无彝酒2。越庶国3，饮惟祀4，德将无醉5。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6，厥心臧7。聪听祖考之彝训8，越小大德9。 小子惟一妹土10，嗣尔股肱11，纯其艺黍稷12，奔走事厥考厥长13。肇牵车牛14，远服贾用15。孝养厥父母16，厥父母庆17，自洗腆致用酒18。 【注释】 1.教：训诲也。谓以所能传授于人也。上所施，下所效亦谓之教。《尚书·舜典》“敬敷五教在宽”。小子：言后生小子也。古者天子自称曰“予小子”。周公亦自称予小子旦，皆对于先王而言。有正有事：有职之官、治事之吏，如太师、太傅、太保。 2.无：勿也。彝酒：常饮酒也。彝，恒也，常也。 3.越：于也。庶国：谓诸侯各国也。 4.饮：饮酒也。《周官·酒人》“共宾客之礼酒，饮酒而奉之。”(礼酒：飨燕之酒。饮酒：食之酒。)祀：祭也。 5.德将无醉：分享恩惠以不至于醉也。德，惠也。《诗》“既饱以德”。将，几及之词。醉，酒酣曰醉。《诗》“既醉以酒”。 6.惟：有也。迪：开导也。《尚书·太甲上》“启迪后人”。小子：小儿也。《诗》“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惟土物爱：惟爱土物也。土物，土地所生之物。爱，好也，慕也，犹言喜之也。《诗》“心乎爱矣”。 7.厥：其也。臧(zāng)：善也。《诗》“何用不臧”。 8.聪：耳官感觉敏也。《尚书·洪范》“听曰聪……聪作谋”。听：用耳之感觉曰听。《尚书·太甲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祖考：祖，先祖也。考，谓文考文王也。（周之始祖也，尧时为农师，舜时为后稷，十五传而至武王，遂有天下。公刘，后稷之后，夏后氏政衰，稷子不窋，失官，奔戎狄，再传至公刘，复修后稷之业。迁于邠，周室之兴，自此始。大（tài）王，《诗》“后稷之孙，实为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王季，周大王子，文王父，名季烈，太伯虞仲亡如荆蛮，让位于季，大王卒，立为公季，修大王遗道，笃于行义，传位文王，武王即位，追尊为王季。文王，周文王，周武王父，名昌。本为殷之诸侯，其后武王有天下，乃追尊为文王。当纣之时，国于岐山之下，施行仁政，天下诸侯多归之，为崇侯虎所谗，纣囚之于羑里，散宜生以美女、珍宝奉纣，纣释之，使专征伐，为西方诸侯之长，曰西伯，迁都于丰，遂有天下三分之二。武王，周武王，文王子，名发。时商纣暴虐，武王率诸侯东征，战于牧野，败纣师，灭殷，即帝位，都镐。）彝训：常训也。彝，常也。《尚书·洪范》“彝伦攸叙”。 9.越：于也。小大：谓大人与小孩也。德：行道而有得于心。谓美德也。 10.小子：谓康叔。一：同也。《孟子》“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妹土：谓妹邦之地也。 11.嗣尔股肱：使股肱之臣能够继续前业。嗣(sì)，继也，续也，凡有统系而继承之者皆曰嗣。股肱(gǔ gōng)，《左传》“君之卿佐，是谓股肱。”《尚书·益稷》“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 12.纯：大也。《诗》“纯嘏尔常矣”。其：庶几也。艺：种也。《孟子》“树艺五谷”。黍 (shǔ)：禾属而黏者也，以大暑时种之，宜植旱田。叶细长而尖，实有赤、白、黄、黑数种。今北人通呼为黄米子，其粒均齐无大小，故昔人定分寸，度空径，皆用以为准。纵黍百，当营造尺十寸，横黍百，当营造尺八寸一分。又古衡法以百黍为铢，二十四铢为一两，当今之半两也。见《几暇格物编》。稷 （jì)：高粱也。江淮以北农田多种之，通呼之曰秫秫。苗有红白二种，红者种之尤多，故又曰红梁。实粗硬，不如黍稻之美，故亦谓之粗梁。其茎干高大似芦，穗聚而上出，古今著录，所述形态不同。汉以后皆误以粟为稷，唐以后又误以黍为稷。谷类中种之最早，古称为百谷之长，故农官名稷，谷神亦名稷。 13.奔走：急于趋事也。事：侍奉也。厥：其也。考：老寿也。《诗》“周王寿考”。长（zhǎng）：位高也。《尚书·益稷》“外薄四海，咸建五长。” 14.肇：始也；谋也。牵车牛：以牛拉车。牵，引之使前也。《易》“牵羊悔亡”。 15.远服：远驾也。服，驾也，乘也。贾（gǔ）用：买其当用之物也。谓以黍稷交易其生活必须之物也。贾，买也。《左传》“吾焉用此，以其贾害也。” 16.孝：善事父母曰孝。养：下奉上也。《论语》“今之孝者，是谓能养。”（古有养老之礼，谓择年老而贤者，及时享以酒食，而敬礼之也。其礼各代不同，据《礼·王制》所记，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一岁之中，四时皆有，天子视学之年，则一岁有七，谓视学及春秋大合乐，必养老，通四时计之，总为七也。其地则五十养于乡，乡谓乡学也；六十养于国，国谓国中小学也；七十养于学，学谓大学也。又皇氏云：“人君养老有四种，一为养三老五更；二为子孙为国难而死，上养死者父祖；三为养致仕之老；四为引户校年，养庶人之老。”） 17.厥：其也。庆：福也。《诗》“一人有庆”。古韵多叶平声。《易》“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18.自洗腆(tiǎn)致用酒：亲自准备圣洁丰厚的食物，再奉上甘醇的美酒让他们享用。洗，洁也。腆，厚也。致用，《易》“精义入神，以致用也。”[传]“神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故能乘天下之微，会而通其用也。”今谓切于实用者曰致用。致，与也；交与之曰致。 【译文】 文王告诫后生小子及有职之官、治事之吏，不可以无节制地饮酒。于诸侯之国，惟祭祀的时候方可饮用，分享恩惠而不至于醉。这才叫我大周之民启迪后人惟钟爱土地所生之物，其拳拳之心可谓善良之至。聆听先祖的谆谆教诲，于小孩、大人都是培养美德。 你小子要使妹地的百姓同心同德，使股肱之臣能够继续前业，要扩大人民的期望，鼓励他们种植黍稷，让大家勤勤恳恳地劳动，以收成来侍奉老者和官长。为他们谋划用牛车载着丰收的果实，远驾交易，换回他们必须的物资。以之孝养其父母，这是他们的父母之福啊，（用劳动的成果）亲自准备圣洁丰厚的食物，再奉上甘醇的美酒让他们享用。 【原文】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1，其尔典听朕教2。尔大克羞耇惟君3，尔乃饮食醉饱4。丕惟曰尔克永观省5，作稽中德6，尔尚克羞馈祀7。尔乃自介用逸8，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9。兹亦惟天若元德10，永不忘在王家11。”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12，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13，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14。” 【注释】 1.庶士：《尚书·立政》“庶常吉士”。庶常，官名。旅掌常事之善士。即掌理常事之众士也。吉士，善士，谓贤智之人也。庶伯、君子：众伯爵、君子也。庶，众也。伯，五等爵之第三等曰伯。君子，才德出众者之称。 2.其：乃也。尔：汝也。典：守也，主其事曰典。 3.克：能也。羞：食物之有滋味者；进也。耇(gǒu)：老寿也。惟：谋也，思也。《诗》“载谋载惟”。君，尊也。 4.饮食醉饱：贪口腹之欲者。 5.丕：发声词。此不训为大。惟：有也。永：久远。观：视也。《论语》“观其所由”。此谓审视之意。《周礼》“巡问而观察之”。省(xǐng)：视也，察也。《论语》“吾日三省吾身”。《易》“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谓天子巡省四方，观视民俗而设其教也。 6.作：兴起也。《易》“圣人作而万物睹”。稽：考也。《易》“于稽其类”。中：居中曰中。《孟子》“中天下而立“。谓中道也。德：行道而有得于心。谓德政也。 7.尚：庶几，希望之辞。克：能也。羞馈祀：用美食进献于祖先以祭祀也。馈，进食于尊曰馈。 8.自介用逸：谓自高自大以造成过失也。自用，独恃己之聪明才力，以处理百事也。《尚书·仲虺之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中庸》“愚而好自用”。介，大也。逸，失也，过也。《尚书·盘庚上》“予亦拙谋作乃逸”。 9.乃：尔、汝之称。允：用，谓刚愎自用也。惟王正事之臣：谋君王之事于正事之臣。谓越俎代庖也。 10.亦：应也。惟天若元德：思念天恩而敬顺大德也。元，大也。《尚书·汤诰》“聿求元圣”。（ 元圣：大圣之意。谓伊尹也，后世亦称周公旦为元圣。）《尚书·太甲下》“一人元良，万邦以贞。”谓天子有大善，则天下得其正。 11.王家：犹言“王室”， 古以国为王所专有，故言王室，犹今言国家。《尚书·胤征》“尔众士同力王室”。 12.棐(fěi)：辅也。《尚书·大诰》“天棐忱辞”。徂(cú)：往也， 13.邦君：邦国之君也。邦，国也。君，诸侯称君。御事：御事之官也。见前注。小子：此谓后生小子；小儿也。尚：希望之辞。克：能也。用：以也。教：上所施，下所效也。《尚书·舜典》“敬敷五教在宽”。 14.克：能也。受：得也，与之而取也，承也，容纳也。命：国运也。《尚书·武成》“诞膺天命”。旧称王者受命于天以有天下，故翊辅开国曰“佐命”，推翻政府曰“革命”。《易》“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译文】 各位庶常善士、有职官员及伯爵、君子，你们要忠于职守听从我的训诲。你们若总是想着能以美食去侍候长者就可以谋求尊显，那你们就是贪婪于口腹之欲的人。你们惟有谋求自己能够永远作体察民情并能够随时自省的人，稽考前贤，事业所以兴旺的原因莫不是秉持中道、践行德政的结果，你们却总是希望如何能够供奉美食来祭祀自己的祖先。你们若自以为是造成过失，这也是你们刚愎自用，不顾正事之臣的职责去谋求君王之事的结果。你们应该思念天恩而敬顺大德，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是在为国家效力。” 周公说：“封，我西土将士乃天之骄子，他们辅助王室东征讨逆，各国诸侯、执事的官员、后生小子都能够用文王的教诲约束自己，他们从不随心所欲地酗酒，因此我大周能够发展壮大到今天，能够取得天下并秉承殷商的国运。” 【原文】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1，经德秉哲2，自成汤咸至于帝乙3。’成王畏相惟御事4，厥棐有恭5，不敢自暇自逸6，矧曰其敢崇饮7？越在外服8，侯、甸、男、卫邦伯9，越在内服10，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11，罔敢湎于酒12。不惟不敢，亦不暇13，惟助成王德显14，越尹人祇辟15。 【注释】 1.我闻惟曰：我闻有此语。惟：有也。哲王：《诗》“世有哲王”。明哲之君谓之哲王。哲，智也。《尚书·舜典》“濬哲文明”。谓贤智之人曰晢。迪畏天显小民：言用畏天显小民也。迪，用也。 2.经德：行德政以经营天下。经，行也。《孟子》“经德不回”。《诗》“经之营之”。经营，犹言建筑也。后通称谋作事物曰经营。《史记》“欲以力征经营天下”。秉哲：谓秉受“濬哲文明”之道也。秉，操持也。《诗》“君子秉心”。哲，智也。《尚书·洪范》“恭作肃，从作乂，明作晢，聪作谋，睿作圣。” 3.成汤：商开国之君，契之后，名履。始居于亳，夏桀无道，汤伐之，放于南巢，遂有天下，国号商，在位三十年。《尚书·多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自帝乙以上，无不显用有德，忧念齐敬，奉其祭祀。言能保宗庙社稷。）”咸：皆也，悉也。《尚书·咸有一德》“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帝乙：殷王名。商第三十任君主。始祖大乙（汤），祖父武乙，父文丁，子帝辛（纣）。见《中国历史纪年表·三代世系》。《尚书·多方》“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 4.成王：周成王。武王子，名诵。即位时年幼，周公摄政，制礼作乐，营东都洛邑，周室之事大成，故谥曰成。畏：严惮也。《论语》“君子有三畏”。此谓成王因心服而敬畏也。相：官名，百官之长，谓相（助）其君以行政也。此周公自称也，周公，周文王子，名旦，相武王伐纣。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定制度礼乐，制冠婚丧祭之仪，天下大治。薨后谥曰元，一云谥文。惟：为也。御事：治事之官，此指周公为相，统领百官之事。 5.厥：其也。棐：辅也。恭：敬也。在心为敬，在貌为恭。 6.自暇自逸：自宽闲、自逸豫。暇，闲也。逸，安乐也。《孟子》“逸居而无教”。 7.矧(shěn)：助词，况也。敢：勇也，无所畏惮也。崇：聚也。《诗》“福禄来崇”。饮：谓饮酒也。 8.越：于也。外服：任职于京畿之外，王者所服之地。服，职也；天子威德所服之地曰服。《尚书·益稷》“弼成五服”。“五服”者，谓王畿之外，每五百里为一区划，而有甸、侯、绥、要、荒之五等也。谓之服者，皆以服事天子也。 9.侯、甸、男、卫邦伯：侯服、甸服、男服及边圻之地的邦伯。（侯甸，谓侯服、甸服近畿之地。）男，五等爵之第五等曰男。卫，边圻曰卫。《尚书·康诰》“侯、甸、男、邦、采、卫。”邦伯：州牧。 《尚书·召诰》“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邦伯，即方伯，州牧也。 10.内服：言京畿之内，服职的官员。服，职也。《尚书·旅獒》“无替厥服”。 11.百僚：犹言百官。《荀子》“古者天子千官，诸侯百官。”言官之数有百也。后言百官，于义如群官矣。僚，官僚也。《左传》“百僚师师”。庶尹：《尚书·益稷》“庶尹允谐”。庶，众也。尹，正也。谓百官之正长，亦作“庶正”。《诗》“鞫哉庶正”。庶正即众官之长也。惟：与也，及也。亚：次也。服：职也。宗工：宗室之官也。宗，宗室也。《国策》“周，天下之宗室也。”工，官也。《诗》“嗟嗟臣工”。越：与也。百姓：上古惟贵族有性，故谓百官之族曰百姓。《尚书·尧典》“平章百姓”。后通称国民为百姓。里居：犹言乡居，谓致仕者。 12.湎：沈于酒也。《诗》“天不湎尔以酒”。 13.亦：语助也，“惟”之借。 14.惟助成王德显：有助成王德政之显也。惟，有也。德，谓德政也。显，显明；光明也。《诗》“于乎丕显，文王之德之纯。” 15.越：发语词，于也。《尚书·高宗肜日》“越有雊雉”。尹人：天子之相，此周公自称也。尹，官名，言众官之长也，又天子之相称尹师。祇（zhǐ）：安也。《诗·小雅》“壹者之来，俾我祇也。”[注]“壹者之来见我，我则知之，是使我心安也。”辟：法也。 【译文】 周公说：“封，我曾听说‘在从前，殷商先辈的明哲之君，用敬畏天命、彰显百姓之善来治理国家，行德政、秉受濬哲文明之道以经营天下，自成汤至于帝乙他们都有纯一之德。’我幼主成王心服并敬畏于辅相之臣，命我为百官之长，我秉持恭敬有加的态度辅助幼主，（无论君臣皆）不敢独自宽闲逸豫，何况叫大家无所顾忌地聚集在一起饮酒作乐呢？于京畿之外服职的官员，有侯、甸、男、卫之邦伯；于京畿之内服职的官员，有百官、众官之长与次官、宗室之官以及百官之族致仕退居乡间者，他们都不敢无所顾忌地沈湎于酒。不是他们不能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用心忙于治理国家，无暇顾及于此，这样做都是为了辅助成王彰显德政，我用法制使天下人心得以安定。 【原文】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1，厥命罔显于民2，祇保越怨不易3。’诞惟厥纵4，淫泆于非彝5，用燕丧威仪6，民罔不衋伤心7。惟荒腆于酒8，不惟自息乃逸9，厥心疾很10，不克畏死11。辜在商邑12，越殷国灭，无罹13。弗惟德馨香祀14，登闻于天15。诞惟民怨16，庶群自酒17，腥闻在上18。故天降丧于殷19，罔爱于殷20，惟逸21。天非虐22，惟民自速辜23。” 【注释】 1.嗣王：继世为王也，指商纣。酣身：饮酒乐逸其身也。酣，饮酒而乐也。《尚书·伊训》“酣歌于室”。 2.厥：其也。命：道也。《诗》“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谓天子治国之道也。 3.祇（qí）：安也。《诗》“俾我祇我”。保：安也。《尚书·无逸》“怀保小民”。越：于也。怨：恨也。不易：谓天命不易也。这一句话的意思是：商纣置百姓的怨恨于不顾自以为可以安保天命。 4.诞：大也。《尚书·汤诰》“诞告万方”。惟：为也。厥：其也。纵：恣也，放也。 5.淫：溢也，过也。《尚书·大禹谟》“罔淫于乐”。凡过甚者皆曰淫。泆：放恣也。《左传》“骄奢淫泆”。彝：恒也，常也。 6.用：以也。燕：通“宴”，饮酒也。《诗》“嘉宾式燕以敖”。丧：亡也，失也。威仪：容止也。《诗》“威仪棣棣”。《左传》“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 7.衋(xì)：伤痛也。 8.荒：迷而不省也。腆于酒：沉溺于酒。 9.不惟自息：不为自息之事。息，止也。《中庸》“其人亡则其政息”。逸：失也，过也。《尚书·盘庚上》“予亦拙谋作乃逸”。 10.疾很：《论语》“疾之已甚”。疾，憎恨也。很，作甚字解，如甚好曰很好。 11.不克畏死：不制止其恶行，都怕招来无妄之灾。克，制也。《尚书·洪范》“沈潜刚克，高明柔克。” 12.辜：罪也。 13.越：于也。殷：谓殷商。灭：没也。《易》“过涉灭顶”。无罹(lí) 无忧也。罹，忧也。《诗》“逢此百罹”。 14.德：德政也。馨(xīn)香：《尚书·君陈》“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馨，香之远闻者。祀：祭也。 15.登闻于天：升闻于天也。登，上也。《中庸》“譬如登高必自卑”。 16.诞惟民怨：大为民怨也。 17.庶群：指商纣的群臣百官。庶，众也。自酒：谓自作罪孽，酗酒无度也。《尚书·太甲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18.腥闻在上：言纣腥秽之德上闻于天也。《中论》“辜罪昭著，腥德发闻。” 19.降丧：降灾，降亡国灾祸于殷商也。 20.罔爱：不爱也。罔，不也。 21.惟逸：自为逸豫之事，谓殷商嗜酒无度自致过失。惟，为也。 22.虐：谓苛酷残暴也。 23.惟民自速辜：惟以其人民自致罪孽，导致上天迅速地降灾于其国也。 【译文】 我也听说‘自此以后继世为王的君主商纣，饮酒而乐，逸豫其身，其天子之命也不显闻于民，他置百姓的怨恨于不顾还自以为可以安保天命。’因为他大为放纵之事，骄奢淫泆而不循恒常之法，因嗜酒无度而丧失了帝王的尊严，百姓无不因此痛心疾首。他沈溺于酒色迷而不省，不知道自我约束、适可而止，以至于造成过失，人们伤心到了极点，大家都不制止这样的恶行，都怕招来无妄之灾。嗜酒之风在商邑漫延，他却置国家的覆亡于不顾。不为德政溢美于天下，不奉祭祀升闻于先祖的在天之灵。却大为百姓怨恨之事，殷商的大小官员竟争相效法自作罪孽、酗酒无度，殷纣的秽德已天下闻名。所以，天降威罚，以亡国之祸加于殷商，也不再惠顾殷商的人民，是因为他们嗜酒享乐招来的过失。不是因为上天苛酷残暴，而是殷商的国民自取其咎、自致罪孽，才导致了国家的迅速灭亡。” 【原文】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1。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2’今惟殷坠厥命3，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4！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5,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6，矧惟尔事，服休服采7。矧惟若畴8，圻父薄违9，农父若保10，宏父定辟11。矧汝刚制于酒12。’ 【注释】 1.若：汝也。兹：此也。多诰：犹言大诰也。诰，告也，上告下曰诰。 2.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犹言“人无监于水，当监于民”也。监，通作“鑑”、“鉴”。镜也；照也；诫也。考观古今成败为法戒者，皆曰鉴，司马光有《资治通鉴》、张居正有《帝鉴图说》。 3.坠：陨越也。《左传》“弗敢失坠”。（陨越：颠坠之义。《左传》“恐陨越于下”。以喻人事之颠覆也。）厥：其也。命：天命也。 4.其：宁也。监：视也。《诗》“监视四方”。抚：循也。《尚书·皋陶谟》“抚于五辰”。据而有之也。《礼》“君王其终抚诸”。时：机会也。《论语》“好从事而亟失时”。 这一句话的意思是：我宁可（何不）视此时为大好的机会，循乎天道以据而有之也。 5.劼(jié)毖：慎也。劼，慎也。献臣：贤臣也。献，贤人也。《论语》“文献不足故也”。 6.矧（shěn）：亦也。太史：官名。三代为史官及历官之长。又即左史，为记动之官。秦汉至南朝，太史并属太常，隋置太史监，唐改监为局，元曰太史院，与司天监并立，明清以来，以天文占候之事，归钦天监，史馆事亦多以翰林任之，故俗称翰林为太史。友：同志为友。内史：官名。为《周礼》春官之属，居宫中，贰太宰以昭王治者。越：与也。百宗工：谓宗室之百官也。 7.矧：亦也。惟：为也。尔，汝也。事：谓“事酒”也。《周礼》三酒之一，郑司农云“事酒，有事而饮也。”[疏]事酒冬酿春成。服休：谓履职休息时。服，职也。休，息也。此时饮酒称为“昔酒”。《周礼·酒正注》郑司农云“昔酒，无事而饮也。”[疏]久酿乃熟，故以昔酒为名。服采：分享祭祀也。服，侍奉。采，同“採”，摘也，取也。祭祀时分享饮用之酒为“清酒”。《周礼》“辨（治也）‘三酒’之物……三曰清酒。”[注]清酒，祭祀之酒……玄谓今中山冬酿，接夏而成。[疏]此酒更久于昔，故以清为号。（三酒：《周礼》“酒正办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 8.矧：亦也。惟：为也。若，汝也。畴：家业世世相传为畴。 9.圻(qí)父：官名。古司马（掌军旅之事）。圻父，掌封畿之兵甲者。薄违：谓征战、讨逆，可以饮酒，迫之以势也。薄，迫也。违，邪恶也，过失也。 10.农父：古官名，司徒也。掌以礼教导民。若保：谓顺安其下，分任其责的时候，可以饮酒。若，顺也。保，任也。谓任其责也。如言保证、保荐、保险。 11.宏父：古官名，司空也。掌水土之事。宏，大也，大禹治水有功，宏父其职当尊称之谓。定辟（pì）：确定其平治之功也。定，安也；安之也。辟，与“闢”通，拓也；绩也。谓开辟之绩也。《诗》“维禹之绩”。《尚书·尧典》“庶绩咸熙”。 12.刚：坚也，劲也，断也。与“柔”字对。《易》“乾刚坤柔”。制：裁也；式也。 【译文】 周公说：“封，我不是因为你才如此大告于天下。古人有言道‘人不仅要用水做镜子，还应该用老百姓做镜子。’如今，殷商人事颠覆、天命丧失，我大周怎能不（循乎天道）视此时机据天下而有之！我曾为大家说‘你们要谨慎不苟地善待殷商的贤臣，侯服、甸服、男服、边圻之地的州牧，亦包括太史、内史们以及贤臣遗老、宗室百官，（在几种情况下你们可饮酒）也就是你们有事的时候可以启用事酒，职事清闲的时候可以自用昔酒，祭祀的时候可以享用清酒。在家业世世相传的时候可以饮酒，圻父（司马）率兵讨逆的时候可以饮酒，农父（司徒）顺安臣下分任其责的时候可以饮酒，宏父（司空）平定治水之功的时候可以饮酒。你小子也必须以强有力的措施来裁断不同的饮酒行为。’ 【原文】 厥或诰曰‘群饮’1，汝勿佚2。尽执拘以归于周3，予其杀4。又惟殷之迪诸臣百工5，乃湎于酒，勿庸杀之6，姑惟教之7。有斯明享8，乃不用我教辞9，惟我一人弗恤弗蠲10，乃事时同于杀11。”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12，勿辩乃司13，民湎于酒。” 【注释】 1.厥；其也。或：有人。群饮：群聚而饮酒。 2.佚（yì）：过失。《尚书·盘庚上》“惟予一人有佚罚”。佚在此有“佚宕”之义。《榖梁传》“兄弟三人，佚宕中国。”佚通“迭”，宕一作害。言更迭为害中国也。 3.尽：皆也。执：拘逋罪人也。《孟子》“执之而已矣”。 4.其：将也。杀：诛也。 5.迪：句中语助。百工：百官也。 6.庸：用也。 7.姑：且也。教：训诲也。 8.有斯明享：有明确的可以享用美酒的场合。 9.乃：尔、汝之称。教辞：训诲之言也。 10.我一人：指我（周公旦）大周天子的辅相之臣。弗恤(xù)弗蠲(juān)：不体恤下臣、不昭明大德。恤，怜悯也。如抚恤之类。蠲，明也。《左传》“惠公蠲其大德”。 11.事：为也。时：是也。 12.典听朕毖(bì)：忠于职守听从我的慎戒之言。上文“其尔典听朕教”。典，守也，主其事曰典。毖：慎也。上文“汝劼毖殷献臣”。 13.辩：治也。司：主也，主其事也。《尚书·周官》“钦乃攸司”。湎：沈于酒也。《诗》“天不湎尔以酒”。 【译文】 倘或有人举报说‘有人在群聚酗酒’，你不可容忍这种更迭为害中国的行为。将这一伙执迷不悟的人全都拘捕起来，押送回国都，我将依法处决他们。惟有殷商的旧臣百官，如果有人仍痴迷于酗酒，则暂不必处决，姑且将他们作为玩物丧志的典型，（以天子之命）来教诲天下百姓。告诉人民国家规定有明确的可以享用美酒的场合，你如果不用我的训诲之言，就是我这个大周天子的辅相之臣不体恤下臣、不昭明大德，你这样做就是助纣为虐。” 周公说：“封，你要忠于职守听从我的慎重之言，你如果不能尽职尽责地治理好这个地方，你的人民将玩物丧志而继续沈湎于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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