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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于妥协的勇士

 深夜爱报社 2020-06-30

  刚刚过去的2018年伴随了太多的哀悼和追思,在人类文明的天空中,太多的星辰在这一年坠落。无论是身为作家的金庸、李敖、二月河;弘扬传统艺术的单田芳、师胜杰、谢天顺;还是显赫一时的政治家科菲·安南、老布什;在舞台上风光无限的李咏、桃乐丝,谁也逃不过时间的安排和命运的无常。而就在距新的一年仅仅只有三天的12月28日,又一个伟大的灵魂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名字叫阿摩司·奥兹。

  谁是阿摩司·奥兹,可能对于中国读者而言,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但他却是以色列最重要的文学家之一。莫言曾经称奥兹是“自己的老师”,而作家阎连科也盛赞奥兹说“奥兹先生用那支倾注了太多他自己的心灵和情感的笔,以其琐碎、质朴的诗意和中东般的韵味,向我们一次次、一个个地展现、描摹了以色列那块灾难深重却又文化悠久土地上的各色各式的家庭”。作为一名用希伯来语写作的作家,奥兹的作品中承载了以色列和犹太民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阿摩司·奥兹)

“不幸的家庭”

  一般来说,人们会认为像奥兹这样的著名作家一定都有着富足而幸福的生活,而事实上,在奥兹生命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生活在以色列的“基布兹”农场里,“基布兹”是以色列特有的一种集体社区,处于相同理想的人们聚集在那里,从事相应的生产和劳作,实行一种按需分配的制度。在那段时间里,他舍弃了私产、舍弃了积蓄、舍弃了原生家庭,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名字,而使其后来享誉文坛的那些著作,其主题也大多是对“基布兹”农场的那种乌托邦性质的生活以及对原生家庭的双重反思。可以说,对“基布兹”农场生活的选择和反思是奥兹得以成为一名伟大作家的基石,而促使奥兹和“基布兹”农场结缘的则是他那“不幸的家庭”。

  奥兹并不避讳家庭给他带来的不幸,他曾经在对自己的作品进行概括时讲到:“假如你一定要我用一个词形容我书中所有的故事,我会说:家庭。要是你允许我用两个词形容,我会说:不幸的家庭。”1939年,奥兹出生于耶路撒冷,此时的耶路撒冷聚集了大量抱有犹太复国理想的人们,他们大多来自于东欧,而奥兹的父母就是这些人中的成员,他们从俄罗斯来到了巴勒斯坦,只为了追寻那块传说中被蜂蜜和牛奶流淌过的土地。但是,此时的耶路撒冷并不像它的名字所代表的那样,是一座平安之城。

  奥兹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都接受过系统而完整的教育,他的父亲可以读十六种语言、讲十一种语言,阅读量惊人且梦想能在大学执教;而他的母亲则热爱文学,并且在音乐方面颇有天赋。他们抱着梦想来到了这片后来被称为“以色列”的地方,希望在这片土地上播撒艺术和文化的种子,但是动荡的耶路撒冷却没法容纳他们的梦想,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些最基本的劳作以及日夜不休的战火。在奥兹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已经无法忍受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她以自杀来告别这座冰冷的石头城;而母亲的离世也使奥兹和父亲之间出现了深深的隔阂,在母亲去世不久之后,14岁的奥兹悄然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原生家庭,来到了“基布兹”农场。在这里,奥兹抛弃了自己的姓氏“克劳斯纳”,而改用希伯来语的“坚强”作为自己的姓氏。在此之后,奥兹的肩上就背负起了整个犹太民族的苦难和坚强,而直面和反思这种苦难则成为了奥兹笔下不变的主题。

(阿摩司·奥兹小说集)

“我信奉妥协”

  和那些锋芒毕露的文化批评者们相比,奥兹或许显得太过于温和,但是,奥兹的温和中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正如奥兹本人所说的那样:“我信奉妥协”。

  很难想象,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奥兹居然有过一段行伍经历。奥兹是伴随着以色列一起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作为一名犹太人,他曾经认为犹太复国主义是天经地义的,为此,他甚至曾经尝试制造过“土火箭”,幻想用它能摧毁白金汉宫。年轻时的奥兹参加了以色列的军队,在边境线上和阿拉伯人对峙。有一天晚上,奥兹和一位战友外出巡逻,不远处阿拉伯人的注视使他感到恐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发子弹从某个角落向他射来。于是,战友对他说:“我们等一下要小心,万一那些凶手……”战友的一席话深深影响了奥兹,从这以后,在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奥兹一直主张巴以和解,虽然两个国家有着不同的信仰、在历史上也有过矛盾,但是他们毕竟是邻居,常年的交火为两个国家的人民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在奥兹的文学创作中,这种对妥协的信奉也表现的十分明显。他小说的格局一般不大,就整体而言,奥兹并不热衷于那种金戈铁马的宏大题材,而是擅长描写以色列人日常的喜怒哀乐。在他的小说中,所有的分歧最后几乎都能被妥协所化解,如果双方都能各自退让一步,存在于家庭、社会上的一切矛盾将失去它们破坏、毁灭的能力,人们也才能够更好地沟通、理解,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在奥兹看来,太多的因素能够让家庭破碎、社会对立、国家冲突,而如果一个人、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国家可以抵抗这些,它将会是一个奇迹。而奥兹一生的创作都是为了呼唤这个奇迹。

“长大后成为一本书”

  奥兹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长大后能成为一本书,这个梦想一直到老也未曾改变过。

  生于战乱,一生目睹了太多的硝烟烽火,奥兹觉得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也许一个偶然事件,就会使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完全被抹去,不会有人在乎,也不会有人记得;但是书却不一样,虽然焚书的事件也偶有发生,但是,即使这本书的大部分已经被毁弃,只要有一两页的残章静静地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旦被人发现,它就重新获得了说话的能力。作为一本书,它可以跨越时空,与不同时代、不同立场的人们沟通。

  事实上,奥兹做到了,他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本书,无论这本书的书名是《胡狼嗥叫的地方》《我的米海尔》《咏叹生死》还是《爱与黑暗的故事》,它的主题都是一样的,都是关乎于妥协和原谅。奥兹认为小说是作家的回忆录,“有些人撰写回忆录或自传为自己开脱,证明自己的敌人有罪;或者证明作家本人一贯正确,其反对派永远错误;或证明作家是一个出色的人,倘若他并不出色,便会归咎于可怕的童年及其令人生厌的双亲”,在奥兹看来,这些做法无异于逃避,它并不能为读者带来积极的影响。而奥兹本人的创作其目的都是为了和自己、和亲人、和世界和解:虽然奥兹的小说无法结束巴以争端、无法使任何一个士兵从边境线上离开,但是读了他的作品,战争的双方或许能达到某种共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能够对自己的敌人怀有一丝敬意,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点期待。

  在奥兹去世后,他的女儿在社交平台上留下了这样的话:“那些爱他的人,谢谢你们”,也谢谢你,奥兹,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妥协的力量,是你让我们对生活中的奇迹有所期待。

奥兹档案

  阿摩司·奥兹(1939年5月4日—2018年12月),原名阿摩斯·克劳斯纳,以色列希伯来语作家,以色列本·古里安大学希伯来文学系终身教授。

  1939年5月4日,阿摩司·奥兹生于英国托管时期的耶路撒冷一户东欧犹太人移民家庭,后在胡尔达基布兹居住并务农,曾作为以色列国防军士兵参加六日战争和赎罪日战争。奥兹的主要作品有《何去何从》《我的米海尔》《乡村生活图景》等,曾获法国“费米娜奖”,德国“歌德文化奖”,“以色列国家文学奖”、卡夫卡奖、“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奖”以及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等。2018年12月28日,阿摩司·奥兹因患癌症去世,终年79岁。

文\本刊特约撰稿  吴辰

新媒体编辑\实习生  于昕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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