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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海/大唐第一刺杀案之真相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大唐第一刺杀案之真相

/王成海

唐宪宗元和十年六月初三,即公元815713日,正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季节,这天刚从西川节度使任上调回京城任宰相不足两年的武元衡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吃过早点,穿上朝服,就准备上朝,看看天色还未放亮,他叹了一口气,在地上度了几步,马上传唤仆从准备火炬、马匹上路。


因为他心里正着急呢?这些年来大唐局势很不稳定,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这个反那个叛,刚按下葫芦浮起瓢,朝廷被弄得焦头烂额,得过且过,宪宗继位以来很想有番作为,不愿意向这些地方军阀低头,可看看日益衰竭的国力和朝廷官员很不统一的意见,弄得皇帝大人也无所适从,为了努力扭转这种局面,朝廷频频换相,这不自己就是前一年多才被从地方调入,皇帝责成他专管兵权,来一心一意对付地方叛乱。近期飞扬跋扈了几十年的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病死,儿子吴元济连个屁也不向朝廷放就自领了军务,俨然当起了节度使,还暗地联合一直对朝廷阳奉阴违的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发动叛乱要夺取中原,和大唐平分天下鼎足而立,这当然是朝廷所不能容忍的。尽管朝廷已经派了大军征讨,但前景不容乐观。正因为如此又引发了朝廷意见上的分歧,有的人主张安抚,有的人主张坚决征讨,众人各执一词,皇帝也一筹莫展,他作为主张武力征讨的中坚分子,还要快点上朝去好好说服皇帝呢?现在尽管离皇帝上朝时间还早,但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只有到了朝廷把这件事情彻底落实了,他的心也许才踏实点。


武元衡骑着马,仆从们打着火把,从他所居住的靖安坊小区东门出来,模模糊糊地行进在前往朝廷的大路上,就在这时,他的面颊上似乎突然被利器狠狠地钉了进去,直钻入脑袋里面,他忍不住疼痛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还没等仆从们彻底反应过来,一伙蒙面歹徒就蜂拥而至,把仆从们手里的火炬全部击灭,持刀在武元衡身上乱砍,然后割下他的脑袋扬长而去。

此时,另一御史中丞(相当于现在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裴度也正从自己的住处通化坊向朝廷赶来,几乎在差不多的时候也在半道遭到歹徒袭击,裴度的头部受伤,掉入沟中,多亏帽子里有毡垫撑着,没有摔死,侥幸捡了一条命。他的贴身侍从王义死死抱住一个歹徒高声大呼,歹徒砍下了王义的胳膊,又跳到水沟要杀裴度,而此时裴度身边已经聚集起了几个侍从,拼死护住裴度,歹徒们看看无法得手,此时天气也渐渐明亮起来,歹徒们无奈之下一声呼啸,穿街越巷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朝廷高官中主战派的两个中坚分子在上朝路上惨遭刺客刺杀,一死一伤,这可是大唐建朝以来独无仅有的大案,消息传开,举国震惊,尤其是京城长安,一夕数惊,官员们不到天亮谁也不敢出门,在家里也是封门闭户,侍卫林立,生怕遭遇不测。

应该说长时间以来宪宗也没消停过,整天耳边听到的都是淮西兵败的消息,多亏近期才传来一点好消息,那就是李光颜和柳公绰的两路大军打了一些了胜仗,大大挫了一下吴元济的戾气,吴元济已经开始向李师道和王承宗求救,此三人一贯是穿一条裤子的难兄难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两人接到吴元济求救的消息后,开始使劲浑身解数来营救吴元济。他们一边向皇帝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一边派人游说朝廷大臣在宪宗面前为吴元济说情,宪宗先是坚决不从,但主张和解的大臣多了,弄得自己也有点犹豫不决了,这不昨天一夜几乎未眠,今天早朝正准备再听一听武元衡和裴度的意见,没想到两人在上朝的路上就遭遇了刺杀。


闻此消息后,宪宗勃然大怒,一面严令金吾将军(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京城卫戍司令)及京兆尹(首都市长)以下官员严索凶犯,一面下诏从此之后宰相出入,增加护卫,张弦露刃,所过街坊加强戒备。


但此事过了一段时间,案情却毫无进展,原来金吾将军署及京兆尹管辖下的府县已经在近期都收到了刺客撒下的传单,传单内容很简单就八个字:“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有关官员自保还来不及,那敢大张旗鼓地去追寻刺客呢?只是一级向一级应付,面似追查,却都在暗地装龟。

宪宗每天在上朝时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而下面的汇报每天都几乎如出一辙:正在全力追查。时间渐渐过去了多天,连宪宗也懒得再问起,下面的有关官员也得过且过,敷衍差事。看看十几天的时间已过,而案件连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可急坏了兵部侍郎(现在的国防部副部长)许孟客,第二天利用上朝的时间他面奏宪宗说:“自古以来,还没有那个朝代宰相被刺杀横死街头而朝廷在长时间以后却不能抓住一个杀手,这简直是朝廷的大辱,如果就这样下去,国家朝廷的颜面将扫地,无法向社会交代。我们必须加大力度严查凶犯,给社会和受害家属一个交代。”并要求把御史中丞裴度直接升为宰相,接替武元衡,继续加大力度搜索贼党,于是宪宗再次下诏,悬重赏缉盗,如有人知情不报或私藏罪犯,罪至族诛。有关部门再不敢懈怠,京城内外戒严,兵士林立,挨家挨户搜索,即使是豪门贵族也不得免。


经过多天的折腾,神策将军王士则终于抓住了从恒州来京城的张晏等数人,并认定是他们刺杀了武元衡,朝廷大张旗鼓地组织了以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为审判长的高级法庭,对张晏等使尽了各种刑罚,但张晏等都是一些硬骨头,被打的死去活来也不认罪。恒州本属王承宗管辖之地域,宪宗为了让张晏等老老实实地招供,派人把王承宗三次上书朝廷诋毁武元衡要求赦免吴元济的表章颁示于朝廷众官员,以此证明他们是受王承宗的指使,阴谋不成暗地杀害了武元衡。尤其是在这之前王承宗为救吴元济曾派人游说于京师,曾多次拜见武元衡,且词多不逊,被武元衡呵斥而去,这不是王承宗干的能是谁呢?


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尽管没从张晏等人口里得到一点和刺杀案有关的线索,但他们已经看出了宪宗是把这几个人当成真正的凶犯了,于是上奏称说:“张晏等十数人已经全部招供了犯罪事实,按照法律应该处斩。”宪宗气愤愤恶狠狠地将朱笔一挥批了几个字:全部处死。并断绝朝廷和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的一切来往,准备拿下吴元济后再狠狠地惩治这个屡教不改的混蛋。

说起王承宗他也是功臣之后,他的爷爷王俊武在“安史之乱”后的“朱泚叛乱”中立过大功,被封为成德节度使,后来他父亲王士贞继立,其父死后,他学得不会看得会,看其它地方都是父死子袭也就未经朝廷同意就公然自立为节度使,他叔父王士则害怕以此祸及全家,私自回到朝廷被封为神策大将军。当然他的所作所为遭到宪宗的反对,宪宗在朝廷意见强烈不一的情况下,派六路大军征讨他,但可惜的是统军大员是一个宦官叫吐突承璀,既没当过兵也没打过仗,手下的各路大军统帅本来就蔑视他,所以诸军号令不一,结果朝廷大军连吃败仗,后来在以白居易为首的众大臣连连要求罢兵,且王承宗也觉得形势不妙上表朝廷谢罪的情况下,宪宗才答应了他的要求,暂时停止了对他的征讨。但自此之后,王承宗也看轻了朝廷的力量,等到淮西事起,他不但和反叛朝廷的吴元济勾结,也和看不起朝廷的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眉来眼去,他们俨然就是三个地方小朝廷。后来在吴元济向他求救的情况下,为了能保持自己将来的势力,他的确也帮过吴元济的忙,诸如派人向朝廷游说,上表诋毁武元衡等,张晏等人其实就是他派到朝廷暗地里帮助吴元济的,但他王承宗从来还没敢暗地指使刺客去暗杀武元衡的胆量呢?现在宪宗已经很明显地把他当做了刺杀武元衡的背后主谋,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说,最多是向朝廷上书自我辩解,那宪宗能听吗?他接到的朝廷诏书只能是严厉斥责,并和其断绝关系,那自己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骑着毛驴看唱本,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到底是谁?胆敢去派人刺杀当朝宰相,就是一个朝廷再无能也不能轻易吃这种大亏吧。


原来这一切都是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所为。说起李师道这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父亲叫李纳,生前为平卢节度使,其父死后,他的哥哥李师古因袭了父亲的职位,他哥哥死后他被手下的将领推立为节度副使,当时任宰相的杜黄裳就劝宪宗马上另派官吏去平卢任职,免得以后有人效仿,但当时夏蜀之地正乱,宪宗害怕再激起其它变乱,就直接任命李师道为平卢节度使。但令宪宗没想到的是,朝廷的妥协让步反而成为了李师道要挟朝廷的砝码。在淮西事起的时候,他先是向朝廷为吴元济说情,宪宗不听,既而朝廷要求各地派兵参战,他明着派兵协助朝廷大军,暗地里却援助吴元济,并且大肆收养刺客等不法分子,来破坏朝廷征讨淮西的计划,他曾经派兵攻下了河阴的转运院,毁去了钱帛三十多万,谷物两万余斛。河阴是接济朝廷大军的后方基地,骤遭此劫难,军情汹汹,不胜恐惧,直接导致了朝廷内部大臣要求停止对淮西用兵的要求。但朝廷在武元衡和裴度的极力主张下,征讨淮西的决心似乎更大了。


看看弄巧成拙,李师道和手下的谋士们商量后一致认为,朝廷不肯对淮西罢兵的主要原因就是武元衡和裴度在作怪,干脆把此二人除去,其他人任职就再不敢劝说皇帝征讨淮西了,这才是救淮西的最好策略。于是他派了多名刺客入京行刺。

武元衡被刺死之后,宪宗听从许孟客的意见,直接把伤病中的裴度提升为宰相,并把军事大权全权委托与裴度,以此来显示征讨吴元济的决心。裴度带伤出京监督督促各路大军讨蔡,一时大军云集,蔡州指日可下,这可又急坏了李师道。于是又心生一计,指派手下的刺客无赖暗地袭击东都洛阳,来援应吴元济。


原来唐朝和现在差不多,各地地方政府在许多大城市也设置办事机构,洛阳作为仅次于长安的大都市,李师道在那里置有留后院,平时平卢的许多官员士兵等出入其中,当地官员也习以为常,不加防备。等到吴元济反叛,前方兵锋只指洛阳东郊,东都留守吕元膺为了地方的安全,把守城部队大部分都调往东郊防备,这样城里的守御更加空虚,李师道瞅准时机趁机派遣了数百亡命之徒混入其东都留后院中,准备伺机而出烧杀抢掠,扰乱洛阳秩序,接应吴元济的军队。这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着,连吕元膺这样的封疆大吏也没能觉察,关键时刻多亏了一名士兵,看到有许多神秘可疑的人鱼贯而入平卢留后院,急忙把此消息上报给了吕元膺,吕元膺一听这可不是小事,马上又派人侦查,果不其然,急忙把正调往东郊的守城部队调回,包围了李师道的留后院。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使李师道高价收罗的那些亡命之徒乌合之众防不胜防,关键时刻为了活命一窝蜂从留后院奔出,向洛阳西南的城外逃去,中途为官军杀毙无数,但仍有许多经过殊死奋战,从官军手里逃脱。吕元膺给出高价,奖励山民协助官军捉拿这些强盗。


想当年洛阳西南为荒山野岭,沟壑纵横,山峰挺拔,深林密布,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不耕不种,每家专以打猎为业,有时多家合伙一起打猎称之为山棚。一日一位山民外出准备卖掉自己所打的一头鹿,结果在中途被抢劫,他很是气愤,召集了多家山民并带领官军一同追捕强盗,最终逮获了数名强盗,其中他们的首领是一位老和尚,法名圆净,曾经是中狱寺的主持,年纪已经八十有余。年轻时曾在史思明手下为部将,后来史思明败亡,他逃命当了和尚,淮西叛乱时,他死心不改,又蠢蠢欲动,被李师道发觉收罗在门下,明着他主持佛光寺,暗里却为李师道搜罗无赖之徒,准备卷土重来血洗洛阳城。此次他被兵民合力围捕之后,多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将其擒获,众人见他如此厉害,害怕其再次逃走,想用铁锤击断其小腿,结果竟然难以击折。他大声对着击打他的士兵嚎叫:“你们是一帮无用的废物,连人的一条腿都打不折,还敢来当兵?”于是自己把腿放在石头上,交给士兵击折。后来经过吕元膺审理,立命处斩。圆净临死之时,辞色慷慨,只是感叹说:“惜哉,惜哉!误我大事,不能血洗洛阳。”


处斩了圆净之后,吕元膺感觉事情太复杂,开始穷治盗党,结果抓获数千人,连自己手下的两名将领和八名士兵也已经暗地里接受了李师道的任命,心甘情愿地做李师道的耳目,后经过大规模的审讯才得知原来刺死武元衡的杀手是李师道的暗杀党,根本不是王承宗所为。案件审查清楚后,吕元膺上表一方面请示对这些穷盗的处治方案,一方面要求朝廷出兵讨伐李师道。朝廷下诏,除那两名将领押往朝廷处决外,其它就地正法。而对李师道之情况只能隐忍不问,暂行搁置。原因为一是淮西的吴元济还无法拿下,同时亦断绝了和王承宗的关系,害怕三家明目张胆地联手对付朝廷,那时朝廷更无法对付;二是刺杀武元衡的案件已经列入王承宗一案,如果再重新立案,势必使朝廷的颜面尽失,只能将错就错不了了之。


后来,朝廷大军又经过四五年的征战,尤其李愬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冰雪之夜,率军偷袭蔡州成功,彻底拿获了吴元济,这一场旷日持久劳民伤财的平叛战争才渐渐落下了帷幕。


吴元济的叛乱被镇压下去后,王承宗被吓得肝胆俱裂,忙着通过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和朝廷沟通,愿意送自己的两个儿子到朝廷做人质,同时把自己管辖下的五个州中的两个州德州和棣州奉献给朝廷,宪宗先是不答应,但细细一想,以前朝廷六路大军征讨成德也没取得多大功效,还是弄了个和解,现在再起大军恐怕也不易成功,干脆给田弘正送了个人情,赦免了王承宗的罪行,让他把儿子王知感、王知信以及德州和棣州的大印送往朝廷,照旧做他的成德节度使。自此之后,王承宗再没敢对朝廷起异心,一直到终老任所。

李师道的情况基本和王承宗相同,听到吴元济被捉拿处死的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可不像王承宗一样老实,先是假惺惺地向朝廷上表,表示要献出自己十二州中的四州和派儿子到朝廷这两项条件来自赎,接下来却在妻子魏氏的怂恿下,认为无端地割去四州太吃亏,还不如先和朝廷兵戎相见,等吃了败仗再割地求和也不迟。于是当朝廷派使者李逊来宣慰的时候,他又盛兵相见,且语多不逊,盛气凌人。李逊回到朝廷如实上奏。宪宗听后大怒,立马派遣五路节度使出兵讨伐李师道。看看大势已去,其手下许多官员纷纷劝谏他悬崖勒马,但李师道不但不紧急刹车,还把好多直言劝解的官员杀死,直到朝廷大军多处突破其地域,逼近郓城,军心民心大乱,他才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这时他派往前线的都知兵马使刘悟,突然悄悄从前线指挥兵马杀回郓城,搜捕李师道全家,李师道父子俱被拿获杀死。刘悟本以为自己杀死李师道,立了大功朝廷会把平卢节度使一职赏赐与他。但宪宗为了惩前毖后,派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带领大军前往宣读圣旨,把刘悟调往义成做节度使,田弘正由魏博改任为平卢节度使。


田弘正依照朝廷诏书一方面和刘悟办理交接手续,一方面整顿平卢的内部问题,在李师道的簿书里发现了对王士元等十六人的重赏文书,认定其与刺杀武元衡的案件相关,一一捉拿审问,此十六人对此供认不讳,最后全部被正法。至此,唐朝第一刺杀大案的真相才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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