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故乡的那口水井

〓 第 1060 期  〓

文|马义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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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想起故乡，总会想起故乡的那口水井。

我家住在村子东头，离水井足有一里多路程。这口水井居于村子的沟西，井深三丈有余，井水却仅有二尺左右深，刚没打水兜的兜梁。井中的蓄水量谁说少得可怜，但是水质具佳，喝上一口总有甜甜的味道，比现在集市上的矿泉水强多了。说也神奇，井中就那么点存水量，它却年复一年为百十多口村民提供着足够的生活用水。我是喝着这口井水长大的，它滋润我成长，是我生命奔放的雨露与源泉。水井像慈祥的母亲，用她那甘甜的乳汁养育我们健康的成长，它陪伴我们几代村民走过了百年多的历程，也见证了这个小山村由始到终的历史兴衰。水井，你是山村的命，也是村民们的根，更是漂在异乡游子永远牵挂的魂。
 

小时侯，我们常到井台旁玩要，渴了，几个小伙伴就合力打上一兜水喝。为了人们打水方便，井台上常年放着一只水兜。水兜是队里买的，公共的。最早的水兜是用柳条编织的，后来又出现了用帆布缝制的水兜。小伙伴们不喜欢这种帆布水兜，因为它盛水量多，打水费劲，再一个用它打上水还得一人用手提着，控制不好，手一松劲水兜就坐落下去，兜子里的水就全跑了，不像柳条编制的水兜，小巧玲珑，轻便省力，我们用它打上井水，把它放在井台边的最高处，用几块石头支好，从水兜底部渗出的井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刷地往下流，小伙伴们轮流着在水兜下边仰起头，羊糕跪奶式地吮吸着清凉甘甜的泉水，那个兴奋劲，别提有多惬意了。再后来井台上又出现了用胶皮钉制的胶皮水兜，它盛水量大，又结实，可它只是呆呆地蹲在井台上，在它身上从没发生过我们童年时代的乐趣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连同后来给水井按装上的辘轳以及人工盖起的井房都将和我们这一辈沉封在历史的教科书中。不言它，谁还能记起它？
儿时的冬天像是比现在威武的多了。那时老天爷也不吝啬那点白雪，一连几天从空中往下扬。刺骨的西北风卷着雪球像发了疯的狮子，呼啸着从村子的北山坡一直滚到村子的南山坡，而后猛得抛起又狠狠地砸在村边的石架上。大雪填平了山村的沟沟豁豁，有时还吞没了故乡的老土房。可是雪再大也得用水呀，各家各户在院子里挖开外出的通道，人们踏着被寒风夯实的积雪去井上挑水。有时我真担心水井被大雪填死，问母亲，母亲说没事，井里有井神。也真是，水井没有被狂风暴雪征服，井台中足有胳膊粗的一个雪洞，还不住地往外昌着白气。越是天冷，我越得随母亲去井上挑水，因为水兜上系的井绳冻得像一根冰棒，双手也不好抓了，母亲只好让我去垃水兜。唉，父亲有病，母亲就是家庭的顶梁住，挑水这个重担也就不分冬夏地落在母亲的肩头。母亲摆动着井绳，使水兜在井下盛满水，我把井绳的一头搭在肩上，弓着身子拽着井绳跑出十来米，一兜水就打上来了。母亲站在井口赶紧把一兜水提起倒进水桶里，这样几经周折，当两只水桶水满后，母亲又把盛满的水桶一只一只地挪下被冰包满的井台，然后才用扁担挑起水桶往家走。白毛风呼呼地刮着，母亲肩负着水桶在雪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着。我无助地看着母亲消失在风雪之中。每当想起母亲在风雪中那坚强的背影，我的心紧紧缩起，母亲肩起的何止是风雪中的水桶啊！

我们几个小伙伴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可是村子没有学校，我们只好绕过一座大山去临村的学校里当走读生。学校是借用村民的两间土房，大的一间当作教室用。教室里有一盘火炕，炕上摆着条桌，坐的是一至三年级的小学生，炕下罢着几张双人桌，坐的是四年级学生，五、六年级的学生都集中到公社的所在地读书去了。

学校只有一位老师，担任着四级复式教学。几周过去，新鲜劲儿一过，我们几个刚入学的小家伙就不老实了。一下课疯追疯打，还背着老师爬到隔壁的小土房上玩。打闹中，我一不小心从土房上滚了下来，好在土房不高，我只是左臂脱臼，问题不大。母亲风风火火的从地里赶来，把我背到大夫家，治好病，又把我背回家。一路上母亲数落我不听话，对老师却没有一句怨言。             
      

事发后的第二天我却老想睡觉，身上也没有一点精神。母亲慌了，急忙向村中上岁数的老人请教，老人们说我受了惊吓，魂丢了，让母亲赶紧给我叫魂。叫魂是一种迷信说法，可老人们却说人是有灵魂的，灵魂离开肉体，若回不来，人就会死掉，所以人失魂后必须在七天内把灵魂叫回来，超过七天灵魂会越走越远。听着大人们的议论，我很害怕，我真怕我的灵魂回不来。那么在什么地方才能把失去的魂叫回来呢？在井上，水井里有井神，那是全村人的保护神。
        

于是，母亲利用中午的时间给我叫魂。中午正好人们午休，也是比较安静的时候。母亲先是找出一块红布，把红布缝在我后背的上衣上，说是背上的红布会给我招魂，然后母亲背起我来到井上。母亲拉着我的手，领着我虔诚地围着井口转圈，还底声许着什么愿。我侧着身子向井里望去，真想看看我的灵魂，更想见一面井中的神，然而只看见井水中有盘子那么大一片亮光，我的心咚咚咚地紧张起来，只感觉母亲攥着我的手很紧很紧。三圈过后，母亲背上我轻声叫着我的乳名，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伏在母亲的背上，听着母亲一声声亲切的呼唤，我的心里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安祥。居说叫魂时最怕路上遇到人，尤其是生人，生人会让受惊的魂受到二次伤害，叫魂就不灵验了。好在我们村子小，人们都知道母亲为我叫魂，家家闭门不出，给予方便。不过我想，我的那几个小伙伴一一奎子、乐子、喜子，肯定不安分，估计他们正爬在自家门缝窥视，好拿到笫一手资料日后取笑我。(后来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他们都是熟人，是我最熟悉的人。
回到家后，母亲安顿我睡觉，给我盖好被子，就急急忙忙下地干活去了。我睡醒了，出了满身大汗，一看太阳都偏西，已经是半后晌了。

这样几天过后我的病也好了。从此我对水井产生了一种敬畏感。究竟是母亲的叫魂让我的病好了，还是几次出汗让我的病痊愈了，我不得知，但我宁愿相信前者，因为它蕴含着母亲深沉的爱。 

如今，母亲已离世好多年了，那口水井也枯竭了，村子也搬迁了，一切都没有了，但我的思乡之情却越来越浓，就连每次做梦都离不开故乡。我终于明白，即便我漂到何方，我的魂永远在故乡。我想我的故乡，也想村中那口水井，更想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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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马义，笔名奔腾，从事教育事业四十年，现已退休，居住在商都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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