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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作家】彭广佩 | 灶火

 聚力阅读 2020-06-28

灶  火

Mar. 7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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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彭广佩

很是喜欢烧灶火。

坐在灶蹲儿上,把晒干了的树枝或柴草塞进灶洞里,抓一把麦秸做引草,轻轻划着火柴点燃引草麦秸,顷刻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灶膛里四处蹿动着一尾尾调皮的金黄色火苗,倏忽便拢聚成了一条火舌,急切地狂舔锅底,厨房刹那间弥漫了淡淡的炊烟的芳香。

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了烧火。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在生产队里是人口最多的一家。由于家里男孩子多,又一个个都处在吃饱了丢下饭碗,到外面玩跑一圈回家就饥的年龄,所以,我们家用的是一口八印锅。我们姊妹五个,加上父母和奶奶,全家八口人,做饭的担子就我奶奶一人挑着。我们都在上学 ,爹娘一天三晌下地干活挣工分,根本顾不上做饭。留在我现在记忆中 ,我娘就没怎么下过厨房,常常是下晌回到家,我奶奶也做好了饭。

我奶奶出生望族,大家闺秀,是个很要强又很能干的女人,性子很烈,极爱面子,那时的她已是年过花甲。今天我们吃馍、吃面条都有现成的去买去换,那时是全要靠自己用力气去擀面条,去和面蒸馍。这样一大家子人的饭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那是怎样的一种艰辛和劳累啊!

我很心疼奶奶。于是,在一天中午放学后,我看奶奶正在擀面条,就说:奶奶,我给你烧锅吧!奶奶说:去去,你小孩子家,会烧啥锅啊,玩去吧!我说:没事儿,我会烧。奶奶说:你一个小子家,可不敢学烧锅啊,将来让你妹妹学烧。我问:为啥?奶奶说:好腱子不拉磨,好男人不干女人活,这灶火窝里不是男人呆的地方。那时,我正上小学,全国正搞“批林批孔”运动,老师整天在学校教我们肃清孔老二的流毒。我便顶了奶奶一句:奶奶,你这是孔老二流毒,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奶奶一听大怒,顺手掂起手中的擀面杖骂道:孔圣人你也敢骂,我打死你个小龟孙......吓得我一溜跟头跑出了家门。

在我们姊妹五个中,奶奶最疼爱我和妹妹。为了不让奶奶那么劳累,我还是学会了烧火。

记得第一次烧火时,我塞了满满一灶膛柴禾,一盒火柴快要划光了,却怎么也点不着火,只冒青烟,不见火头。刚见火头,用风匣一拉就灭;灭了再点,点着还灭。这时奶奶从外面进来,看我弄得满脸是灰,被烟熏得两眼鼻涕落泪的样子,心疼地说:我的小祖宗啊,谁让你给我烧火啊!边说边把灶膛里的柴禾退出了一大半。边退边唠叨:你这样把锅底堵死了,火能着?记着:人要实,火要虚。柴禾少点,当中空着才好点着......说着,一根火柴便把火点着了。

冬天特别爱烧锅,因为在灶火前暖和。每到冬天,我们姊妹五个放学后都会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灶火窝里,有的拉风匣,有的往灶膛里添柴禾。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和着风匣的“挞——挞”声,灶火的“呼——呼”声,构成一幅充满童趣稚意的图画。每当这时,我奶奶总会微笑着看着我们,说:你们长大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春天夏天做好饭我们都端着碗去门外吃,左邻右舍也是家门口就是饭场。唯有冬天,做好饭就在灶台前支一张小桌,关上厨屋门,就着灶火的暖气,一家人围坐桌旁又说又笑地吃饭。

一次吃饭时我跟爹说:赶明年开春,天暖和了把咱家的锅台再垒垒吧。爹问其故。我说:咱门儿上的人都说俺五爷家的锅台窄,我看咱家的也不宽,拆了再把锅台垒得宽些。

听了我的话,我奶奶和我爹娘都笑了起来。原来,在村里,说谁家抠门、小气,容不得下人吃饭,就说:这家的锅台窄。五爷家因为刚娶了儿媳妇,五奶在门儿上总说儿媳吃得多,人们都说他家锅台真窄狭。

结婚分家时,爹给我买了口三印锅,砌了个小灶台。爹说,你们人不多,就这就够用了。爹很遗憾地说:去赶了几次集,没见有卖风匣的。我顺墙给你垒个烟囱吧,这样就不用风匣了。咱家那个风匣还得用,不能分给你。我说:没事。

没了风匣,再坐在灶前烧锅时,总感觉缺少些什么,心里不免有些淡漠。因为分开家,就我和妻子两个人,也没烧几次锅,就改用煤球做饭了。再后来,液化气、电磁炉取代了煤球,灶火也只有在过年时偶尔用上一用。

炊具是真的越来越现代化了,但总觉得用这些东西做熟了的饭菜没有灶火做熟的香。那灶火熬出来的玉米糁子,那灶火炖出来的烩菜,那灶火蒸出来的发面窝窝......现在想起来,吃一口就只能是一种奢侈的妄想。

一次在宾馆吃饭,面对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大家都直喊没胃口。于是,几个人喝着小酒分析现在这饭菜为什么不好吃了。有人说:现在还是生活好了,过去炒菜时,用个小油撇子,在锅里滴上几滴油,感觉菜很香,现在炒一碗菜放二两油,也没那味道;有人说:现在主要是小锅化了,过去哪有什么铝锅铜锅不锈钢锅啊,就铁锅,还是铁锅做的好吃......感觉说的这些原因都是,又似乎觉得又都不是。后来没事时认真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烟火,人是靠食人间烟火生存繁衍的,现在做饭只有火没有烟了,没有了人间烟火,做的饭能会好吃得了吗?!

进入二十一世纪,那曾经养活了我们祖先、滋润了我们童年少年时代的灶火,离我们已渐行渐远,甚至连记忆也变得恍惚和模糊起来。不要说城市,甚至在乡村业已多半人家没有了灶台。风匣,对孩子们来说,今后怕是只有查字典才能知道是一种什么东西。就是我们家的灶火,一年也真用不了几次。几次想要拆除掉,心里隐约总是舍不得,看见灶台,总有一种亲近真切的莫名情感。

也许,灶火的记忆,在每个人的情感场所中,都散发着一种暖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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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彭广佩,男,1963年生。爱喝酒,更爱写作!吞云吐雾,对酒当歌。兴致所来,辍杯提笔,信手划拉,胡乱成文。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及报告文学多篇,间或捡拾奖项一二。姓彭,人多虐称“彭大将军”。信念:写着玩,玩着写,一切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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