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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博物院郝建文先生专攻古代壁画,对莫高窟壁画尤其着迷,参加过国家文物局和敦煌研究院举办的古代壁画保护修复技术培训班、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中国古代壁画摹制技法人才培训班,收获颇丰,并在北京参加了中国古代壁画摹制技法学习成果展。我与郝先生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加了微信,但平时没有联系。一次我看到郝先生朋友圈发了一条信息,说河北行唐县曾经有一座清凉寺,其壁画被英国人掠走后,现藏于大英博物馆。我给郝先生留言,说清凉寺就在我们村。郝先生说他正在临摹清凉寺壁画,参加国家艺术基金支持的中国流失海外壁画全国巡展。为加强对清凉寺的了解,想到现场看看,找熟悉情况的人聊聊。近日,老朋友陈连群来石家庄,陈老兄喜欢研究家乡的风俗民情,传说掌故,时有文章见于报刊。他对清凉寺比较了解,曾经写过相关材料。这次来石约我见个面,我想正好把郝先生请来,让陈老兄给他介绍一些情况。 听陈老兄讲,行唐清凉寺,原本属于董磁沟、陈磁沟、刘磁沟、吴磁沟、王家庄五个村共有。据清代行唐县志记载,清凉寺是金大定,即1161~1190年间修建,明永乐年间有一次大修。寺内壁画是五台山和尚所画。据说,壁画经过多次修改,前后历时44年之久。南方僧侣们到五台山进香,经过清凉寺,都要在这里休息,因此又称“歇脚寺”。因为沾了五台山的光,清凉寺也非常有名。 清凉寺的壁画很精美,东墙画的是谷子,谷子上落着一个蚰子,传说晴天时蚰子就趴在谷子上,而且还能听见叫声,阴天就不见了,很是神奇。西墙画的是一匹马,马头向南。传说这匹马会在夜间偷偷地从墙上下来去偷吃寺外面的麦苗。北墙画着三尊菩萨,有近四米高,人站在下面需抬头才能看到壁画全貌,画中菩萨穿的衣服好像被风吹得动起来一样,看得久了,那菩萨好像降临到你的面前,整个人如临仙境。 清凉寺的壁画非常出名,不知怎么让外国人知道了。1926年秋天,来了一个洋人,看中了壁画,想把它买走,托一个定县的买办商人来谈此事。百姓们自然是不同意卖。上碑村大地主张老盘想从中获利,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势力大,硬说这寺有他张家的份,从中牵线搭桥,极力促成此事。洋人起壁画那天,百姓们知道洋人要在寺里“起泥皮”,纷纷涌到寺里来抗议。洋人看局面不好收拾了,就假装妥协,同意每村派代表到县里谈判。然而谈判只是个幌子,村代表到达县城后便被软禁起来。政府官员拿了人家的好处,根本不给百姓做主,反而派局子里的人打压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家见大势已去,只好任人欺负,后殿的壁画就这样被卖掉了。2001年,一位曾在行唐当过县委书记的同志到英国考察,在大英博物馆见到一幅壁画上标注“中国 河北 行唐 清凉寺”字样,他很是惊讶,说自己在行唐工作多年,并没有听说过有清凉寺,回来后责成有关部门调查此事。这样,人们才知道,原来当年三尊菩萨壁画被运到了英国。 对于莫高窟经卷、清凉寺壁画流失海外,人们扼腕叹息之余,无不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完全有理由像余秋雨那样把“愤怒的潮水”向王圆箓、张老盘这样无知、无耻的民族败类倾泄,让他们负起“这笔文化重债”。今天人们常常想:假设王圆箓当年没有发现藏经洞,假设清政府阻止了“这笔买卖”,那该多好!看到大英博物馆收藏的清凉寺壁画的照片,国人特别是行唐县人,也会像祥林嫂那样:“假如我们的清凉寺还在”。 历史没有假设,即使允许假设,是不是会如人们想像那般美好,恐怕也是问号甚至是惊叹号。莫高窟,自唐以下,逐渐式微,至清代已经没有像样的洞窟了。到清末,许多洞窟因无人管理都被风沙掩埋,正因为王圆箓清理风沙发现了藏经洞,经卷流失海外才让敦煌一夜间蜚声海内外,引起了国内外的高度重视,产生了敦煌学。自民国时期就成立敦煌研究所,开辟了敦煌研究的新纪元。如果王圆箓没有发现藏经洞,谁人关心莫高窟?它也许会成为一片废墟。高尔泰在《寻找家园》一书所说:“历年来的牧驼、砍柴、敬香赶庙会的人来人往,拴驴饮马停车过夜,磕磕碰碰,撞断塑像一根手指或一条臂膀,磨掉壁画上一只眼睛或一个面孔之类的事,从来没人过问。”人们都骂王圆箓,可王圆箓后,人们对莫高窟又做了些什么:1922年,当地政府安置白俄逃亡者500多人到莫高窟居住,每天提供食物,任他们在洞内支床、安炉、生火做饭、刻画涂抹,敲取唐宋窟檐、栈道上的木头当柴烧,刮去许多塑像上的贴金。1939年,国民党马步芳部队驻扎在莫高窟,乱挖乱掘,损失更是无法统计。再说了,如果王圆箓是一个具有知识和民族气节的人,没有把经卷卖给洋人,但国家果真有能力保护这些经卷吗?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和发现藏经洞是同一年,试想,皇帝连自家园林都保护不了,哪有心有力顾及那几卷腐朽的经文?况且洋人劫掠之后,据陈垣《敦煌劫录记》记载,剩余的经卷,落入大小官员、沿途散佚、被抢救者据为已有的大量文物,而今连影子也见不到了。即使收入北平图书馆的卷子,许多都是撕裂了拼凑的,精彩的部分早已杳无踪迹。据高尔泰《寻找家园》记载,即使到了1962年,在莫高窟早已得到国家的专门研究和保护的情况下,保护人员、研究人员认为清代塑像丑陋难看,居然把它们全部砸毁,清理出洞,丢弃戈壁滩。 清凉寺的情况与莫高窟差不多。清凉寺壁画被挖掉后,好像失去了定海神针,很快就衰落破败了。民国时有句话叫做“中华民国大改良,拆了寺庙建学堂”。壁画被卖掉以后,这里就改成了一座小学,寺里的和尚都上了五台山,种地的长工们也各自散去,寺里一百多亩土地也没有人管理了。“七七事变”后,各村秩序很乱,有人便开始拆大寺,拉木头拉砖,并迅速形成一种风气。刚开始是天黑以后去拆,渐渐的人们胆子大起来,太阳还没落山就行动。人们把砖拉回去打猪圈砌墙,把木头拉回去做家具。仅南王庄王老满一人,在清凉寺拉的木头就做了七八口棺材和一个方桌。他还把寺里的那盘石碾拉到他家,现在还在他家院子底下埋着。后殿的大梁是一棵粗大的荆木,陈磁沟村的陈老领把大梁拉回家解成了木板做了家具。到1940年左右,大寺就剩了一堆废墟。期间为了抗日,上级要求把寺里的八翅大钟砸碎做手榴弹,整整砸了三天才把大钟砸烂!清凉寺被拆的仅剩了几堆土堆之后,人们又把土堆进行了整平,种上了荞麦。1958年大跃进时,人们把残存的一些石碑、砖瓦运到太子庄垒了猪圈养猪。1978年包产到户后,几户人家为了盖房垫地基,又深挖四五尺,整个清凉寺的遗址变成了一个大坑。 莫高窟、清凉寺的遭遇,正如鲁迅先生说过的,国人对于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内行的偷,外行的烧。王圆箓、张老盘,不论是出于无知,还是因为无耻,国宝从他们手上流失海外,必将永远遭到人们的谴责和唾骂。然而从被劫掠的文物至今还在大英博物馆里得到妥善保护和公开展览,并且因此莫高窟得到了相应的保护和研究,清凉寺还会有人想起,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无法说清这是幸还是不幸。相比余秋雨的激愤,我倒觉得高尔泰,这个曾经参与莫高窟壁画临摹、敦煌研究的人,他的心态倒算平和:“所有这一切无心之失,都是一种历史中的自然,我们不妨听其自然。”如此看来,王圆箓的弟子在其死后,为其建造一座道士塔,是有一定道理的。 左志国,河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报刊,文集《逝去的甜甜根——早年印象》入选河北农家书屋采购书目。 投稿邮箱:julichuanmei@yeah.net 订阅方式:总编微信 yuwei0124 蓝色字体,为聚力阅读平台已发布文章,可点击阅读 1、 王久辛 | 静园的品质 2、 非马 | 这是一首诗 3、 潘小平 | 藏北的云 4、 苍山牧云 | 我家门前有条清沟河 5、 杨海蒂 | 我看幽默 6、 洪烛 | 面前的艾青 7、 梅雨墨 | 等月色陶醉清风 8、 游磊 | 雨润乡畴 9、 顾坚 | 瓜为媒 10、 黄秀峰 | 山枣树 11、 老井 | 黑色颂辞 12、 唐兴顺 | 天平之水 13、 萧忆 |漾动在记忆深处的黄豆 14、 杨国存 | 雨夜读画 15、 庞宇真 | 那一抹祖母绿 16、 郭桂杰 | 树荫的温柔 17、 绿柳 | 阅读,是一场精神的抵达 18、 刘继兴 | 秋语 19、 李顺 | 天鹅湖 20、 乔木 | 漫步三槐堂 21、 王纪强 | 荠菜青青 22、 黄国禹 | 我的五河情结 23、 丁艺媛 | 威尼斯是一首小情歌 24、 肖放 | 大姨的故事 25、 王小丫 | 一帘刘海儿 26、 李忠 | 盼望冬天 27、时磊英 | 泪光里的故园 28、 孙瑜 | 如此缘分 29、 张玫 | 小村的鞭炮声 30、 徐国忠 | 三叶梅 32、 张乐鹏 | 心中的树 34、 卢小夫 | 秋 35、 张国中 | 父亲的夏雨情怀 36、 扶风 | 花旦的春天 38、 卫云 | 三岁爸爸 40、何志臣 | 雨落中年 42、韩学树 | 屋内灵性皂角树 43、张萌 | 我的恩师 44、肖萌 | 风入帷 45、杨秋 | 众生平等 46、胡庆军 | 站在夏日的池塘边 51、黄玉梅 | 亲爱的睡莲,你和我有关系吗 53、张杰 | 在韩城北湖忆震东 56、荣津 | 种地 不断添加中...... 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顾问:王久辛、顾坚、南亭云路、刘书环、梅雨墨 编委:风雨薇、河丁、张国中、刘国莉、王小丫、李忠、杨国存、小蜗、虫虫、燕子、秋月白、走过忘川、毕义鹏、静默、橙果 合作伙伴: 一路听天下(龙杰传媒):音频IP孵化、有声小说制作、推广 纸媒:《渤海风》《中国草根》《沃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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