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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海/曾经的乡村年夜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曾经的乡村年夜
文/王成海

过大年响大炮,爷爷把着奶奶尿,奶奶尿的欻欻,爷爷笑得哈哈!这是曾经在内蒙古中部和山西北部广为流出的一首反映过年生活的民谣,尽管语言上有点粗俗,但其内容所反映出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老人尚且如此高兴,何况小孩呢?从古至今,过年的主角一贯是小孩,每年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盼着大年的来临了,因为大年就意味着可以有新衣服穿,有可口的饭菜吃,兜里有糖块花生等零食,更有鞭炮可玩耍。

除夕的前夜,父母就把新衣服给准备出来了,睡觉的时候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枕头边,孩子们因此一夜睡不踏实就等着快点天亮,好快点把新衣服穿上。第二天,他们在迷糊中听到从街上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一个鲤鱼打挺就跃了起来,再不像以往一样任凭父母三番五次也叫不起来。起来之后,他们会认认真真按母亲的要求把脸清洗一遍,然后等待着吃完新年的第一顿好饭,扭扭捏捏却又急不可耐地把新衣服一穿,就呼啸而去,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呼朋引伴聚齐了一堆,三个一伙,五个一群,逍遥在大街小巷,村庄的上空飘满了他们愉快的声音。

除夕的白天,大街上除了孩子们五颜六色的身影外,鲜有大人们的踪迹,因为他们都在家中为过年做最后的忙碌:擦洗玻璃,贴对联窗花,清扫院里卫生,准备新年灯笼,挫饺子肉馅,洗猪头,垒旺火堆等等。

当西边的太阳剩下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夜晚就在朦朦胧胧中降临了,随着几声爆竹的脆响,点点的火星闪现过后,纷纷扬扬的纸屑就从天空飘落下来。夜晚的降临才真正预示着除夕的到来。此时,家家的屋檐下都亮起了一盏红彤彤的灯笼,与灯笼发出的幽静灯光形成对比的是家家窗户透出的刺眼白光,两种灯光交相辉映,把村民们的小小院落渲染衬托得优雅别致,温馨和谐。

此时,每家每户屋里的火炉都被填足了煤炭,“轰隆轰隆”地响着,像火车发出的声音,煮猪头的灶火已经停止,锅盖的缝隙上还不时有一丝一缕的白汽冉冉飘出。屋内热气升腾,笑语喧哗。一大家人呈半圆形围坐在大炕中央,正要摆开阵势准备迎接新年第一宴——吃猪头。因何除夕之夜要吃猪头?到底有何典故我不得而知。反正在我曾经生活的山村,只要家庭条件尚可,除夕晚上吃猪头似乎成为了惯例。

一块已经用了几年,颜色明显发旧,边沿有了破绽的油布,上面衬着家里平时揉面的大案板,案板上的瓷盆里蹲着一颗刚刚从锅里捞出的白花花油腻腻的猪头,大人们伸着油拉拉的手,口里“呋呋”地吹着气,三八两下快速地把已经炖得黏软的猪头肉撕扯下来,用刀切成一指厚的一堆大肥肉片,炕上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有剥蒜的,有拿着擀面杖在碗里捣蒜的,一会儿功夫,猪头肉也剥下切好了,醋蒜也调好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久违的大肉,成年的男子们嘴里嚼上肥踏踏的猪头肉,如果再呡上两小盅散装劣质白酒,那就无异于神仙般的生活了。这个场景曾经是过去农村多数人除夕夜的标配生活。

就在这当中,有已经提前吃完猪头肉的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就陆陆续续聚在了地上,等着同伴一起出去玩,他们挤在地上也不消停,嗑瓜子的,剥花生的,嚼大豆的,咬糖块的,你捏他一下,他拽你一把,嗤嗤地笑,小声地骂。已经吃不在心思上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块肉,把嘴一抹,跳下地,趴在瓮口端起铜瓢就要喝凉水,被母亲没头没脸就是一顿斥骂:“兔小子,吃上一堆荤腥,你就不怕肚子着凉,跑肚拉稀?”被母亲责骂的孩子愣了一下,放下了瓢喊了一声:“那我就不喝了还不行?”然后一堆小家伙们你推我搡挤出了家门,背后留下一句母亲的叮咛:“不要把新衣服弄脏了……” 一出院子,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嘻嘻哈哈”的叫喊声。

吃完猪头肉,家里的半大小子是呆不住的,他们按照提前的计划把年前父亲给制作的刀枪剑之类的武器带上,要么准备去和村西的孩子们打仗去;要么准备捉迷藏,在柴垛、猪圈里面乱钻;要么拿着火把准备到村前的树林里滑冰等,总之除夕之夜的前半夜他们要疯玩。而女孩子正好和男孩相反,她们帮助父母把杯盘狼藉的饭场收拾干净之后,就投入到包饺子的活动中,会擀皮的擀皮,能包饺的包饺,什么也做不了,那怕揉个剂子她们也要参与。每家的饺子馅因家庭的条件而定,有肉大一点的,有萝卜馅多一点的,但不管怎样,饺子里包一个钢镚那是每家都必须要做的。据说初一吃饺子的时候,家里谁吃出钢镚谁就是这一年最有福气的人。本人几十年来几乎未吃出过钢镚,如今大病缠身,大概是命运所致吧,而妻子倒是年年都能吃出钢镚,而今也跟着我受苦遭罪,看来这也不准啊!

小姑娘们心细能体谅父母不假,但不等于她们就不愿意在这么美好的夜晚出去玩耍串门,所以当帮助父母把家里的大部分活儿完成时,也就急急忙忙穿着新衣服,寻找同伴去了,到了同伴家看包饺子的活儿还未结束,就一齐动手帮忙,小姑娘们就这样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帮忙,像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人聚齐了也把大半个村子跑遍了,也就到了散场回家的时候了。

孩子们出去后,家家大人把家整理收拾一下,把家里炸的麻花、馓子、糖子等拾上一盘,把瓜子、大豆、花生、红枣、黑枣、糖块等和在一起装上一盘,放在炕上等待街坊邻居来串门呱啦。男人们呆得无聊常会再拿出酒来,让女人再切上一盘猪头肉,弄上一碗腌芥菜,喊上几个平时要好的朋友,再喝两盅……

接近午夜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小孩就基本都回来了,小孩可能由于一白天和大半夜的玩耍太累了,翻箱倒柜胡乱又吃上一口就横七竖八地躺下睡着了,女人们又一次拿出一团钥匙,打开摆在靠着屋子后墙的老式红柜,拽出几个各色旧布子缝制的大小不一的袋子,把各种有限的年货大部分拿出来,一部分准备分给孩子们,一部分准备接神后全家剥穷皮用。而男人们忙着家里家外地进出,整理摆放爆竹,并时刻准备点燃旺火……

午夜过去不久,凌晨两点左右,人们就陆陆续续点燃了旺火,接财神爷的时间到了,孩子们此时大多酣然入睡,大人们怎么推都摇不醒,只得爬到耳边大声说:“快,快起来吧!就要接财神啦!”睡眼惺忪的小孩儿便一骨碌坐起来,拿着炮竹,迷迷瞪瞪地跟着大人跑到院子里。

村里人的旺火堆也是因人家而异的,富裕一点的人家可能是用煤垒成的,而多数人家是一大捆胡麻柴,胡麻柴耐着,烧的时候还会发出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样的响声,是人们点柴旺火的首选材料。刚点燃的干柴冒着滚滚浓烟在院里打转,用棍子拔撩几下,熊熊的火苗就窜了出来,一会儿就烧成了通红,火光映红了大家的脸庞,离得老远就感到面部有一种炙热感,孩子们兴奋得又喊又叫。接下来全村就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火光映红了整个村子的上空。红色的鞭炮闪烁着烟花,直至抖落到地上还在噼啪响个不停;两响炮落地后炸响第一声,只听“嗖”地飞上半空,随着“啪”地一声巨响炸开了花。在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人们收获的是满满的喜悦和幸福,尽管那时生活并不富裕,物质也并不丰富。

村里的人家毕竟穷困,爆竹准备得也不充足,十多分钟后,接神的仪式就到了尾声,女人们在红红的灰烬旁烤上几个白胖的馍馍,铲一些旺火倒入锅灶里,全家人围在火堆旁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转着圈儿让旺火烤个通透后,就陆陆续续进了家。偶尔的时候,有开山的男人们嫌放炮竹不过瘾,用私下带回来的雷管和炸药装到瓶子里,跑到村南的树林里当爆竹响,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直炸得房子摇晃,玻璃哗啦哗啦直响,坐在炕头上的老弱病残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就会被这种惊天动地的声音吓得直哆嗦,以为世道又乱了,战争又来了,鬼子们又进村了……

进家之后,炕上已经摆满了瓜子、花生、大豆等年货,大人让所有人都必须吃点,称之为“剥穷皮”,还说吃下的皮不能乱扔,要压在炕席底,在初五早晨一同清理,称之为“送穷土”,喝水的时候不能把水洒在地上,还不能翻箱倒柜,不能用针,用剪刀等,总之这会儿突然就生出了许多清规戒律,原因到底为何?我现在也莫名其妙。这个仪式完毕,大约就已经到了凌晨四点,人们也都累了,和衣而卧,街上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零星的爆竹,院里的红灯笼继续在寒风中摇曳着……

年就这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年又一年,时间从指尖悄然流走,人们也从青丝走到白发,不知从何时开始,过年早已经不再是一种渴盼和喜悦,却沦落成一种负担和劳累。年年春晚的最后一个节目,依然是难忘今宵,而我们却再也找不回儿时那种过年的心情。不变的是日出日落的一年四季,变了的是容颜的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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